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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艾葉兒壓根兒就沒出去。

原先輕車熟路,早早探得園子西牆角那一片竹子平日裡只有一個好打瞌睡的老媽媽打理,便是大白日一身夜行衣打她身邊兒過也不定能夠瞧的著。可今兒來了好幾個壯碩的婆子在那兒收拾殘枝敗葉,活計不知做了多少,吆吆喝喝的,大半日也不見走。艾葉兒一直遠遠盯捎著,時辰似那沙漏裡的沙子淅淅瀝瀝地一刻不停地淌到了夜裡。眼看著婆子前腳還沒走後腳竟是往這偏僻之地來了巡夜的人,艾葉兒恨得直跺腳,也不敢往前去半步。

素芳苑這廂見那小丫頭半日不回來取包裹東西,莞初料定這是走不得了。綿月也著了急,頭一次在齊家祭祖,姑娘就把人家家傳的金鳳給當了,這要是現在衆人眼前,老太太如何倒還料不得,最怕的是閔夫人人前丟了臉,羞惱了,那往後的日子可就再過不得了,這便又勸莞初。事已至此,莞初此刻心裡能想到的也只有葉從夕了,便點頭應下,卻不肯只傳只口信出去,親筆寫下這尷尬之事,求他解救。綿月將信和當票藏在懷中,匆匆出了素芳苑。

已是掌燈時分,莞初一個人留在在房中,一時窗邊,一時桌前,難以安穩片刻。綿月將才道出了淵源,才知這府裡藥房一應配藥都是來自藥王葉家在南城的分號,就連藥房的執事之人也是當年葉家親自挑選薦入齊府。老太太吃的丸藥更是每日現配,逢單日由藥鋪的人送進齊府,四季不斷,風雨無阻。明日正是臘月二十九,此刻綿月將信遞給執事人,明日一早開了府門就能傳到葉從夕手中,他定是會即刻著人去將金鳳贖出來。

只是……想著他看信的光景,莞初有些懊惱,爲何自己總是毛手毛腳惹麻煩,又總要現在他眼前,就像去年在外遊山,若不是爲了她,那樣一個清高傲氣之人怎會做出“竊”的事來,想著那日兩人偷食的尷尬,莞初竟是一時忘了眼前的窘境,撲哧笑了……

“姑娘!不得了了!”

昏暗的小燭外,冷颼颼地撲進來一個人。莞初趕緊起身拉了她,“悄聲兒!我知道出不去了,莫慌,有旁的法子了。”

“哎呀!”艾葉兒撇下莞初的手,“來不及了!憑是什麼法子也來不及了!”

“怎的了?”

“二爺回來了!”艾葉兒的小嘴急得蹦豆子似的,“將才我在院門兒上碰見謹仁堂的小丫頭來傳話,說是二爺下晌就進了府,與大老爺、大爺、三爺一道陪著老太太說話兒,這會子將將散了去了謹仁堂給太太請安,說不在那廂用飯,傳話兒給二奶奶讓在素芳苑預備呢!”

“啊?”莞初強壓了聲兒也禁不得一聲驚呼。

“姑娘,這可怎麼好?我便是夜裡出去了,明兒又怎麼回的來?”

“莫慌莫慌,咱們另有辦法。”莞初握了小丫頭冰涼的手,“你先往後頭去多預備熱水,我去安置水桃傳飯。”

“嗯?哦哦。”艾葉兒慌里慌張的,只知點頭。

主僕二人正要往外去,聽得樓梯上聲響,綿月回來了,一進門瞧見那眉頭擰成疙瘩,莞初就知不好,“綿月,怎的了?”

“姑娘,不知是爲的什麼,說是今兒下晌就有人往南城藥鋪取了老太太的藥回來,明兒不往裡送了。藥房執事的也早早換了上夜的,我瞅著這關門閉戶的架勢,得等到明兒前晌了。”

“啊??這可怎麼好?”艾葉兒雖是根本不知原委,卻是聽得明白將才姑娘口中“旁的法子”也出了岔子。

“姑娘,你莫急,”見莞初聞言不語,目光怔怔的,綿月當是她一時急火攻心,趕緊勸,“明兒等那執事的一進來,我就去找他,無論怎樣都要出去給公子送信,啊?”

