122、西風緊
卡爾放下酒杯說:“很簡單,你們只要把你們掌握的日本方面的情報報告給我們,把中心和軍統向你們提出的問題也報告給我們,在適當的時機,把我們的答案向你們的中心報告就行了。”
于效飛不解地問:“你們要日本的情報干什么?你們不是盟國嗎?你們的情報不是互換的嗎?我能夠從日本弄到你們的很多情報。”
卡爾在講解這個微妙的問題之前,先清了清嗓子,調整了一下情緒,然后他才說道:“這個,我們這邊是經常向日本進行通報,希望取得他們的合作的。但是他們卻有很多計劃沒有通知我們,所以,我們也需要通過這種方式來了解日本軍人的意圖。”
于效飛和安娜互相看看,正要起身再回去商量,卡爾又補充說:“我知道,你在山下的機關里邊的軍銜是你在所有這些情報機關里邊最高的,是大尉軍銜,那么我們可以給你少校軍銜,并且會給你相應的待遇。你可以想想,你們的組織什么時候給過你這種待遇,他們是怎么對待你的?你們平時有多少工資?”
于效飛還好,安娜現在一點也不想提起他們的組織,所以拉起于效飛轉身就走。
他們兩個來到桌子的另外一端,安娜坐下以后就一言不發。安娜對他們的組織現在是什么也不肯想。他們的組織做出了很多足以摧毀他們信仰的事情,加上最近的特派員事件,安娜早就沒有什么工作熱情了。只是出于感情上的原因,她還沒有投入敵人的陣營而已。現在出了這種事,她已經無所適從了。
而于效飛則和安娜不同,他早就在內心里邊對這個所謂的反法西斯組織不抱幻想了,他現在只是在想,自己現在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思想單純的只要能打鬼子就什么都行的大孩子了,自己現在是在接受潘漢年的組織考驗的人了,通過在安娜的組織里邊的經歷可以知道,人家這些組織都是有自己的一套原則的,不管它是否合理,總之你做事一定要符合人家的規矩才行。
所以,于效飛現在不敢再憑借自己的感覺自由發揮了,他要按照人家的規矩來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做一些事。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答應德國人的要求,但是,人家共產黨會怎么看自己?
可是,假如自己按照什么組織來辦事,堅決地拒絕德國人的要求,或者要等到潘漢年回來之后再向他請示,那么德國人可能真的說到做到,把自己和安娜的一切都捅給日本鬼子。那樣,自己現在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這是一場巨大的戰爭賭博,日本是南進還是北進,對中國、蘇聯等國的歷史和未來將產生難以估量的后果。據潘漢年說,當延安得知潘漢年報告的,德蘇戰爭爆發后日本天皇召開御前會議時,天皇表示北進對蘇作戰不能魯莽從事,需等待時機時,延安高層處于十分焦灼的狀態,毛澤東曾為此而三天三夜睡不著覺。
現在,自己剛剛得知日本海軍和近衛首相都主張利用美國對日本的妥協傾向,先占領安南,再占領緬甸,然后再準備進攻蘇聯,而陸軍則主張先北進攻蘇的消息,最后決定還沒有見分曉,現在要是讓德國人這么一擾亂,就會失去得到最后消息的機會,整個中國就可能陷入巨大的危機之中。
所以,為了得到最后的消息,必須穩住德國人。潘漢年說過,將來,我們一定要建立一個獨立富強的新中國,我們今天的一切流血犧牲都是為了那一天。自己現在為了得到情報,早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連命都不要了,還在乎人家怎么說自己嗎?
想到這兒,于效飛下定了決心。于是他問安娜:“你怎么辦?”
安娜看著于效飛,突然撲到了他的懷里:“沙沙,我不知道怎么辦好,你上那兒我就上那兒吧,你不要拋下我!”
于效飛腦海里突然出現了上板由美臨死時候的樣子,心里猛地一翻,趕緊拉開安娜說:“我想,咱們不如答應他,就讓我一個人來加入他們的組織好了,只要我不說出去,別人是不會知道的。有什么問題,就讓我一個人來承擔好了。”
卡爾看著于效飛和安娜的樣子,他笑了,他明白,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一切已經決定了。
這是德國情報機構的工作方式,先談話,后合作。
當然,法西斯國家,也不會完全那么跟人客氣。亨利可能開始時候也沒有那么容易同意合作,可能也準備跟人家德國人犯倔,在人家用一些“強有力”的方法“說服”了一下之后,也就只好跟人家合作了。只是現在于效飛他們不需要人家這么做。總體來說,蓋世太保比日本兵有禮貌多了。
果然,于效飛和安娜走了過來,在他的對面坐下。
卡爾首先開口說:“已經做好決定了?”
