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來自歐洲的危險
電臺被敵人查獲,是于效飛最近最擔心的問題,這是他和安娜最后的防線。其他的事情,比如他和軍統的關系,和英國人的關系,他都可以解釋,可能騙過去。但是,如果被鬼子抓住了他和中心的關系,他就再也無法自圓其說了。
所以,于效飛急忙朝安娜那兒趕,試圖在特高科的人找到電臺之前攔阻他們,或者是掩護安娜,把她說成是自己跟重慶聯系的報務員,或者是制造混亂,讓安娜趁亂銷毀證據。
于效飛一邊火速朝安娜家趕去,一邊想,聽安娜的語氣,似乎又不象是特別緊張的樣子,那么,事情到底到了那一步呢?是她剛剛發現有人到了她的門外,還沒有發現具體的證據,還是其他的什么事情呢?
又或者,中心又來了什么新的任務?
隨著工作環境的日益險惡,于效飛遇到的問題越來越復雜,所以,于效飛要思考的東西也更加多。千頭萬緒,一齊涌上于效飛的心頭。尤其是現在的任務都是事關大局的,每個任務都需要他不顧一切地去完成,基本都是每完成一個,就等著身份暴露,被敵人逮捕,甚至犧牲生命了。所以于效飛也沒有再考慮更長遠,每次都是破釜沉舟地拚命。
于效飛飛車到了安娜家的門外,卻發現安娜家的門外空無一人,門口只停著一輛黑色的小汽車,不象是被日本特務包圍了的樣子。于效飛過去看了看,車號他不認識,車里邊也沒有人。但是車不錯,是一輛奔馳。
于效飛朝四面觀察了一番,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又仔細感覺了一下,沒有那種危險的感覺。難道說日本特務在安娜的家里?
于效飛輕輕打開大門,掏出勃朗寧,突然一步躍到房子門前。他側耳細聽了一下,房子里邊沒有爭吵的聲音,這說明安娜沒有和對方發生沖突。難道說安娜已經被對方制服了?不過,從安娜剛才打電話的聲音上來聽,安娜沒有一點受到挾持的意思。
于效飛輕步移動到窗戶下面,從窗戶一角小心地向里張望。安娜面對著窗戶坐著,在她的對面,坐著兩個人,這時正是黃昏,午后的陽光照在他們的頭上,金燦燦的,于效飛一時沒有看清楚。他仔細又看了一眼,怎么,是外國人?
于效飛輕輕走到房門前,一手舉槍,一手輕輕拉開房門,然后突然一步跳進客廳,大喝一聲:“舉起手來!”
他忽然想到對方是外國人,于是又用英語重復了一遍:“舉起手來!”
他剛才用漢語喊的時候,安娜對面一個稍微矮一點的人急忙一伸手,掏出了手槍,而另外的一個人在胸前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但是等到于效飛用英語喊話的時候,兩個人都慢慢舉起了手。
于效飛看到,那個舉手槍的人舉起的是一只奇怪的手槍,與他見過的日本王八盒子相似,但是卻更精致,充滿了力量,這是一只什么槍?
于效飛喝問:“你們是什么人?”
“蓋世太保。”
嗯?蓋世太保不是德國秘密警察嗎?怎么抓蘇聯布爾什維克抓到中國來了?
安娜在對面站起身說:“算了,不用這樣了。”
這是什么話?
于效飛看見,在安娜和兩個外國人中間的桌子上,放在一瓶紅葡萄酒,三只杯子,還有一盤南京板鴨。
安娜走了過來,朝兩個外國人笑了一下,兩個外國人非常隨便地把手放下,把手槍也放進了口袋,繼續逍遙自在地喝酒,品嘗著中國的風味食品。
于效飛小聲問安娜:“這是怎么回事?人家給你這么點吃的,你就投降了?”
“不是,這是我讓他們吃的!”
“你讓人家嚇傻了?人家來抓你,你還請人家吃飯?”
“這事是有點麻煩。”
他們正在說話,那個用手槍的人在旁邊插話說:“這位就是于先生吧!我見過你的照片。”
于效飛看到,這是兩個和于效飛以前見過的亨利、約翰他們全都不一樣的外國人,一身德國風格的西服剪裁得體,顯得極其干練,全身都透著精神。和他說話的人四十多歲,舉止穩重,非常有禮貌。旁邊的那個個子高一點的人,身材挺拔,全身充滿了力量。于效飛還不知道,所有的黨衛隊都是運動員。這是個標準的行動特工,這次大概是來充當打手的。
于效飛手里的槍還對著他們,警惕地看著他。
一直說話的人繼續說道:“我叫卡爾,是德國保安總局派駐國外的蓋世太保的官員。”
1939年9月27日,德國成立了德國保安總局,黃頭發、藍眼睛,有著北歐日耳曼人特有的英俊面孔但是渾身散發著一股陰森氣息的海德里希以黨衛隊中將的軍銜領導著德國保安總局這個德國最大的情報機構。外交部長里賓特洛甫允許他派遣秘密警察到駐外機構里去,而且實際上仍然由黨衛隊來控制他們,這些派駐國外的蓋世太保官員就都扮成了使館工作人員。
卡爾看到于效飛還是用槍口對著他,就笑著說道:“不要對我們抱有這么大的敵意,我們帶槍來,完全只是為了自衛。這樣吧,我們大家都把槍收起來好嗎?”
