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催眠狀態的人,物我兩忘,感覺不到時間流逝。
林羽鴻可不同,身處虎狼之地,自從清醒之后,就一直暗暗戒備,防止再次沉溺其中。
高手環伺之下,他不能輕舉妄動,只好跟著隊伍在大殿里轉圈,無聊到死。
洛秋眉也被坑苦,跪坐在殿外的地板上,跟眾多女眷一起焚香祝禱,不敢亂跑。
心里暗暗埋怨:“小薇媽,你到底啥時候來呀!”
就在兩人被困的時候,顧青鸞正在一邊翻閱海量的資料,一邊悉心點撥女兒。
“設置百鬼夜行宴,必須在幽深的地底。陣法一成,陰氣聚攏收斂,方圓百米之內,必有異相出現。”
“偵破之法,千變萬化,但歸納起來也無非兩點,大膽假設,細心求證。雖然是老生常談,但破案沒有捷徑可尋。”
“先找找春風街附近,有沒有三木株式會社,或者扶桑其它財團的產業,比如公寓樓、工廠等等。”
“同時調動基層力量,派出所、居委會、社區,向周圍的人查詢,最近是否有陌生人入駐,有無異常情況發生,逐個排除。”
凌薇得意洋洋地掏出手機,向顧青鸞炫耀麾下的粉絲團。只需一個求援信息發出去,立刻有無數人奔波效力,發動群眾,比動員基層警務力量,效率快多了。
“這就叫現代化網絡辦案,嘻嘻,媽,你落伍啦。”
顧青鸞卻淡笑搖頭:“江城是你的主場,自然能如魚得水。如果你的志向,僅滿足于一畝三分地,算我沒說過。可當你飛越萬里關山,去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到那時該怎么辦案?”
“啊,這個嘛……”
“擁有超卓的協調能力,能迅速與當地部門達成共識,和基層警員打成一片,讓他們對你敬仰欽佩,真心實意地配合,這才是第九司每一個調查員的基本素質。”
凌薇知道,這是媽媽多年辦案生涯的經驗總結,悉心領會,肅然點頭:“明白了!”
女兒的態度,讓顧青鸞很滿意,撫摩著她的腦袋:“嗯,孺子可教。”
忽然神色一動,指尖捻著凌薇發髻上的釵子,對著陽光看了看。
發釵的形狀是一柄小小的寶劍,通體艷紅,樣式簡約古樸,上面還篆刻著符文。
雖然蘇冰焰來到江城后,給凌薇精心打造了另一件美輪美奐的辟邪法器,但她還是喜歡戴這枝釵子,因為是林羽鴻親手做的。
顧青鸞越看越是訝異:“竟然是一整塊丹心鐵,這是曠世奇珍,傳家之寶,你從哪得來的?”
凌薇假裝毫不在意,無所謂地說:“這個呀,是那小子送的唄。”
“什么!”顧青鸞又驚又喜:“竟然送這么珍貴的禮物?看來你在他心里,地位舉足輕重啊!”
凌薇苦惱地搖搖頭,嘴心嘀咕:“這倒未必,她們每個人都有呢。”
見到這枝發釵,顧青鸞想起自己的疏漏。拿起紙筆刷刷點點,寫了一張藥方。
“按這個方子抓藥,熬煮成湯劑。突擊隊進入可疑地點之前,事先喝一大碗,能沸騰血脈,提升陽剛之氣,防止陰邪入侵。”
凌薇簡直崇拜得五體投地,雙手抱在胸前,眸中小星星忽閃忽閃。
“老媽,你簡直太厲害了,什么都懂。”
顧青鸞笑瞇瞇地敲了一下女兒的腦袋:“就知道拍馬屁,快點幫忙看資料,別讓你的心上人等太久哦。”
金閣寺大雄寶殿內,林羽鴻跟著隊伍轉悠了大半天,腦袋都暈了。
洛秋眉更慘,腿腳麻木,肚子咕咕叫,兩眼冒金星。
暗暗叫著:“糟糕,我不會被餓死在這兒吧?”
就在兩人都心生厭煩,感覺快撐不住,打算找機會逃跑的時候。耳邊終于響起一聲清脆悠長的鐘鳴,余音裊裊。
“當——”
隨著鐘聲響起,所有人驀然驚醒,空靈的眸子漸漸綻放神采,臉上也顯出倦意。
這些豪門望族的賓客中,大多已過中年,跟林羽鴻這樣青春年少的小伙沒法比。
連續不斷地行走這么久,體力消耗很大,紛紛盤膝坐倒,閉目靜養。如果不是為了保持貴族風度,肯定早趴在地板上喘成狗了。
三木株式會社服務很周到,安魂儀式結束之后,知客僧收回朝笏。
一列身穿黑底鑲紅邊和服,花枝招展的扶桑小妹子,邁著碎步從側門魚貫而入。
兩人一組,扶起賓客向外走,帶他們回房休息。外面等待的女眷,低眉順眼地跟在老公身后。
林羽鴻也不例外,被兩個小巧玲瓏的妹子攙著,來到了殿外。
一使眼色,洛秋眉連忙爬起身,邁著酸楚麻痹的外八字腿,銀牙暗咬,跌跌撞撞地跟上。
兩人被送進寺院的廂房,小妹子貼心地問:“先生還需要什么服務么?”