莞初輕輕抿了抿脣,兩邊的小渦兒深深的,“明兒的事只能明兒再算計了。”

“姑娘,你這是……”

“艾葉兒,去囑咐多燒熱水,綿月,跟我往廚房去。”

說罷,莞初轉身就走。看姑娘那張小臉竟是復了冷靜,不明底裡的丫頭們不敢再追問,趕緊跟了去。

……

謹仁堂擺飯,齊天睿只在一旁陪著,道自己跑了遠路回來,一時吃不下。有兒子陪著,閔夫人比平日多吃了一碗粥、一隻奶油松仁酥,娘兩個說笑了些府裡年節過禮的話,閔夫人另矚齊天睿,頭一次在府裡祭禮,那丫頭這幾日學的規矩依舊不謹慎,可千萬莫錯了,齊天睿點頭應下。

從謹仁堂出來,天已是全黑了,齊天睿未從園子裡走,繞出了二門尋到將將進來的石忠兒並府裡支應的小廝賴福兒。賴福兒是齊府管家賴全興的幺兒,將將十五歲,小眼睛一眨精得猴子似的,主意多,難收攏,府里老人兒都嫌他不夠穩重不用他,豈知倒正對了這混世二爺的脾氣,三年前齊天睿回府,統共在府裡就用順了一個使喚人便是賴福兒。

主僕三人走到僻靜處,賴福兒先開口回道,“爺,昨兒應著您的話,我找我們家老爺子支了牌子,從葉家藥鋪把老太太的丸藥領了回來,下晌就把藥房那執事的攆回家過年,說過了初三再讓他回來。”

“嗯,”齊天睿應了一聲,又問,“天悅那廂怎樣?”

“三爺這幾日被大老爺盯著在房中讀書,開了春兒要應院試,沒得空兒。”賴福兒略壓了聲兒道,“實則自那一日闖了素芳苑三爺就再沒夜裡往園子裡去過,二奶奶每日來往起來也寬鬆,都好好兒的。”

齊天睿輕輕點點頭,看起來像是天悅碰了壁,或是兩個吵了嘴,一拍兩散了。冷眼瞧了這些日子,齊天睿覺著這兩個雖是十分相熟,卻似並非男女之情,先不說那丫頭如何,天悅就藏不住,否則也不會日日待守不得,急了大夜裡的往她繡樓上跑。那一日天悅馬前攔了支支吾吾的,確是有話要說,可那眼中並未有半分愧色,平日說話行事也從未避他,清水一樣的小哥兒,倘若真是戀上了嫂嫂,如何能在哥哥面前如此坦然?如今倒好,大宅門裡,不管曾經是何淵源,叔嫂一別千里,知道避嫌,他兩個有一個懂事兒的就好。

應罷賴福兒,齊天睿轉頭看向石忠兒,石忠兒趕緊回道,“爺,今兒一直等到關門上板兒也沒人來贖。”

“嗯,”齊天睿點點頭,“明兒還有一天,你這麼著。”說著低頭在石忠兒耳邊低語一番,黑暗中,目光似捕獵之人,閃閃的……

……

進了素芳苑,早有小丫頭傳話進去,水桃、煙翠、紅秀一撥大丫頭都迎了來,過年喜慶,膽子也比平日大,一面伺候二爺脫斗篷,一面嘰嘰喳喳地道福討賞。齊天睿笑著應道,真真消受不得,正月還差著日子呢。

