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討價還價
有的人老了,老的是身,也是心,這樣的人一眼看上去就如同半截枯木一般,隔得近了,甚至還能嗅到他們身上的‘老’味兒。
還有的人老了,只是老了身,和他們待在一起很容易就忽略掉他們的年紀,這樣的人也是枯木,但一眼望去,看到的卻是那枯木上頭開著的花兒。
二者很容易就能分別出來,看他們的眼睛……是混沌還是清澈,大抵便能分得出他們是屬于哪一種‘老’。
在韋太后后腳進來的這婦人,明明身子已經佝僂得厲害,明明整個人的皮膚都起了褶子,好像是一個用功的學生翻過的書一般,但是唯獨她的一雙眸子,亮得厲害。
劉邦一眼看過去,便再也無法忘記這老婦的眼神,他兩世為人,異者不知道見過了有多少,能如這老婆娘一般的,卻也算得上是稀罕。
又注意到那群大臣們,在這位進來之后要么舒了口氣,要么變得有些激動……特別是趙桓和那皇太后兩人,更是好像被震住了心神一般,再也沒有慌亂的感覺了。
這些個種種,讓劉邦對她也生出了一分好奇出來。
“一人存活于世,哪個能離了自己的手足……”
她徑直朝著自己走了過來,等走得近些了,連個招呼都沒打,更不用說是行禮了,直接把癱坐在地上的趙桓給扶了起來。
“兄弟之間,哪里有過不去的坎兒,就算是生了矛盾,那也該關上門來說事,鬧成這副模樣,不是讓人看了天家的笑話去。”
“當年在東京的時候,你爹生下的那么些兒子,唯獨大哥兒和九哥兒最是有本事,老大是數之始,老九你是數之極,都是龍子龍種,都是人杰,也都是趙家的子孫,你大哥縱使有萬般不是,那也是你大哥。”
她說起話來條清理順,口齒也是清晰得緊,又見趙桓這中年漢子,在這人面前做出了小兒郎一般的姿態,好似受了莫大委屈的稚童,終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大人一般。
劉邦把手一松,那龍頭鍘沒有了人扶著,立馬便摔在了一起,發出了響亮的‘鐺’聲,在這大堂里響起了回聲。
他也不說話,喚了兩聲陸宰,老頭兒早就從禁軍嘴里知道了這邊的事情,只是苦于皇帝把他給安排在了梅花堂,不敢擅離職守,心卻是癢得緊,如今皇帝叫起了自己的名字,他連忙把手里的活兒推給了陸游,自己則是興沖沖的跑了過來。
一來,便見到了那矗立在大堂前的幾位趙家人,老頭兒有些恍然,便先朝著那位婦人拱手作揖去了。
“倒是驚動了您……”
話還沒說完,便被劉邦拉著領子給拖到了身邊,他低聲問道:
“這是你娘?”
陸宰一愣:“官家……這是說的甚么話?”
“不是你娘到了,你連你爹我都不認了。”
起居舍人這才曉得,官家是在罵自己,又想到先朝這位行禮是皇帝當年親自定下的規矩,他臉色一陣抽搐:
“您該不會連這位也忘了吧?”
“說說。”
得了,陸宰清了清嗓子,這便回話道:
“這位便是秦魯國大長公主了,乃是仁宗皇帝第十女。”
劉邦往上算了算,那仁宗皇帝趙禎三個兒子俱是早亡,便從商王一脈里過繼了趙曙來,也就是宋國的英宗皇帝。
這個老婦人按照輩分來說是與英宗一輩兒的,那英宗又是徽宗趙佶的爺爺,這么算下來……老婆娘便比自己大了四輩。
真是長壽,也不怪眾人見了她會是這么一副表情了。
不過若只是輩分高的話……
這里站著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什么傻子,若是自己講究那些東西,皇太后出面的時候便應該收手了才是,他們該不會單純到,認為這老婦當真能夠翻出些什么浪花兒來吧?