于效飛說:“是的,我決定跟你們合作。不過安娜的事情就算了,她不過是我的聯絡員,她現在全都聽我的。”
卡爾表情嚴肅起來:“這個是不行的,所有人都必須同意,在我們和你們的中心之間,她必須做出選擇。”
“她已經選擇了,只是咱們不必非得走那個繁文縟節吧?假如你們不肯為她著想,一定要用虛假的形式來危害我們的關系,那么我們可以不和你們合作。你們心里非常清楚,這是東方,不是蘇聯,更不是波蘭,我們隨時可以飛到大洋彼岸去。你不知道我們有多少財產吧?”
卡爾微微皺著眉頭,想了一陣。于效飛和安娜判斷得對,在上海,在整個中國,蓋世太保和整個德國機構確實沒有太多人馬,這邊不是德國的主攻方向,德國在這邊沒有投入太多力量。于是卡爾說道:“那么好吧,就由你來跟我們合作好了。不過你必須完全地聽從我們的指令。”
“這個可以考慮。”
卡爾又一次舉起了酒杯:“好,那么我們為共同的合作干杯!”
于效飛輕輕吐出了一口氣,又一件大事完了。
其實,于效飛和所有中國人一樣,對遙遠的德國沒有太多的了解。迄今為止,他對德國的認識,只限于毛瑟步槍,德國20響大鏡面駁殼槍,希特勒和德國裝甲部隊。因為德國和中國沒有什么直接的利益沖突,還沒有達到侵略中國的程度,所以,于效飛對和德國合作沒有什么特別的心理感觸。
既然大家已經舉杯慶祝了,那么大家可以談論合作的具體細節了。卡爾說:“于,你只用了短短3年時間,就打入了日本的權力核心,真是一個超級間諜的材料。你就是我們在東方的重要情報來源了,我們是不會讓你冒太多危險的。以后你就跟我直接聯系吧,如果需要發報,由安娜和我聯系。有什么需要的東西盡管開口。”
于效飛點點頭,目前沒有什么緊急的事情需要卡爾幫忙,而且現在心情很亂,其他的事情也想不起來。他忽然看到了卡爾的衛士的那支威武精悍的槍,就要過來看。
卡爾的衛士介紹說:“這槍使用9mm子彈,彈夾裝彈32發,是全自動的。”
“好東西。”
送走了卡爾他們以后,于效飛和安娜對坐在一起,都沒有說話。
過了好久,于效飛說:“這德國人跟咱們隔著那么遠,情報還這么準確呀,他們竟然知道我是戴笠派到上海來的,我執行過那些任務他們也一清二楚。”
“是亨利說的吧。”
“不對,我和山下說的話他們也知道。”
“是啊,德國搜集情報的能力確實很強。”
“不行,我得問問戴笠,他到底是怎么給我保密的,這怎么又出來要我的命的了呢,我再也受不了了!”
說著,于效飛跑到安娜的二樓上去,打開電臺,向重慶發報。
不料,于效飛剛叫通軍統電訊總臺,那邊值班的報務員就發回消息說:“天字一號,老板緊急指示,請立即停止一切工作,等待命令。請立即停止一切工作,等待命令。”
于效飛原來的心情立即飛得無影無蹤,緊張起來,這說明,現在又有了新的變化,很可能又是有關日本戰局的情報需要他趕緊了解了。
半個小時之后,戴笠趕到了電訊總臺,一份長長的絕密電報發給了于效飛。
戴笠在電文中說道,從1941年5月份起,日本外務省與駐夏威夷州首府檀香山總領事館之間往來密電突然增多,而且內容也起了很大變化。竟有軍事情報雜于其間,特別是完全關于珍珠港美國艦隊的情報,這立即引起我們的注意和興趣。
到了7月2日,國民黨已經破譯了日本外交電報,日本已經召開御前會議,準備進駐南越,陸軍進駐西貢即現在的胡志明市,海軍進駐金蘭灣,命令當地附近的日本領事館準備相應的情報和做好其他配合工作。
同時,軍統中作情報比較學研究的鄧葆光看到一則報道,日本正與蘇聯談判,說日本將以橡膠換取蘇聯的木材。日本既不生產橡膠,怎么能用橡膠易木材呢?橡膠產于南方,只有南洋群島的橡膠距日本最近。鄧葆光由此研究而得知,日本只有突擊英、美南太平洋的軍隊,才能取得南洋橡膠。
所以軍統的結論是,日軍極可能不宣而戰,襲擊珍珠港!
戴笠希望于效飛能立即對以上情報進行驗證,然后將以絕密電報告知英、美。
于效飛一邊抄錄電報一邊想,這可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大家都趕上來了。不過,這也說明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啊,日本鬼子還沒行動,已經有這么多人看出苗頭,盯上他了。這么多方面,只要有一個能夠得到真實情報,小鬼子就完蛋了。
收完戴笠的電報,于效飛急忙把戴笠的電報原文向周恩來轉發了一遍。周恩來在接收電報之后,指示他盡快弄清事情真相。
于效飛一邊把電報用火點著,扔進煙灰缸,一邊想。事情已經到了非常重大的程度了,現在可以直接去問犬養健了。
可是,于效飛從下午開始不停呼叫犬養健,犬養健一直沒有回答。一直到了半夜,犬養健突然回電,回電只有短短的幾個字:“等待,內閣即將變動!”