年根兒忙,齊天睿一刻也不得閒兒,前晌從蘇州趕回來直奔櫃上,晌午就著一口熱茶兩塊點心算了壓了壓飢;下晌陪著老太太,聽大伯和大哥天佑兩個人慢慢騰騰,你一句,我一句,四平八穩地說些官中說著人情,聽得他直打瞌睡,想傳些小粥菜進來吃,可瞧那兩位端端正正,上堂議事一般的架勢,自己這炕上歪斜已然不敬,便嚥了回來。直到餓過了頭,被謹仁堂的佛香一薰,齊天睿頭昏腦脹,再無胃口。這一會子一路從園子裡過來,夜風清涼涼地吹了吹,人一清醒,肚子更餓。

撇下樓下的丫頭們,齊天睿匆匆上樓,打起棉簾子,想見入口的飯菜擺好了碗筷等著他,豈料這一眼望去,燭燈點了滿屋子亮堂堂的,當地銅爐子燒得也旺,卻只艾葉兒小丫頭一個在往茶桶裡沏熱水,桌上乾乾淨淨,人氣全無,冷冷清清。

“她人呢?”

原本也聽到他上來了,可這一聲沉甸甸地扔過來依然嚇了艾葉兒一個哆嗦,趕緊擱下銅壺迎過去,“二爺,我家姑娘去廚房給您預備晚飯了。”

齊天睿聞言挑了挑眉,這倒奇了,這丫頭在旁人處雖是十分肯支應,卻說不得有眼色,否則也不會至今看不透婆婆的臉色,盡是對著幹。於他這相公,說不得是怕還是敷衍,能繞著走就絕不往跟前兒湊;難得一見,莫說學人家娘子知冷知熱,就是隨口一句茶飯都不會,只知應著他的手伺候更衣洗漱。一道用飯,盯著自己眼前那兩道菜,從不擡頭看他一眼,可是合口味,可要添飯,添湯?今兒是怎麼了?好好兒竟是親自往廚房去給他傳飯?

若非太陽打西邊兒出來,就是那隻金鳳終是撲騰出了動靜。今兒夜裡可熱鬧了。

齊天睿沒再吭聲,順手把外袍子脫了扔到衣架子上,往水盆邊去洗手。將將淨了手就聽得身後顫顫巍巍的碗盤響,聽著那腳步挪得如此小心翼翼,手中的這物件兒就輕不了。心笑,這是到廚房央喚人家做了多少菜來借花獻佛?豈知這府裡頭規矩,另添菜都要在月底扣進月錢,傻丫頭又要被扣得青黃不接了。

看這爺沒有收場的架勢,艾葉兒趕緊識眼色地給換了銅盆熱水,齊天睿又洗了把臉,方覺神清氣爽,烘的暖暖和和的手巾捂乾淨,放下袖口,這才慢慢悠悠地轉回身。一眼瞧見桌上的東西,眉毛即刻豎了起來,“你怎的把鍋端上來了??”

“相公,趁熱,快來吃。”

那丫頭紅撲撲漲著一張小臉,燭燈底下額頭的汗珠都瞧得見,一身上好的雲緞水荷襖兒,卷著袖子帶著圍裙,頭髮上平日那隻小蝴蝶釵全無蹤影,一隻擋灰的藍布手巾扎著,活脫脫一副後竈廚娘的模樣,正歡喜地招呼著他。那德行讓齊天睿想起多少年前往陝西去尋一件寶貝,借宿山裡農家,那村婦早起招呼餵食的模樣。

看他竟是瞪著眼睛愣住,莞初走上前正要開口,齊天睿一把撥拉開,騰騰走到近前。這一隻大砂鍋足有平日上桌的小砂盅十個大!這是從哪兒尋來的?廚房裡頭給下人大雜燴都不用吧?粗白砂陶爆著顆粒,糙得簡直像是滾磨的石頭,隔著還有半尺的距離已是感覺到滾燙的味道從那石頭縫兒裡頭透了出來。

西北風沙野地裡,齊天睿也沒吃過這麼彪悍的東西。

“這是什麼?!”

