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無限,若隱若蝶,如玉如珍,月夕已經許久未曾出來活動活動了,整日裡皆是在浣衣間管理著整間棲燕樓所有姑娘們的衣物,世間之事雖然多變,但卻還是能夠在同一條路上走,這便是時間最大的魅力。
“月夕姐姐,快點,晚了就趕不上儀式了。”小茹在前面開心地跑著,自從小茹被寒先生所救,便總是喜歡往外跑,性情也變得開朗天真了起來。
月夕只是抿了抿嘴,微風吹過她潔白的面紗,映出了她朦朧的半個笑臉,甜而不膩,宛如天人。月夕道,”小茹,照你這般的跑法,恐怕咱們半個雲陽城都逛遍了還是未曾到朱雀大街呢。“
小茹皺著眉頭,將手用力地抓了抓腦袋,“我記得是這個方向啊,怎麼越走越不對呢?”
月夕莞爾,“咱們是從西市過來的,當然是要一路往北纔對,而你,卻是一直向南走,怪不得會走錯呢。”說著,二人挺了下來,街上人雖不多,但是一個個皆是要往一個方向去,月夕便指著他們道,“街上之人皆是去往同一個方向,我們跟著他們走,準時沒錯的。”
小茹笑著挽著月夕,“還是月夕姐姐聰明,我就知道,出門帶上月夕姐姐準是沒錯的!只不過,咱們誰都未曾去過朱雀大街,都不知道它長什麼樣子呢。”
雲陽城分三個部分,皇城以及東西兩市,東市住著的都是些達官顯貴,而西市則是住著所謂的三教九流,從國外來的商人,以及一些貧窮的人家,皇城與東西兩市隔著的是朱雀大街,東西兩市隔著的是玄武大街。兩條大街兩旁皆有牌坊,禁宵時間一到,坊門就會關閉,所以,來這兩條大街的人不算太多。玄武大街是提供給普通老百姓走的地方,而朱雀大街則是提供給各國使臣走的地方。
這便是人們不常去朱雀大街的緣故,因爲那裡,常年坊門關閉,除了達官顯貴,以及皇上特地召見的人,一般人是不能從那裡走的。所以,大家都很好奇,傳說中的朱雀大街究竟是怎樣的宏偉,是否真的如傳說中的那般的壯闊。
“月夕姐姐,今日來觀賞菩提樹的人怎麼這麼多呢。”被擠在人羣中的小茹有些喘不過氣來,隨即放棄了擠進去的動力,站在離人羣不遠的月夕一旁抱怨著。
月夕還是一笑,“今日是扶綏國送禮的日子,聽人說,扶綏國的太子殿下俊美非凡,她們都是來見太子的呢。”說著,她對遠處一直在擠著身子的一羣姑娘們笑了笑。
小茹卻是不解道,“難道沒有人對菩提樹感到好奇的嗎?”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菩提樹本是佛祖得道之時爲佛祖遮蔭之樹,但那隻存在於傳說之中。菩提只是一個化名罷了。”月夕看著遠方,若有所思道。
“這麼說,世上根本沒有菩提樹咯?那扶綏國……”月夕連忙捂住她的嘴巴,“小心禍從口出,扶綏國來自海外,什麼奇珍異寶沒有,說不定,這菩提樹真能保佑我們大瑞永世平安。”
小茹滿懷期待得看著人羣,“但願如此吧。”
朱雀大街就在皇城的腳下,一邊是護城河,一邊則是一人高的石柱子,整條大街上總共有一百九十九根石柱子,每一個石柱子上都刻有一個字,總共一百九十九個字,這一百九十九個字便是開國皇帝寫下的百字文,用於激勵後人勤儉節約,自立根生。
正在此時,一陣莊重的樂聲響起,正在離柱子一丈擠在一團的人們馬上平靜了下來,他們皆紛紛下跪,一個都不敢擡頭。不遠處站在角落中的月夕卻是覺得十分的好笑,想著想著,竟“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月夕姐姐,怎麼了?”小茹被這場面嚇得不敢說話,卻聽得月夕正在笑,便一臉疑惑得問道。
月夕只是搖頭,“沒什麼,只不過不太明白他們的想法,都是來看看這菩提樹的,怎麼一個個都不敢擡頭,那究竟是看些什麼呢?”
“噗嗤”一聲,一個笑聲從她的背後響了起來,月夕與小茹詫異得扭過臉去,卻見一張俊秀的臉出現在她二人的面前,只不過這人比她們高出了一個頭,所以,她們看他還要微微的仰視。
“你笑什麼?”小茹有些不高興,指著他,“在背後偷聽別人說話也就罷了,竟還這般不知趣。”
“這位小姐誤會了,在下只是覺得這個姑娘的想法很特別。”那男子竟作揖賠禮了起來。
月夕只是微微一笑,“公子見笑了,有這種想法的,恐怕不止我一個。”
“哦?”那男子挑了挑眉,“還有?”
“我們站著的地方是在一座房子的屋檐之下,剛好擋住了巡邏官兵的視線,是一個極佳也是爲數不多的觀賞之地,公子若不是這般想的,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您說,是嗎?”月夕微微擡頭看著他,目光行雲流水,卻是如此的堅定。
那男子頓了頓,道,“在下蔣弼,今日有幸遇見姑娘,真是榮幸,不知姑娘是否賞臉,我們天香樓一聚如何?”