想了想,劉邦盯著整個人都快縮到那老公主懷里的趙桓,后者好似被人毆打過的貓兒,一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既不敢與劉邦對視,也不敢往前邁一步出來。
“殺人就要償命,皇親國戚不外如是,這事兒,大伙兒都當心里有數。”
“這人雖然是朕的長兄,但卻犯了這一條,朕縱使有萬般不忍,卻也得將其正法,好給百姓們一個交待。”
“不然的話……這不是壞了規矩,壞了那甚么天道了嘛。”
說著,他便又想要去抓人家趙桓的頭發,卻被那往前站了一步的老公主給擋住了。
這老婦人若是心里頭不吃驚,那絕對是假的,當年她可是與這位趙官家坐的一輛馬車南下,自己的兒子也在護送他的途中被強盜給殺死了,光是這些個種種私情,他便從未折過自己的面子,更不用提,自己還比他長了那么多歲。
之前只要一見面,這位便要向著自己行禮,今日不但沒有,反而眼中盡是些不屑和輕視……她虛活了八十有三,一個人是冷是熱,終究還是辨別得出來的。
連本尊都這樣想,更不用提別的人了,這大堂里站著的官兒們,大都是趙官家親自從州郡上叫到朝中來的,也大都以官家的嫡系自居,如今見他先不尊其親娘皇太后,又在這位老公主出面后仍不可罷休。
有不少人都是在嗟嘆著,自己莫非當真跟了個桀紂?
老公主盯著皇帝看了好一會兒,終于吐出了一句:
“官家當真要如此?”
“當真!”
“便是再沒了商量的余地?”
“沒有!”
老婦人輕輕嘆息了一聲:“如此,倒是我多想了些。”
“當年漢太祖高皇帝欲要立劉如意為太子而不得,終是作歌曰:‘鴻鵠高飛,一舉千里。羽翮已就,橫絕四海。’”
“如今官家已經是羽翼豐滿而高飛的鴻鵠了,您是天下之君,當行天下之事,自然也是用不到我們這些個舊人了。”
“如此,官家便把我的性命,也一并取了去罷。”
老公主這話一出,眾人分明見到了皇帝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回心轉了意,被老公主的話兒給臊到了。
唯有劉邦自己才曉得,他是被這老婆娘的話給惹到了,想起了一些個不太愉快的事情。
“你在威脅朕?”
老婦人不答話,只是堅定的站在趙桓的身前,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劉邦對她沒甚情分,此時也確實是動了殺心,只聽他說道:
“包庇者,當是……”
“官家!”
他話還沒說完,趙鼎和辛次膺便同時喊出了聲來,沒一會兒,幾個中樞大臣全都圍在了他的身邊。
“公主出面,此事已了,官家莫要再說其他。”
趙鼎一直沒有勸過皇帝,但是這個時候,他不能不站出來了……若是趙官家當真胡來……不錯,在這位趙相爺的眼里,弒兄算不上是胡來,忤逆親娘也不算是,唯獨牽扯上了這位老公主,那便是在胡來了。
若是由著他這樣下去,后果恐怕要比殺十個孝慈淵圣皇帝,來得還要嚴重得多。
辛次膺和胡銓,劉子羽和蘇符,加上旁邊的陸宰,甚至連向來不喜歡惹事的萬俟卨,還有許多許多的人,此時都開始相勸了起來。
這些人的態度,比適才要強烈十倍,百倍!
劉邦有些迷糊了……
大宋的國情,這里頭的門道,已經超出了他的經驗理解范圍;一個老成這樣的婦人,竟然比一個皇帝更值得去保護。
這是什么道理?
頓了頓,他把這些人全給叫住了:
“你們這群乖兒子,當真是孝順得緊,是在給你們的親娘說親哩!”