于效飛看到對方沒有拿槍,他自信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掏槍的速度能夠快過他,他也不在乎這個卡爾,所以也就大大方方地把槍放回了口袋里邊。
卡爾點頭笑著說:“這就對了。是這樣的,我這次來,是替你們在俄國的朋友,帶來一個口信。”
說著,卡爾把一個小錄音機放在桌子上。
錄音帶“唰唰”轉動起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安娜,于,你們好,我是亨利。就在NKVD的行刑隊要朝我開槍的時候,德國人來了,把我救了下來。他們說服了我,跟他們合作。他們問我在上海的工作情況,我只好把你們說了出來,現在你看見的,就是德國的代表。你們也和他們合作吧,對咱們這行的人來說,這沒什么不好理解的。這和什么工人階級的祖國沒有任何關系。尤其是對于于來說。”
卡爾“啪”地關上了錄音機,對于效飛說:“聽明白了嗎?你們從前的上級亨利已經同意和我們合作了。我們已經了解了你們的全部情況,所以我們需要和你們好好談談,希望你們能夠和德國合作。”
于效飛看了安娜一眼,對卡爾說道:“亨利是誰呀?我不認識這么個人。”
卡爾一笑說:“好吧,那么來聽一下以下的電文。中心:致沙沙,日本方面會派什么人到歐洲談判?會是日本外相本人嗎?他對德國的態度是什么?會和德國簽訂協議嗎?他會在隨后同蘇聯簽訂協議嗎?日本軍方和首相會真的相信他嗎?這份協議是日本帝國主義準備進攻蘇聯而施放的煙幕嗎?
沙沙:致中心,這次會是日本外相本人親自去德國。他的目的就是要簽訂德國、意大利、日本和蘇聯的四國條約,共同分割世界。日本軍方和首相的一致意見是,利用這個和蘇聯的條約穩定蘇聯,然后全力向南方進攻。所以,他們會盡量滿足蘇聯方面的所有要求。即使是斯大林提出很苛刻的條件,也要答應他。
根據你們的情報,蘇聯從日本得到了他們想要的一切。怎么,還需要我們再念一下其他沙沙搞到的,由布拉吉同志發出的電報嗎?”
布拉吉是俄語連衣裙的意思,是安娜的代號。于效飛開始時候就覺得這不是一個有尊敬意味的代號,現在他可明白這個代號表達的情感了。
于效飛對這個一點不奇怪,既然亨利已經投降了德國,而他們現在使用的密碼正是由亨利交給他們的,那么德國人能夠聽懂他們的密碼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只是,德國這種遠在天邊的國家,卻對他們的情報和身份弄得如此精確,確實在于效飛面前展現了一個世界級的情報機關的過人能力。
于效飛冷冷地問:“那么你們要干什么?”
“合作,跟我們合作。”
“假如我們不同意呢?”
“我們還是希望你能夠同意,否則的話,我就用你們的密碼向你的中心發報,說你不干了,并且把你的身份告訴日本人,當然,順便也可以通報給你們的戴老板。”
于效飛沒有說話,卡爾朝安娜那邊擺了擺頭說:“我們剛才已經跟安娜談過了,她說她需要和你商量一下,這才把你找來。你們不必急于答復,可以先好好商量一下。”
安娜這就把于效飛拉到桌子那邊去。
安娜家的客廳非常大,客廳中間放的是那種可以供幾十人一起吃飯的大長桌子。安娜把于效飛拉到桌子的另外一端,在這邊小聲說話,桌子那邊的人聽不清。
于效飛說道:“這事咱們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他們也不緊逼咱們,咱們有時間,今天晚上帶著咱們的錢跑吧?”
“跑?中心不是還有什么任務嗎?要不我現在干掉他們吧?”
說著,于效飛朝卡爾他們看了一眼。
盡管卡爾他們兩個只懂得英語和一點點漢語,但是于效飛這凌厲的眼神讓旁邊負責警衛的那個黨衛隊員一下子跳了起來。他飛快地從風衣里邊拽出一支槍來。
于效飛一愣,這又是什么槍,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支槍有一支簡練干脆的直槍管,槍口上邊是一個大的瞄準護圈,一個長長的直彈夾,射手的手里不是一個笨重的槍托,而是一個小巧的槍柄,整支槍既威武又精悍。于效飛的眼睛都有些發亮了。
卡爾一看他的助手已經用沖鋒槍對準了于效飛,就說道:“于,我們早就知道,你是一個出色的行動特工,你曾經有過一個人打死幾十人的經歷。不過,這次你千萬不要試圖動手,因為我們手里的這支沖鋒槍,它的射速可以達到每分鐘500發,你絕對沒有機會射擊。可笑的是,那個山下還讓你騙得象個傻瓜一樣,還以為你從來沒有殺過人呢!”
