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下方的悲呼聲越來越大,即使岳飛一心都在戰場上,此時也不得不把自己給抽離出來,不斷地詢問著下方的人。
但得到的回答,除了“元帥,人太多了,我們瞧不清楚”之外,便是“看起來好似一切如常!”類似于這樣的答復,他本來也是個好騙的人,但隨著那聲音越來越大,加上總覺得哪里不對,本來已經轉頭回去了的,又忽地殺了個回馬槍……
確實是不對,那下方之前還能瞧見的百姓,此時是一個也看不到了。
“路通了嗎?”
“回元帥的話,還沒呢!”
他皺眉想了想,左右沒瞧到岳云的人影,心里頭生出了些不安來。
這小子,該不會是……
一陣緊張感蔓延至全身,心中暗道不好,他一邊將倚在邊上的長槍取了過來,一邊將令旗遞給了牛皋:
“兄且先幫飛照看著,我去看看那生事的崽子。”
兩人互稱為兄多年,牛皋倒也不計較,此時主要是瞧個熱鬧,他們也搭不上手,見他取了長槍,擔心這位手里沒個輕重,便接了令旗過來,說了一句:
“元帥還需把握分寸,勿要下了死手。”
岳飛輕輕點了點頭,不再猶豫,轉身就走,他早已經嗅到了些許不對勁,加上岳云之前說的話兒,讓他實在是沒辦法去把事兒往嚴重處去想。
這中牟城樓不高也不復雜,只幾步的路程,便有了下樓的梯子了,他瞧著下方一片狼籍,掉了不少的碎布不說,似乎還有血跡,心里頭是越來越沉,大聲喊著岳云的名字,腳下也是沒停,三步并作兩步,便要沖將下去。
下來后一個轉角,便是城門甕道里了,只要轉身過去,便能將里頭的情況看個清楚,而且隔得如此之近,那些呼救的聲音便也就越來越大,他心幾乎快沉到了底,冷眼瞧了下邊上的新兵……這群人一個個都是噤若寒蟬的模樣,更是加深了他心里頭的想法,想到若是岳云當真那般做了,那么自己這一生也就當真是枉自為人了,別人看不出來,他卻已經是做好了要手刃親子的打算了!
“元……”
見他似乎想轉過去,有人忍不住喊了一聲,但是岳飛理也沒理他,直接向右一轉……
耳邊的慘叫聲不斷,但在他眼前的,卻并不是什么殺人的景象。
因為他的面前,此時站了一個只穿了內襯的男人,他的眼睛,也是被這男人給填滿了去。
“官家?官家!”
上次見面的時候,還是去年的這段時間,如今君臣再聚,不是在臨安,也不是在一個祥和的日子里頭,而是在今日,在這個兵臨城下的時候。
加上這一年來皇帝為他所做的事情……包括以九五之身為餌,讓他北伐幾乎是一路暢行,包括后勤物資,包括所有的一切,乃至于那樽中心寶璽;都說士為知己者死,他身在襄陽,常常以諸葛武侯來做榜樣,以前是沒有昭烈帝那樣的君主,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的皇帝,興許比昭烈帝待武侯那樣的,待自己更好。
也許是沒做好在這里遇見皇帝的準備,岳飛一時間竟然生出了萬般的情緒來,頓了頓,一時間也就把自己的本來目的給拋在一邊去了。
“鵬舉,別來無恙乎?”劉邦笑著看他,這小子離四十還差大半年,放在什么時候來說,在他面前都是一個大小伙子,當年秦始皇出巡,三十六歲的他看著三十九歲的始皇帝,心里頭好不羨慕,雖然只是個亭長,也不由得發出‘大丈夫生當如是’的感慨來,此時再看看岳飛,不由得有些感念起了以前來了。
同樣是三十多歲的年紀,有人是皇帝,有人是亭長,有人是節度使,人和人之間,確實是有著區別的。
岳飛作勢就要行禮,被劉邦拉住了,帶著他就往他身后去走:
“來的路上有些金兵沒清理干凈,現在岳云正在那邊殺敵呢……你該不會怪朕吧?把你兒子派遣出去廝殺去了。”
“臣萬萬不敢!”岳飛心里頭想了想,是趙官家使喚著岳云做事去了,那心里頭的擔子便沒那么重了,“中牟眼下危險,官家實不該親身前來。”
“臣叫人準備馬匹,先把您送往太康去!”
想到當年這位從揚州逃到建康,從建康又逃到明州,最后還從明州出了海的皇帝陛下,此時竟然以身犯險……岳飛心里也生出了一些感嘆來。
為時雖晚,但為時還不晚。
“你也知道危險。”
劉邦笑著回了他一句,拉著他又重新登上了上城頭的臺階上去,邊走著,嘴里也是沒停:
“你坐鎮鄭州,就算要來這中牟,也當遣人來才是,何必自個兒親自跑來?”
“不過來也就來了,你來了,倒是給了朕一個借機行事的機會。”
“你在這里的消息,便是朕通知給女真的。”
岳飛頷首,此時別說皇帝承認了算計自己,人家自個兒都親自跑來了,若真是想讓自己萬劫不復,那他又何必多此一舉。
見他這般樣子,知道他沒有別的情緒,劉邦又接著道:
“第一,金兵里面有了咱們的細作……也不算是細作吧,但有把柄在咱們的手上那是真的,女真也并非就是鐵板一塊了,他們自己的矛盾,可能比咱們想象的更嚴重。”
“第二,你有兩萬人,朕有三萬人,還有一支六千人的敢死隊,別說對面是十萬大軍了,還得分兵到四個城門,這仗當然是能夠打的。”
“第三,現在能解中牟的圍了,至少這東門處,很快便能夠清靜下來……”
兩人已經上了城頭,諸將注意力全在下頭,竟然誰也沒有注意到來人。
“但老子之所以來這里而不是去開封,便打得不是只要解圍的主意。”
岳飛眼皮一跳,別說今日勝負了,只說這下方的三千鐵屠浮……但凡能夠吃掉一半,他便有信心給皇帝承諾一句:
黃河以南,當再無金人的影子。
不過看皇帝的這個意思,他好像并不只是滿足于此,論起行軍打仗來說,他自認算個好手了,但仍是想不到后手在哪里,除非趙官家的身后,還有別的人來。
所以他只是看著皇帝,并沒有多發一語。
他想要趙官家親自說出來,這殺招到底是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