皇帝這樣罵,大伙兒卻連半點怒氣都生不出來,因為這位公主的輩分擺在那里,官家是把自己也給罵了進去。
“都滾遠些……趙鼎,你來說說。”
大伙兒又把希望放在了趙相爺的身上,各自散到了一旁,均是一臉殷切的瞧著兩人。
“官家……”
“為何阻攔老子?”
趙鼎看了看周圍,又把皇帝往一旁帶了些,離大家都遠一些過后,又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詳細地介紹起了這位長公主,以及她背后的東西來。
原來這位,當年下嫁的人是前朝少師、會稽郡王錢景臻。
老公主不可怕,已經死去的錢景臻也不可怕,但錢家,卻必須要忌憚著。
這是吳越國君錢镠一脈,隨著其末代國君錢俶納土歸宋之后,便一直與趙家關系匪淺……趙大趙二手里的這些個亡國之君們,唯有錢氏的日子最為好過,其世代榮寵,與趙家聯姻者無數,不論何時,從無二心。
如果說徒單家是金國外姓第一家,那么錢氏一族,當是大宋外姓第一家……當年有人著《百家姓》,排在趙字后面的,便是這個錢字了。
自秦漢始,錢氏便在淮南有所發跡,到了吳越錢镠的時候,錢氏子孫更是在江南東南之地開枝散葉,從臨兩淮到兩折,從福建到廣南,到處都有錢家的子孫。
有著這通天的人脈,加上數代在南邊的經營,還有大宋那前無古人的海運貿易,錢氏早已積累了如山一般的財富……就拿皇帝南渡來說,若不是錢家出人又出力,出船又出錢,那開封城破的時候,大宋便已經可以算作是亡了。
雖然后面社稷穩定了些,但錢家的作用依舊在發揮著,宋國一半的船都在錢氏的手里,光是人家每年納的稅,就足夠養那兩淮的十幾萬軍馬了。
還有這臨安城……錢镠把這兒從一小城,建成了邑屋繁會、江山雕麗、湖海形勝,可比肩昔日長安洛陽,為天下稀有的大城,雖然那吳越王耗盡了整個吳越之地的財富,連他自己也說‘千百年后,知我者以此城,罪我者亦以此城’,但是苦的是前人,享受的是后人……臨安周圍郡縣,這些個土生土長的南邊人,哪個不念著錢氏一族的好?
此間種種,便是這老公主的底氣了,也是趙鼎一定不能讓皇帝亂來的原因。
殺了趙桓無所謂,可是與錢氏關系破裂的話……那后果誰也承擔不起,至少是現在的皇帝,現在的大宋國,承擔不起。
趙鼎已經把話說得相當的明白了,連半點余地都沒有給皇帝留下,這不是殺或者不殺之間的選擇,趙官家的選擇有且只有一個。
便是罷休。
趙相爺相信自家的皇帝,相信他是個能分得清楚輕重的人,把老公主的底細都擺了出來,該如何去計較……那便是趙官家的事情了。
他退到了一旁,看著眾人的臉上的詢問之意,趙相爺輕輕點了下頭,如此,大伙兒的那顆心才算是徹底的放了回去。
大家就這么看著官家,他整個人仍是站在原地,低著腦袋,好似在做無比艱難的抉擇一般。
也是,自從劉邦做了這宋國的皇帝以來,絕大多數時候都是順風順水,想殺誰便殺誰,想睡誰便睡誰,還從來沒有什么事情能夠改變他的心意。
ωwш? тt kǎn? ¢ ○ 而今,面對著這趙鼎嘴里的錢氏一族,他確確實實的是感受到了壓力……強如始皇帝,對待六國貴族也沒有趕盡殺絕,強如自己,在很多時候也得考慮著多方的利益。
錢家……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回頭看了眼大堂里彎著腰的王小二,腦中不斷地閃過紀五和老王頭的臉,終于,在他的耳邊響起了那首歌,那首他親自寫下的《鴻鵠歌》,老太婆只說了前面的兩句,而現在在他的耳邊,則是不斷地響起后面的兩句。
“橫絕四海,當可奈何?”
