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殺人不眨眼的“善人老板”
歐陽要找的南華路利昌商行,正是毛人鳳早就安排下的重要棋子,也就是于效飛專門要找的那批潛伏特務中的一個。
那個被毛人鳳特別派出來對付上海的共產黨頭目的殺手,采取的摸底的第一步,就是派他的手下焦明帶著電臺,乘漁船竄入上海,藏匿到南華路利昌商行的特務家里。
利昌商行的老板李春,五十出頭,牛高馬大,是一個老奸巨滑、口蜜腹劍的家伙,早在抗戰時期,就加入了國民黨軍統特務組織,成了軍統極其有用的耳目之一,他曾經參加過密謀和暗殺愛國人士史量才父子的活動,做情報這一行當也是老手了。
遼沈戰役勝利后,北京國民黨守軍已是惶惶不可終日。就在這種急劇變化的形勢下,特務機關開始安排所謂的應變計劃。為了讓他長期潛伏下來,給了他20根金條,安排他從北京來到上海最熱鬧也最復雜的老城隍廟附近,開設一家雜貨商行,以經商作掩護,進行特務活動,在緊急情況下,商行還可以作為特務的聯絡點。
李春不愧是老牌特務,很善于偽裝自己。為了掩蓋他專門綁架暗殺的特務面目,商行開張以后,他針對共產黨特別重視窮苦人的理論,總是積極裝出一副重義輕財、同情窮苦群眾的偽善面孔。顧客進門,總是笑臉相迎,只要你買了貨物,伙計們還會為你讓座端茶。
特別是碰到那些帶小孩的婦女或者那些穿著破爛的窮苦人,他常常是買一尺放一寸、稱一斤添一兩,讓人占點便宜。這和其他的舊社會的奸商有很大不同,所以他很快在老百姓當中傳出了好名聲,在城隍廟附近的普通群眾,都知道利昌商行“童叟無欺”,有的人甚至給他送了一個“善人李老板”的美稱。普通群眾絕不會想到,這個所謂的“善人老板”,恰恰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大特務。
但是,共產黨早就把國民黨特務那些小伎倆掌握得一清二楚,社會部和公安局早就知道城隍廟附近是上海非常熱鬧的處所,是敵人妄圖藏匿的地段,這兒也就成了公安部門特別關注的地方。
因此,焦明潛入上海后,在利昌商行住了幾天,他和李春都不敢貿然架設電臺向臺灣當局和他的上峰發報。于是,焦明只好退而求其次,化裝成漁民,潛伏到可以和海上聯系的漁港、碼頭、漁行打聽消息,從那些逃進上海的同樣仇恨共產黨的敵對分子里邊吸收同伙,擴充光有番號,沒有人員的“特別行動組”。
焦明一直沒有來和李春接頭,這讓他心里十分不安。本來,兩個人并不是要每天見面,焦明在碼頭附近找到了一個小破房子當成隱蔽點,他又發展了許多特務,拉起了幾個小組,沒來接頭是非常正常的。但是,李春心里卻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李春和通常在機關里邊工作的特務不同,他一直在第一線從事這種情報和暗殺眼線的工作,他的經驗十分豐富。他已經和那個要派來刺殺陳毅的殺手合作過多次,算是他的直屬部下。毛人鳳把他安排到這兒,可以說是早就想到了有這一天,要在這方面讓他們相互配合了??梢娒锁P不愧沙蟹之名,的確心思細密,考慮長遠。
李春對他的老上司的暗殺手法比較了解,知道他絕對不會在一個地方一個事情上拖泥帶水,所以對焦明一直沒有消息覺得非常憂慮。加上他已經在上海潛伏多年,耳聞目睹了解放后解放軍和公安局破獲了一個又一個國民黨的潛伏特務組織,知道這次共產黨和軍閥、日本鬼子完全不同,想要在共產黨眼皮底下隱藏,絕非易事,所以心里始終象揣了一只小兔子一樣。
于是李春讓一個伙計到碼頭上看看究竟,很快,伙計回來說,碼頭上剛剛進行過一次非常大規模的大檢查,逮捕了很多人。李春心里立刻就翻了一個個兒。
不過,他仍然不肯相信已經出事,他安慰自己,以這個特別小組的這些人的身手,絕對不會那么輕易讓共產黨得手。
夜已經很深,李春仍然在臥室里邊來回踱步,他在想,自己的下一步應該怎么走,是繼續觀察動靜,還是向舟山報告。只是,這兩個辦法都不是特別有用和有效,所以更加無法決定。
正在他愁眉緊鎖的時候,一個伙計突然敲門,大聲叫道:“老板,有客人找你!”
李春一愣:“是誰呀?”
他心里覺得奇怪,這么晚了,這會是誰呢?如果是焦明回來了,伙計應當說出他的名字,再說,如果是他,這么晚了,他突然回來,是很反常的,難道是出事了?
伙計在外面喊道:“是一個不認識的先生,他說只有你去了才會跟你談!”