齊天睿只覺他自己問,卻根本不想誰來答,那丫頭卻是即刻接了令子,歡喜地衝著他道,“相公,你看看。”說著她墊了溼廚布去揭那蓋子,刺啦啦的粗陶聲像是鏽壞了的門栓,笨重得足有個三五斤,雪白的小細胳膊拎著,熱氣騰地起來撲得齊天睿竟是往後錯了一下。擡手打開那白霧,只見那鍋裡像還是坐在火上,咕嘟嘟地冒著泡,裡頭的東西連湯帶稠滿滿一大鍋,鍋沿兒邊上掛這一隻勺子,一隻大馬勺!

“你,你這是餵豬呢??!”

“啊?”莞初拿起勺子輕輕在裡頭舀了舀,“這是水汆丸子麪疙瘩湯,看著多,實則都是湯水兒。”

“麪疙瘩湯??”

“嗯嗯,這是那年我跟爹爹住在山西跟房東大娘學的,裡頭有冬瓜、豆腐、粉絲、青菜,這會子沒黃瓜,我放了點兒水蘿蔔,你嚐嚐。”

“我不吃!!”

“相公……”

這一大鍋雜燴,齊天睿聽著腦袋都炸,扭頭就去吩咐艾葉兒,“趕緊叫水桃去給我下碗麪,快!”

小丫頭悄悄瞧了瞧莞初,也不敢耽擱,一溜煙兒往樓下去了。

“二爺,”見著兩個忽地都不吭聲,一旁的綿月實在尷尬,勸道,“姑娘親自下廚給您做的,丸子是她和的陷、親手捏的;麪疙瘩也是姑娘一個個搓出來的,汆丸子的時候還燙了胳膊一下。賣相……雖難看,味道卻不能錯。”綿月略頓了頓,“好歹看著姑娘辛苦,您就吃一口吧。”

綿月勸得實是艱難,畢竟,這富貴府裡富貴公子憑是在外頭怎樣風吹雨淋也不曾見過這陣勢。

看那丫頭手裡握著勺子不言語,臉上的紅暈散去,額頭那小汗珠便更顯了眼,再順著綿月的話往她胳膊上瞥一眼,果然見那白藕上一道紅印子……

齊天睿狠狠喘了口粗氣,坐了下來,那砂鍋便高高大大地呈在胸前了。莞初見狀趕緊拿了一旁的小勺遞給他。

咕嘟嘟的湯鍋,撲面的香味,薰得齊天睿都睜不開眼,小湯勺在在大鍋裡真似大海撈針,就和著撿了一隻丸子,吹了吹,張開了嘴……

丸子小的跟珍珠似的,用的是西北羊,捏得緊,腰窩子肉肥瘦正好,蔥姜細末,嚼在口中,稍稍擱了胡椒,一點點辣、十足的鮮美,許是湯汁調得好,竟是不覺一點羶味,滿口生香。齊天睿從小就愛喝羊湯,常往來西北也十分慣那烤肉的味道,水汆羊肉丸子還真是不多見,這一口,真真對了胃口。

又一小勺,挑了那飄著的細麪疙瘩。頭一次吃這種東西,和著湯放入口中,湯汁清亮,味道卻濃,麪疙瘩裡頭許是擱了油,十分精道,不糊不黏,滑溜溜入口,直入腸胃。

看他一次一小勺,繡花似地吃得勉強,莞初有些泄氣,賠禮道,“大廚房離這兒太遠,我怕小盅小碟子往回端就涼了……”

她話音沒落,小湯匙已是被他扔了出來,從她手裡接了那大馬勺,這一勺子下去,舀上來真是什麼都有:冬瓜挖成了小球,豆腐切成了丁兒,粉絲順滑,水蘿蔔爽口,伴著羊湯香濃,餓得狠,饞蟲子都勾了出來,呼嚕嚕一勺已勺下去,酣暢淋漓!

胡椒發了熱,吃得一頭、一身的汗,齊天睿起身把襖褪了去,一身的白綢中衣兒,架著腿,十分彪猛,有種要上景陽岡打虎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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