“雖有矰繳,尚安所施?”
即使擁有利箭,又能把它怎么樣,又能把它怎么樣?!
他一只手已經握了起來,指節被捏得發白,又過上了好一會兒,他終于是做出了決定。
眾人只見趙官家走到了老公主的面前,拉起了她的手腕,笑道:
“您說的是,是朕唐突了,是朕沒想好,一時間被沖昏了頭,幸虧您來得及時,點醒了朕,這才避免朕犯下大錯。”
老公主本來就亮的眸子,現在愈發的亮了起來,她輕輕的抽出一只手,又輕輕地拍打著皇帝的手背:
“浪子回頭尚且金不換,放下屠刀尚能立地成佛,九哥兒醒悟得早,是趙家和大宋的幸事。”
“倒是我適才說話少了許多禮節,九哥兒莫要怪罪于我才是。”
“謝您還來不及,哪里談得上怪罪……”
劉邦笑得暖極了,若是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么的人,見了這個景象,怎么說也得當成是一副溫馨的天倫模樣。
又見皇帝與她拉了好一會兒的家長里短,一會兒問她吃得如何,一會兒又問她睡得如何,若不是極力的克制住了自己,劉邦恨不得給她說段姻緣……比如說辛次膺,人雖然年紀大了,但在這位面前,也要比她年輕了三十好幾歲,是個正經的五十歲大小伙子,也確確實實的是個年輕后生,還那么巧,一個死了老公,一個死了媳婦兒。
辛府尹見皇帝盯了眼自己,立馬就頭皮發麻,渾身都不自在,卻又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那這大哥兒……”
老公主畢竟是個貴族,還是正兒八經的、活了快小一百歲的貴族,從范仲淹到秦檜,什么人沒有遇過,什么事沒有見過,老則老矣,腦子卻是清晰得很。
皇帝之所以想置他大哥于死地,說好聽些是帝王心事,說不好聽些便是度量太小,容不得人罷了……這位再怎么說也在北邊過了那么些年,再有不對,也不是取他性命的理由。
所以,她便朝著劉邦道:
“江山不容二主,這件事兒我曉得的,大哥兒也是曉得的,只是他素來是個淡雅的性子,此番能活著回來已經是萬幸,哪里敢去多想其他。”
“如此,倒不如讓他跟著我去臨海,每日誦誦佛經,也好為九哥兒、為大宋萬民祈福。”
說到佛經……有唐人詩說‘南朝四百八十寺’,這個數量到了現今個,確實已不再是個虛數,甚至江南各地加起來,這個數目還只多不少。
一日光是不經賬簿、不過稅收的香火錢,便已經是個驚人的數了,而這里頭的大半,仍是歸了錢氏。
沒辦法,那建寺的地基本上全都是人錢家的,錢家人不抽點水,倒是不正常了。
劉邦低頭看著趙桓,后者哪里還有敢與他對視的勇氣,只是把腦袋偏到了一邊,他很想說些臟話,但終究還是忍了下去。
他今日鬧出了這么大的陣仗,不但沒有吐氣,反而就這么算了的話,無疑是在百姓面前丟了許多的面子。
不過……說實在的,比這更憋屈的時候他都經歷過,明知道人家要殺自己還得舔著臉去陪酒陪飯,雖然做了皇帝,許多事情已經不用再忍了。
可真是要忍下去的話,也不是不行。
“您既然開了口,那朕自然是無所不從,不過朕也有一件事兒,需要您來幫幫忙。”
老公主眼帶著笑意:“官家何言幫忙,您的要求,我和錢家上下,都是在所不辭的。”
“嗯,”劉邦點了點頭,“北伐是國策,宋金兩國再無禳和的可能,可是您也知道,這打仗打的就是個錢,那神臂弓一發出去,便有一百錢不見了。”
“不瞞你說,朕每日睜眼的第一件事兒,便是想著還剩多少錢,閉眼前的第一件事兒,也是想著今日花了多少錢。”
“想來想去,人都憔悴了許多。”
從他開口,老公主其實已經猜測到了他的想法,這北伐到現在,錢家確實是還沒有出過血。
但對于她的幾個兒子來說,皇帝北伐,錢家就已經是出了最大的血了。
畢竟再沒有人比他們的船多,也再沒有人比他們受到的影響更大。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錢能解決的事兒,那便不是甚么大事。
老公主微微頷首:
“此乃分內之事,當年吳越王留下治家十訓,便有一條說的是‘莫愛財、毋圖安’,錢氏累積,皆因為大宋所得,官家想要,盡可自取。”