李春更加狐疑,他披上一件外衣,急忙開門出來。
到了客廳一看,一個陌生人正坐在太師椅上,慢條斯理地喝茶。
李春雖然心里連劃了幾個問號,但是臉上卻是絲毫不動聲色,不慌不忙地走過去,一抱拳說:“這位先生,面生得很,不知道找小弟有何貴干?”
歐陽一看來的這個人,跟軍統檔案上面的照片有七分相似,但是又不完全相同。在他來之前,于效飛已經派人迅速找出了手里的和分散在整個上海各處的所有跟李春有關的檔案資料。以前是不知道潛伏的特務到底是誰,現在既然知道了,那他們的新的身份和他們留在軍統和社會上的一件件記載著他們各種罪惡的檔案可就對上號了,再研究起他們來,可就是小菜一碟了。
于效飛早就和歐陽詳細分析了這個李春,已經把他的一切資料爛熟于心了。歐陽已經知道,這個李春是一個有豐富偽裝經驗的特務,想要取得他的信任,尤其是要取得那個隱藏在他的背后,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露出殘忍的牙齒的殺手頭子的信任,是一件十分艱巨的事情。
歐陽點頭說道:“是李春老板?”
“對?!?
“焦明先生是你的朋友吧?”
李春的心猛地一跳,他不知道來人是什么意思,所以他不好說他認識,也不好否認。想了一下,他問道:“先生是……”
歐陽掏出那個紙條遞給李春:“你先看看這個條子,看看認不認識?!?
李春接過紙條,看到了上面的內容。他的心“砰砰”跳了起來,焦明果然出事了!
可是,焦明既然出事了,又怎么會有人幫助他從公安局送來紙條呢?難道這里邊有詐?
李春反復看著紙條,最后確認這確實是焦明的字體。可是他仍然不敢相信,同時他也沒弄明白這個紙條上面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后,他抬頭看看歐陽說:“這個紙條是怎么來的?”
歐陽說話之前,先朝旁邊站著的伙計看了看。
李春馬上明白,他來到那個伙計面前,小聲叮囑了幾句,那個伙計連忙出去了。
看到房間里邊沒有別人了,歐陽這才說道:“兄弟以前和焦明有點小交情,現在在公安局工作,正好我們那兒進行大檢查,他讓人家抓住了,歸我管,所以,他就寫了這么張字條,托我交給你。”
李春心里更加驚疑不定,公安局的?他試探著問道:“他犯了什么案子?”
歐陽沒說話,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李春在旁邊更加著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歐陽看到終于把他逼急了,這才大模大樣地說道:“他的案子嘛,可大可小。現在人家是把他和一些特務、漁霸關在一起,正在審查他。我不是說過嘛,他的案子現在歸我管。所以我來看看你的意思。反正大家的交情也不是特別深,現在是改朝換代啦,你們軍統的面子,可以給,也可以不給,是不是?”
李春聽到歐陽終于說出特務兩個字,心里象是被千斤重錘砸了一下,“轟”的一聲。不過,他老奸巨猾,仍然聽出歐陽話里有話,知道這事還是有很大轉機。他強自鎮定地問道:“那么,你和他到底是什么交情?”
歐陽還是大模大樣地說:“兄弟以前是警察局刑警處的,幫鄭守拙隊長辦過事,在他那兒和焦先生一起吃過幾次飯,說熟悉,也算比較熟,我一眼就認出他來了。說不熟嘛,大家也沒有什么特別深的交情。所以,現在就看你們軍統是什么意思了。”
李春終于明白過來,原來這是一個當過偽警察的人,利用他們的把柄來敲竹杠的。李春心里的一塊石頭也落地了,不是公安局來抓自己就好。
但是,李春老奸巨猾,覺得不能大意,萬一這要是共產黨設的圈套呢?
于是,他又問道:“你在公安局是什么職務?”
歐陽傲慢地一笑:“是個小小的處長?!?
李春大吃了一驚,什么,共產黨的處長!這么大的官,肯定不會是我們的人,一定是來抓我的!
震驚之后,他看到歐陽沒有什么反應,雙方一陣冷場,李春慢慢鎮靜下來,忽然冷笑起來:“我可和特務沒有什么關系,什么軍統,什么面子,你的意思我一點不明白?!?
歐陽一看這個家伙果然要比一般的特務老練得多,在這樣的打擊下,居然沒有象其他特務那樣,一抓住就嚇得要死,把小時候偷香瓜的事情都招出來,反而開始裝傻充愣起來。
于是歐陽說道:“焦先生可不是這么說的,他說,只要我肯放他出去,要多少錢給多少錢。他還說什么,今后還有大把的錢讓我賺,看來李老板根本不是那個意思。算了,我這就回去告訴他,不是兄弟不幫忙,實在是你們軍統舍不得這幾個小錢。”
說著,歐陽轉身就要走。
李春一看歐陽真的要走,連一句要逮捕他的話也沒說,話里話外還透著已經和焦明說好花錢贖人的意思。他趕緊攔住已經走到門口的歐陽說:“先生留步,我只是沒弄明白你的意思,兄弟愚鈍,還請先生詳細指點。”
歐陽本來就是拿個架子,于是就跟著李春慢慢走回來坐下。
李春重新點上一支煙,遞給歐陽,小心地問道:“先生既然是和軍統有這么深的交情,那么怎么會當上公安局的處長呢?”