“天香樓?”月夕只是淺笑,“本姑娘茹素這麼多年,實在不敢開葷,公子的盛情,小女子也只好抱歉拒絕了。”
“月夕姐姐,天香樓可是隻有達官顯貴才能去的地方呢,據說那裡的吃食都非常的有講究……”小茹這時卻在月夕的耳旁輕輕地介紹了起來。
月夕只是無奈,道,“小茹,這會兒,想必那菩提樹已然到了,若你不集中注意力,可就看不到了。”
“在哪裡?”小茹一下子便被月夕轉移了話題,而蔣弼想再說些什麼,卻也是被眼前的這番景象看得說不出話來。
款款走來的是一株十丈多高的常青大樹,這大樹卻被種在了一口透明的大缸中,那顆大樹的根系在大缸中根根分明,火紅得就像人的鮮血一般,鮮豔得刺眼。遠遠望去,都有一股血腥的味道。
那口大缸被放在一塊木板上,下面有足足有一百多人擡著,大樹的枝葉非常的濃密,在陽光的照射下,竟能夠發出絲絲的金色的光來。
“月夕姐姐,這棵樹實在是太神奇了!哪有樹是種在水裡的?哪有樹的根是鮮紅色的呢?”小茹又開始喋喋不休道,“月夕姐姐 ,我想,這顆定是傳說中的菩提樹了,你瞧瞧,這多神奇啊!”
月夕只是默默地看著,小茹說著,她也附和著,“是啊, 多麼神奇啊。神奇的像是隻有天上纔有的東西呢。但是,凡是不能夠看表面,小茹,難道你在西市,那些西陵國人使用的障眼把戲還未曾看夠嗎?”
“月夕姑娘認爲這是障眼的把戲?”蔣弼笑道。
月夕只是瞥了一眼,“我只是懷疑,畢竟,有時候,眼睛是會欺騙自己的。”
蔣弼笑了起來,“你真有趣!”
“多謝公子誇獎。”月夕欠了欠身。
蔣弼上前,擋住她的視線,淺淺彎下腰,仔細盯著她的眼睛,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
月夕退後了一步,上下打量著他道,“公子應該是位大夫。”
“哦?”蔣弼饒有興致得看著她,“姑娘何以見得?”
在一旁的小茹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公子,你面色紅潤,並不像是一個常年泡在藥罐子裡的病秧子,可是你爲何身上會有藥草香?而且這藥草香可不止一兩味。那你不是個採藥的就是個大夫,莫不然便是個開藥局的。定是與藥脫不了干係了。”
蔣弼眼前一亮,對眼前的兩個女子有些刮目相看,“想不到你們主僕二人竟如此有趣。”
“蔣公子錯了。”月夕道,“小茹並不是我的丫頭,而是我的妹妹。”
“哈哈……”蔣弼笑了起來,“算是我蔣某眼拙了。”
“你們是誰!鬼鬼祟祟地在此處做什麼?”一個士兵模樣的人往他們這邊走來,定是方纔蔣弼的笑聲引來的,沒有辦法,他們三人只能硬著頭皮上前。
蔣弼乾笑了幾聲,道,“這位小哥,是在對不住,我們三人是路過此地,見菩提聖樹盛景,感嘆了幾句罷了。”
“見到菩提聖樹,竟不參拜,是在大不敬!”怎料那士兵不吃這一套,掄起手中的武器想要拿下他們三人。
蔣弼瞬間從懷中掏出了一包銀兩,道,“小哥,這點小意思,請您喝茶,這點小事,就不用麻煩小哥了,我們三個現在馬上就走,不會給小哥增添麻煩的。”
此刻,人羣中忽然傳來一陣喧譁,一個渾身是火的人在人羣中亂躥亂撞,口中一直喊著:“天降天火,大瑞必亡!”
周圍之人一看這情形,連忙亂竄了起來,一片混亂,接近宮牆的官兵果然是訓練有素的,一遇見這種情形,他們很快便攔住了要逃走的百姓,而那忽然**的人在大家恐懼的圍觀下,漸漸燒成了一堆焦土,在此過程中,一直回想著方纔此人喊的那八個字,“天降天火,大瑞必亡!”
一向嚴肅宏偉的朱雀大街突然躁動了起來,進貢的隊伍也由此停了下來,在日光下格外耀眼的菩提樹像是知道要發生此事一般,還是那般地立在那裡,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由於恐懼,圍觀的百姓皆是面露難色,膽小的已然暈倒在地,膽子大的只管瞪大了眼睛,臉頰卻是在抽搐著,強忍著口中那洶涌而出的異物,親眼看著一個人活活得被燒死,空氣中還泛著那一股濃濃的焦肉味,誰不吐纔怪,就連一旁的巡訪營士兵也有些面色鐵色。
時間過去一刻,被圍著的人有些開始不耐煩了起來,有的又開始想要趁機逃走,於是,才平復下來的人羣又開始躁動了起來。一個躲在母親懷中嚇哭的孩子突然被擠到了人羣之外,七八歲的孩子,已然嚇壞,蹲坐在地上一動不動,而此時,一個男子跑了過來,緊緊將他抱在懷中,伺機逃離。
纔沒走幾步,那男子的胸口便中了一箭,倒在了地上,而那孩子也被男子摔打了地上,當場暈厥了過去。
此時,幾仗之外,傳來了馬蹄聲,有一個聲音從他們的頭頂傳來,“誰敢離開現場半步,就關進巡訪營大牢!”
領頭的擡頭看去,來者便是巡訪營的副統領,蔣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