她這么大方,反而讓劉邦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倒也用不了多少,隨便給個千八百萬的銀子就可。”
老公主雖老,但聽了這話,臉上的皮肉也好似恢復了生機,
開始變得抽搐起來。
一千萬兩銀子,那便是一百萬兩黃金。
錢氏再有錢,若真是照著這位皇帝的話兒說了,那也得去討飯去。
這是個什么概念,這么說吧,一萬錢等于十貫錢等于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可以買一個漂亮的姑娘為你端茶倒水,還能為你生兒子。
這些錢,足夠買下一百萬個如花似玉的俏美人了。
讓她們披上甲去殺敵的話,累也累死金人了。
她被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
“九哥兒真是說笑了……千八百萬兩銀子得去求財神爺才行……這樣吧,十萬兩銀子,這些錢我還是能做得了主的。”
“一言為定!”
劉邦不是個何不食肉糜的人,當然知道這些錢意味著什么。
那一千萬兩銀子本就是開出來讓她還價的,雖然還得有些離譜,但誰讓他喊得更離譜呢。
一邊聽著的趙桓見老九總算是松了口,自己的性命終于是保了下來,一時間心里頭感慨萬千,本來嚇回去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劉邦見了,心里頭好不厭煩,卻仍是拉著他的手道:
“你這般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朕把你怎么著了呢。”
“陛下……”
“來,給朕笑一個。”
趙桓趕忙把眼淚擦干,終于是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不夠,不夠喜慶。”
劉邦搖了搖頭,趙桓又趕緊張大了嘴,露出了自己的兩排牙齒來,還不住地發出‘咯咯咯’地聲音,像是一只下蛋的母雞。
“還是不夠啊,看來你是心里頭高興不起來,笑也笑得作偽了些。”
老公主不忍趙桓這副模樣,又想開口勸兩句,卻聽到皇帝說:
“這樣吧,那咱們就來看點兒開心的事情。”
眾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見他把王琪給喚了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后者急匆匆的便去了。
“臺子都搭好了,就這么算了,如何對得起各位興致勃勃的看官?”
趙桓不住地稱是附和著他的九弟,不多時,王琪領頭,一群人便到了這府衙里。
每個人的手里頭都拿著一個人頭,按著從左到右排過來,剛好是是一個。
而中間的那位,腦袋仍和身體連在一起,在這些人頭中間,難免顯得突兀了許多。
“趙士程!”
不是那永嘉郡王,又是何人!
唐閎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趙官家當真是不會放過那人……也是,謀反這么大的罪名,如何能就這么說過去呢!
只是想到自家的閨女,他一時間竟然也是慌了神。
好在被陸宰給瞧見了,老頭兒貼在他耳邊說了幾句,這位唐少卿一會兒臉紅一會兒臉白,卻終究是安定了下來。
同樣的,老公主活得久,與趙家的老人們也交得深,趙士程是儀王的兒子,算起來,比這兒的兩個皇帝還要大上一輩。
都在兩浙待著,他與自己走得也還算頻繁,平日里一口一聲‘太姑’喊著,終歸算是個孝順的人。
偏生不學好,走上了謀反的路去。
老公主雖然心里頭不忍,卻也知道皇帝已經是退讓了許多,張了張嘴,終究是沒有說出話來。
她不說,趙士程卻把她認了個明白,也知道她的能量所在,與自己十個兄弟的腦袋待了一天一夜,他早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此時有了生機,根本不愿意放過,大聲地喊著:
“太姑救我,太姑救我!”