于效飛絲毫也不懷疑這一點,這支槍一看樣子就知道是一支好槍。
安娜說:“你可別冒險。”
“是啊,關鍵的是,打死他們兩個也不管用,他們要是不回去,還會有其他大使館的人向鬼子報告的。”
安娜試探過了,卡爾他們兩個不懂俄語和日語,所以她和于效飛交替用俄語和日語商量,卡爾他們兩個真的沒有反應。
安娜說:“要不咱們跑吧?他們可能人并不多,咱們在上海又熟,應當能夠甩掉他們。”
“往那兒跑?回中心?中心能夠相信咱們嗎?不是又得把咱們當成叛徒或者逃兵?”
安娜不說話了。
于效飛又說:“現在世界局勢已經到了生死關頭,中心正等著咱們發回決定世界命運的重要情報,這不光是為了中心,也是為了整個世界的人民,咱們現在逃跑了,那些老百姓怎么辦?”
安娜也沒了主意。
于效飛看了看那邊的兩個德國人,心想,過去自己很輕易地就答應了幾個國家的要求,進入了幾個國家的情報組織,可是那是接到了組織的命令,要打入敵人內部,所以也沒有什么心理障礙。可是這次是人家抓住了自己的把柄,找上門來的,要是答應了德國人,是不是意思就不一樣了,有了投降的性質?
可是,要是不答應呢?現在自己正在緊張地刺探日本的情報,要是德國人真的跟著攪和一下子,那可就壞了大事了。
尤其是經歷了這次中心對他的評價以后,于效飛才真正明白中心的理論和作風。以前他其實都是一個人工作,根本沒有什么政治觀念,他的那個外國教官還以為他早就是別人訓練好給他送過來的,根本也沒對他進行什么政治教育,所以于效飛從前根本沒有過這種考慮。
現在他每次辦事都開始考慮中心會怎么看待自己了,他已經明白,在中心眼里,機智靈活,從來都是屬于那些死去的英雄,這個詞跟他們這種在第一線工作的特工和叛徒可全都不挨邊。
在現在這種復雜的情況下,他最好先請示一下上級,不要自己擅自決定。不過,于效飛朝旁邊一看,他的那個上級,正在旁邊跟他大眼瞪小眼呢!這可怎么辦,要是能問問潘漢年就好了,潘漢年已經不能用普通特工的標準來衡量了,他已經達到了政治家的水平,根本不是安娜這個級別的人能比的。可是,潘漢年現在在香港呢,遠水不能救近火。
卡爾看著于效飛和安娜,不由得笑了。這個于效飛,除了剛開始突然沖進來的時候有一股威風凜凜的樣子,身上有一股殺氣直透人的骨髓以外,其他時候也沒什么嘛!現在看起來,他和安娜兩個人在那邊嘀嘀咕咕的樣子,簡直象是兩個小孩子在過家家,至少也是大姐姐在教小弟弟,這于效飛就是一個大孩子嘛,和他心目中的超級間諜形象相差實在太遠了呀!
不過奇怪的是,他們這種組織不是對待下屬一向十分苛刻的嗎?怎么他們平時能喝得起這種好酒呢?大概是50年以上的法國原產啊!卡爾又用叉子叉了一塊肉放進了嘴里,大聲朝桌子那一端喊道:“這個鴨子叫什么?”
于效飛陪了個笑臉說:“南京板鴨!”
“那……金……”
于效飛趕緊糾正道:“不對,是南……”
于效飛一想,哎呀,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現在我那還有心思教什么外國話呀!
他琢磨了半天,最后對安娜說:“那,他到底要跟咱們怎么合作?咱們還是問清楚再說吧?”
安娜點點頭:“對,先和他砍價!”
兩個人又來到卡爾的面前坐下,要問個究竟。
卡爾笑著說:“我明白你們的心情,不過,要是我,就不會感到什么選擇上的困難。你想想,就說亨利吧,我們雖然也占領了他的祖國波蘭,但是,我們也畢竟把他從內務人民委員會的槍口下救了出來。你想想看,在他的救命恩人和行刑隊之間,他愿意選擇那個?事情不是很明顯嗎?就說你們吧,聽說最近政委也剛剛來過吧?我真的想知道,你們是怎么從槍口下逃出來的?” wωω¤tt kan¤CO
卡爾一提到這個,安娜心里就是一陣惡心。她因為非常喜歡于效飛,盡管于效飛還沒有接受她的感情,但是她知道男人的心理,所以她很早就不再接客了。而且,于效飛在短短半年的時間里給她賺的錢,足夠買下兩個她上班的夜總會的,她甚至已經準備退休了。
可是那個組織派來審查他們的特派員,用槍斃來威脅她,要不是于效飛下手快,她就得讓那個特派員“檢查”上了。
安娜問:“你們要我們怎么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