有腹黑女在旁邊盯著,林羽鴻哪敢耍花花腸子,正想說“雅麻蝶”。
洛秋眉卻招招手,命令那兩個女孩過去,指了指自己的腿。那模樣,就像是一個好逸惡勞的地主婆。
享受完按摩,打發女孩們離開,兩人趴在廊窗前觀察動靜。
現在入了冬,天色黑得早,外面夕陽西下,夜幕漸漸低垂。
庭院和草地的石燈籠里,燃起了搖曳的燭火。小廣場上錯落有致地擺滿了木制條案,好像準備舉行晚宴。
“咕嚕嚕”房內響起一串怪聲,洛秋眉摸了摸肚子,嘴里吧嗒吧嗒幾下。
林羽鴻鄙視地看著她:“早上就數你包子啃得最多,那份量夠月兒吃上一個禮拜了。現在又喊餓,真是個吃貨,以后誰娶了你,非被吃破產不可。”
洛秋眉氣得抬手就抓:“要你管,看爪!”
正在這時,房門“吱呀”打開,一個妹子手提紙燈籠,在外面畢恭畢敬地迎候。將兩人引領至條案旁,九十度躬身施禮后退下。
天上新月如鉤,夜色清涼如水。可以影影綽綽地看見,不斷有賓客被侍女從廂房中帶出,安排座位。
林羽鴻凝神望去,廣場上嗚嗚泱泱,大概有好幾百人。
燈火朦朧,環境靜謐,除了細碎的腳步聲,再也沒有半點人語,整個氣氛透著那么詭異。
兩刻鐘之后,所有賓客坐定。侍女們低頭弓背,手端紅漆木盤上場。
兩條腿像是夾著東西似的,只能邁著小碎步,腳下卻行走如風。看來受過專業訓練,頗有功底。
這次*征二驟然病逝,無論是*家族,還是三木財團,都大為震動。
他們深深知道,人走茶涼這個道理。老頭一死,不用多久,他曾經能夠左右、調動的人和勢力,都會漸漸離散。
所以三木財團必須乘著*尸骨未寒的契機,顯示自己的財力和誠意,盡量多拉攏些人心。
從安魂儀式、默哀晚宴,再到回歸扶桑、正式葬禮、追悼大會等等系列活動,都有一條龍的安排。
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做出如此多、如此迅捷的決策,不得不說,三木財團里有能人。
無論是安魂儀式上的神棍,還是今夜晚宴的廚師、侍女,都是財團花費重金聘請。所有食材、碗碟餐具,也是從扶桑包機運來,不惜代價。
不一會,林羽鴻和洛秋眉面前的條案上,擺滿了精致的碗碟。
有顏色各異的瓷器,還有粗制的陶碗。層層疊疊,堆成了七層寶塔的形狀。
論起烹飪的各式技法,和菜肴的五味搭配,扶桑料理和華夏美食,是沒法比的,不是一個檔次。
但扶桑料理最注重食材,大多選用新鮮的海產,做簡單處理后,直接端到客人面前,口感自然不會差。
而且另辟蹊徑,鮮艷的顏色,別具匠心的菜式設計,讓人一看就生出食欲。將色和形,做到了極致。
賓客就座之后,一名顫顫巍巍,好像爬都爬不動的老者,在幾個侍女的攙扶下,勉強支起身體,開始發表演講。
剛說了兩句,就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悲痛,“嚶嚶”地哭了起來。渾濁的老淚從眼眶流出,還沒等到下巴,就被臉上的褶子吸收光了。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面露悲容,聽著他號喪。
洛秋眉餓得實在忍不住了,眼巴巴地看著面前的美食。在條案最上方,是一盤糖漬紅豆。
青花磁碟中,裝著屈指可數的幾粒豆子,上面蓋著一枚深黃色的楓葉,簡直是唯美的靜態油畫,讓洛秋眉看得口水嘩嘩直淌。
她左右張望了一下,發覺沒人注意,隨手捻起楓葉扔了,端了碟子就往嘴里倒。
手掩紅唇,“咯吱咯吱”,輕輕咀嚼了幾下,咕嚕咽下肚子。又拿起鵪鶉蛋大小的茶碗,“茲溜”一口喝干,咂咂嘴,覺得很不過癮。
小心翼翼地將碗碟拿下來,放在身旁的青磚地面上,瞄準了下一道菜。
這是一道魚生湯汁,里面有一只蝦米、兩片魚肉,三顆豌豆,還有一塊切成六棱形狀的蘿卜。
“吧嗒、吧嗒”,洛秋眉兩口將所有東西吞了,感覺塞牙縫都不夠,繼續開吃。
林羽鴻原來在不屑鄙視,可看著看著,自己的肚子也開始造反。
今天早上在鮑翅樓,姐妹團太兇殘,把好東西都霸占了,他只吃了個七分飽。又在大雄寶殿轉悠了一天,的確餓得不輕。
毫不客氣地從洛秋眉身前拿起一盤時鮮天婦羅,蘸了蘸醬油,丟進嘴里大嚼起來。
洛秋眉一看不好,連忙雙手攏住碗碟,就像護崽的小母雞。
美眸圓睜,瞪著林羽鴻,惡狠狠地說:“我的,全是我的,不許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