“士程已知罪,太姑,太姑!”
“我家兄弟俱已被殺,足夠償還士程的罪過了,太姑救我~”
畢竟是個小輩,這一聲聲呼救又讓她難免想到當年的故人來,老公主嘆了嘆氣,正欲開口,又被皇帝給打斷了。
“您可得想好了,您還有這么多的錢嗎。”
“十萬兩銀子……”
她剛想著,咬咬牙,動動私房錢,也不是拿不出來,卻聽見皇帝說道:
“不不不,他的腦袋,得一百萬兩……不二價。”
這下子,便徹底把她的嘴給堵住了。
劉邦冷笑一聲,大聲說道:
“這人做的事兒,大家已經知道了,朕也就不再多說。”
“做了什么事,就得承擔什么后果,這個道理,大家也都是明白的。”
“今日沒能看到想看的,便看看這位的下場,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說著,他朝著王琪點了點頭,小夜叉心領神會,把狗頭鍘給拉了過來,卻不鍘他,而是與像之前商量好的那般,讓兩人把他的腿給塞了進去。
隨后,他便一臉貪婪地看著這位永嘉郡王,任由他嘶喊著,求饒著……越是大聲,王琪便越是興奮。
看這小子又開始入了迷,劉邦有些生氣:
“你狗日的,快些!”
王琪連忙醒了過來,把那撐著鍘刀的手輕輕一松……
要不說咱大宋能工巧匠多呢,只聽‘喀嚓’一聲,他的腿便與身子脫離了開來。
鮮血濺了王琪一臉,小夜叉高興得幾乎要跳了起來,等這位郡王掙扎了一會兒,才又把他的手給塞進了虎頭鍘里。
“九哥兒,還是給他給痛快吧。”
“一萬兩銀子。”
老公主就算是個木頭,此時也有些動了怒:
“我出兩萬兩,給他痛快!”
劉邦大喜,沒想到死人的生意這么好做,連忙就應了下來。
王琪手起刀落,儀王十一子的腦袋,終于是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了一起。
老公主不住地搖頭,就要告退離開,卻被皇帝給拉住了:
“別走呀,今日可還有不少的好戲,您便陪著朕一起好生看看。”
“大伙兒都一起看看!”
說著,便吩咐辛次膺繼續審起了案子來。
那些個告王燮士兵的,告一個,臨安府衙的人便去拿一個,等人認了罪,便讓他們把搜刮的錢財給交出來,然后……
便是用著三個鍘,了解了他們的性命。
這時候,皇帝也不分哪個是哪個了,什么龍頭鍘只鍘皇親國戚,不存在的,都是殺人,物盡其用了。
看著那人頭一個接著一個的掉,下來一個,便被人如丟個鞠一樣的,隨意地丟到了一旁,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包那么高了,臨安府衙的大堂里也已經堆積滿了血水,腥味兒也彌漫得到處都是。
沒有人敢走,連想法都沒有,他們生怕皇帝會殺得興起,把自己也給一并鍘了。
劉邦看著這些人,終于感受到了一絲報復來的快感。
但,這只是遠遠不夠。
趙桓不死,別的,都是假的。
老公主心驚肉跳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一開始還能念兩句‘阿彌陀佛’,可是當她發現皇帝也在念之后,便再也沒有出過聲了。
她只是有些懷疑了起來,懷疑自己蹚上了這灘渾水,到底是好,還是壞。
看著一邊的皇帝,又看了看一旁不住發抖的趙桓,終究是化成了她心里頭的一聲嘆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