在日軍千軍萬馬中沖殺仍然氣不長出的于效飛,在不斷嚴重起來的局勢下面,此刻也感到內心變得沉重起來。他把電文再次向戴笠和周恩來轉發了一遍后,開始了心如芒刺的等待。
這時在日本,一直主張南進的外相松岡看到德國已經進攻了蘇聯,立刻背信棄義地主張日本馬上進攻蘇聯。可是其他日本官員和軍方卻要求向南方進攻。因此松岡使用各種手段鼓吹進攻蘇聯,甚至聲稱自己有病拒絕進行跟美國的談判。
紀律觀念很強的東條英機認為,這種行為是不能容許的。他對首相近衛說,應該立即把松岡免職。
日本已經走上了南進的道路,軍部已經不能容忍松岡對南進政策的干擾。近衛決定找個借口把松岡搞掉。他在7月16日召開的內閣非常會議上,要求全體閣僚集體辭職,而大家都因事情突如其來感到迷惑不解,但在聽了近衛的解釋后就都同意了。秘書長富田巧妙地得到了松岡辭呈,第二屆近衛內閣宣告結束。
但是,7月17日,天皇命令近衛再次組閣。近衛不到24小時就組閣完畢。之所以能這樣快,只是把松岡的職位由一位與美國關系不錯的海軍大將豐田貞次郎擔任。
豐田上任后首先做的事是電告日本駐維希法國的大使,不管維希政府決定怎么辦,日本軍隊都將于7月24日開進印度支那。
7月28日,4萬日軍果然如國民黨破譯的日本外交電報中知道的那樣,在越南南部登陸,隨即占領了西貢和金蘭灣。
于效飛從犬養健那兒早已知道了一切,下面就等著得到日本發動戰爭的具體時間了。
在向上級報告之后,他也對股票市場進行了大量投資,一下子獲得了幾倍的利益。但是于效飛現在對這些沒有一點興趣,交割完畢之后,他低頭走出了交易所大廳。他在拉開車門的時候,突然想起,嗯?
對,古人說過,千里來做官,為的是吃穿,要錢不要臉,我要這文錢。這德國和日本侵略別的國家為的是什么,不就是為了錢嗎?卡爾大老遠的從德國跑到中國來,干什么來了?號稱最廉潔的日本官吏還是那個德性,這德國人什么樣也不知道,大概也好不到那兒去。
不如把卡爾也拉到這用戰爭情報進行投資的行列里邊來,有了金錢的關系,就比官方的上級和下級的關系緊密得多,他是不會希望我出事的,有了情報,他會在最先通知我,我又多了一個掌握德國情報的機會。
于效飛說到做到,他馬上找到了卡爾,果然,這德國情報機關先談話后合作的辦法立刻見效,卡爾拿出不到1000馬克,要進行投資。于效飛一看這可憐的幾個錢,就送給了他100兩黃金,卡爾非常不好意思,對于效飛由衷地感激,他們的關系果然不一般了。
搞定了卡爾,于效飛再次全力投入到對日情報作戰中。
戴笠再次來電,十月份,日本外務省突然電令西南太平洋各地,包括菲律賓、安南(即現在的越南)、暹邏(泰國)、仰光、馬萊西亞、印尼、新加坡以及其他群島上所有日本使領館,除留下最簡單的LA碼本外,其余各級密碼本全部予以燒毀;并頒布了許多隱語代號,例如:“西風緊”表示“與美國關系緊張”,“女兒回娘家”表示“撤僑”和“東風,雨”表示“已與美國進入交戰狀態”等。外務省電令中還明白規定這些隱語代號在必要時都將由無線電廣播電臺播放,要求各使領館隨時注意收聽。
戴笠認為,這些電報說明日本方面有兩種可能,一是日本海陸軍南進已經是迫在眉睫,這完全可以肯定。這樣一來,日本必須抽調部分侵華兵力用于進攻南洋,中國戰場可以緩和一些,這正是中國所有方面最希望看到的。
但是,國民黨方面又有極大的疑問,認為“已與美國進入交戰狀態”是對形勢的一種防備性認識。他們認為,日本南進,美國可能由對日禁運發展成斷交,但直接交戰還未必。世界上沒有那個國家敢去進攻強大的美國,美國也不會愿意卷入戰爭。
所以戴笠急令于效飛了解清楚。
于效飛每天都到和他有關的日本機關去打探消息。可是,在那兒,他突然見到了一個他最不應該在那兒見到的人。
這一天是1941年10月29日,最了解于效飛的,他在北平的軍統老上司陳恭澍被李士群逮捕了。
和其他軍統骨干一樣,陳恭澍很快叛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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