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岔了
“趙官家說了,誰能找到那個落水的女子,賞錢十貫!”
“多少?”
“十貫!”
一貫一千文,十貫錢就是一萬文,一萬個捧在手里頭響當當的銅子兒!
河邊上這些個賣力氣的下賤人,平日里為錢家的船忙活上一天,累個半死,不過能掙兩個白面饅頭和三十文錢,就這,這活兒還得搶著才有機會去做;平日里請錢家的老爺們吃杯子涼茶、喝一碗黃酒,那是理所應當的事,不然的話,做不了錢家的活計,別家的船就只能給個二十文錢,白面饅頭也省去了。
如今這十貫錢,夠在河東買一畝良田,夠在宿州打一眼水井,若是在臨安去花,也能買上一張大老虎的皮子了。
而放在太康這里,十貫錢是一個精壯男子,每日不休、不吃不喝地攢上整整一年三百多天的時間,所能掙得的全部了。
皇帝本來沒想著讓他們這伙人摻和進來,畢竟公主若是出了意外,那是劉锜照看不周,公主若是沒出意外,那便是馬軍司的人污蔑自個兒的同袍,傳出去,始終丟的是這大宋軍人的臉,是他自個兒的臉。
但不知是不是傳令的人喊話聲音大了些,這些個民夫們,今日本就丟了錢家的生意,此時哪里肯放過這般發財的機會,再說了,論起水性來,這些個兵將或許有比他們厲害的,但論起這太康渡的熟悉程度來,還有人能比得上他們這些個本地人不成!
有動作快的,聽到了消息,連想都沒想,直接便跳入了水里頭去;有心計深的,知道一人吞了這十貫錢巨資,難免被別的人給惦記上,便叫上了許多眼熟的人為伍,既能省下力氣,也擴大了搜索的范圍。
還有些腦子靈光的,更是在岸邊上守了起來,只要這片水域哪里有了動靜,他們便與自己的同伴下水去搶……
一時間,這太康渡就好像一鍋沸騰了的熱油,不斷地翻滾著,那些個不斷下入河水里頭的人,就像是剛剛下鍋的秦檜一般,讓整個渦水的上游,變得熱鬧極了。
只是民夫,就有八千來人,若是加上周圍的士兵們,一共動員了兩萬多人,而目的,只是為了一個生死不明的女人。
見著這副場面,劉邦一開始的時候還饒有興致,附身在船欄上面,看著大伙兒忙活得熱氣沖天,干勁十足,他還以為是自己皇帝的身份起了效果,只一句話,大家就如此熱烈的回應。
可是旁邊的辛次膺和郭藥師兩個,卻是不住地唉聲嘆氣著,劉邦也不發問,只是豎著耳朵,偷聽兩個老頭兒在說什么悄悄話。
那郭藥師說:“我自幼長在幽云,時以漢人身份,遼不喜我,常以辱罵取樂之,那年發了荒,西邊和北邊的遼人不許我們去打獵,東邊的女真人也占了自己的地盤,南邊的宋國說我們是雜種,三者皆占之地,卻是三者皆不管之人。”
“后來蕭干只花了些給畜生吃的糟糠,就拉扯起了無數的遼東漢兒抗金,當時發糧的場景,與今日無甚相差。”
“女真人經營這中原之地,竟然將太康這樣的地方變成了幽云一樣的場景,當真是作孽,作孽啊。”
辛次膺知道他的身份,對于這位叛徒,歷來是沒有什么好臉色的,但是今日竟然難得的附和了他:
“觀我大宋天下,靖州、象州之地的瑤人,荊襄之地的漢人,江南的叛將,福建的水賊……哪一個不是受了朝廷千般的恩惠?一個個的卻不知好歹,專門干些造反的營生。”
“而真正活不下去的人,如這太康民夫一般的,安分守己,賣的是自個兒的力氣,活得這般艱難,卻也不曾做些違背良心的事兒。”
“中原之地、王化之所,方能教出這樣的順民、良民出來,可偏生是這順民與良民,過的日子也是最苦的。” 兩人又呱噪了許多,才把劉邦給提醒了過來……大伙兒的目的哪里是他這個皇帝,而是他開出來的那十貫錢!
不管他會誤會,主要是大宋的富饒,很容易讓人忘記這世道的本來面目,他也不是沒過過苦日子的人,也差點被迷失了自己的眼睛。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道理本來不甚復雜,就像大宋的招安政策,讓許多人牽起造反的大旗,目的只是為了吃份皇糧,而許多老老實實過活的百姓們,反而得不到重視。
但沒辦法,放牧者的乃至于他這個皇帝,其根本目的都是為了穩定,或者說是維持穩定,全是溫順的牛羊,偏偏有一頭發了狂,放牧者的注意力自然會在那頭發狂的畜生身上。
得知道它是沒吃飽,還是沒睡好,亦或者是想要母畜生了,就像看病一樣的對癥下藥,沒吃飽就讓他多吃點,沒睡好就好讓他多睡會兒,發了情就給他安排個配偶,終歸是能解決的,比起那些個聽話的畜生來說,鬧事的畜生,總是可以多得一些的,至少在放牧的人可以接受的程度里,多得一些的。
劉邦思緒飄了會兒,想著要不要一會兒施點恩惠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們這群人……好像有些不對。
連著自己在內,所有的人,都好像是走偏了。
這事兒一開始是個什么事兒來著?
是虞允文發現了錢家的船不對勁,然后查船,然后……
那恭福帝姬就落水了。
這事兒好像走岔了,直到現在為止,再沒有人去說錢家的事情,若不是他想到了用船上的物資來施恩惠,恐怕也會忽略過去了。
如此,他喊著黃彥節,朝著老閹人吩咐了幾句,算是把這事兒給記了下來。
這搜尋的活兒一直干了兩三個時辰,一直忙活到了下午快要日落的時分,一直從太康西邊摸過去了二十里,就快與蔡河接壤的部分了,也沒有尋到那公主的人影。
那么,莫非辛次膺想的是錯的?
一落水的女子,走在路上,是極度惹人在意的,西邊尋去那么遠,她不可游那么長的距離。
若是東邊的話……劉邦還是咬定了,這河是絕對無法瞬間把人給沖遠的,至少在禁軍下水的時候,是絕對不可能連人影都沒看到的。
所以,只有一個地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