歐陽得意地一笑:“兄弟到處都有朋友,雖然不在軍統,可是和刑警處的鄭守拙關系也相當不錯,他辦案子經常要兄弟幫忙的。共產黨要進上海的時候,兄弟又幫了共產黨幾個忙,等到共產黨進城之后,我也就成了有功人員,他們一點偵破技術不懂,自然要兄弟出來管事,就這樣在外面分局混了個小小的處長。”
李春這一下明白了八、九分,原來這是一個左右逢源的人,本來和軍統特務走得非常近,跟著軍統狐假虎威,敲詐勒索,看到國民黨失勢了,馬上抱住了共產黨的大腿,正好趕上共產黨剛剛進入城市,極度缺乏干部,于是馬上青云直上,成了共產黨的紅人。
既然對方是這種貨色,李春就更加鎮定下來,心里有了底。他冷笑著說:“原來你也是軍統的人。怎么,你扣住焦支隊長不放,就不怕我們在共產黨那兒揭發你嗎?”
歐陽冷笑一聲:“我怕什么?我根本不是什么軍統,揭發我,揭發得了嗎?我可是為共產黨立過功的!現在我要是把你們幾個一交出去,抓住了這么多的特務,我立的功就更大了,共產黨會相信你們胡扯?”
說完,歐陽又不耐煩地說:“你什么意思,到底肯不肯給這個數目?”
李春低頭又看了看紙條,眼珠一轉,說道:“兄弟只是和焦先生是做生意時候認識的,兄弟不在軍統,那來那么多的錢?。‖F在物價飛漲,生活難做,你寬限幾天,容兄弟出去籌措一下怎么樣?”
歐陽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李老板,儂眼睛放亮點好不啦?老子可不是那么好耍的!焦明跟老子許下愿,老子才冒險走這一遭,現在你說沒有錢!信不信老子把你們幾個交到共產黨那里領賞去?”
李春看到歐陽的反應,心里更加有數,但是他也打定了主意,堅決要算計歐陽。他趕緊掏出一迭人民幣塞到歐陽手里:“兄弟,莫要生氣,這是點小意思,先抽包煙?!?
歐陽看了一下,生氣地把錢塞到口袋里。
李春陪著笑臉說:“兄弟現在手頭確實緊,容兄弟調點頭寸,明天晚上,還在我家見面,怎么樣?”
歐陽點點頭:“也好?!?
李春詳細打聽了歐陽的一些情況,兩個人又說了幾句閑話,歐陽告辭走了。
李春熱情地把歐陽送到大門外,看著歐陽上了一輛綠色的軍用三輪摩托,獨自消失在黑夜中,又朝四周觀察了好久,確認沒有人跟在歐陽后面,這才轉身回到商行里邊。
李春一進到商行里邊,立刻叫過剛才那個開門的伙計,告訴他:“我馬上出去,你放機靈點,看著動靜,看看有沒有人在商行旁邊活動?!?
伙計一愣:“出去?剛才來的是什么人?”
原來這也是一個小特務,也是從眾多的小特務里邊挑出來的比較能干的,專門來給李春打下手的。
李春邊迅速換衣服,邊說:“剛才來的是一個共產黨公安局的處長,他說焦明被捕了,現在在他手里關著,只要咱們肯給三根條子,他就放人?!?
“是公安局的?”
“對,我現在就到老板那兒去,讓內線查查他的來歷。要是他說的是真的,咱們當然要交條子放人,這是最好?!?
“萬一這是共產黨的圈套呢?”
“怕的就是這個,所以才要讓內線查查他的來歷,看看這到底是圈套還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假如他說的是假的……”
李春冷笑一聲,眼里射出了兇光。
兩個人邊說邊走,快步來到后院,小特務跑在前面,一邊幫李春打開一個角門,一邊問道:“內線能查到嗎?”
李春把門邊放著的一輛自行車推過來,邊走邊說:“內線是毛老板早就精心布下的棋子,級別高極了,一直鉆到他們的最上面,只要是在上海市,沒有他打聽不出來的秘密!”
伙計猶豫了一下,然后說:“那,萬一,這要真的是共產黨的圈套呢?”
李春冷笑著看著他:“怎么,害怕了?”
伙計心里“砰”地一跳,急忙說:“沒有,怕什么!”
李春獰笑著說:“萬一這真的是共產黨的圈套,明天晚上他來的時候,咱們就先布置好幾個人,就把他在這兒干掉!干掉一個共產黨公安分局的處長,也有幾十兩黃金的賞金呢!然后咱們就撤回舟山,讓共產黨圍著一具死尸哭去!”
伙計一驚,再看李春,他已經飛身上車,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街道里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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