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劉氏還要拒絕,秦氏一咬牙狠心道:“一會兒我讓人將那套紅翡翠頭面給你送過來。我知道姐姐才不在乎那些個身外之物,姐姐就當看個有趣,好不好?”
劉氏被她恭維的渾身舒泰,雖深知其中定然還有貓膩。但秦氏連王妃送給她的頭面都轉送給了她,她終于不再拿喬,含蓄的點頭道:“那好吧,只是倘若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可不能怪我。”
“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秦氏笑顏如花。心卻不住的滴著血。
剛到手的紅翡翠頭面啊!那樣純凈的顏色,普天之下怕也難找出第二副來了!罷了,送給她就送給她吧,等她將湘王府握在了她手里,什么樣奇珍異寶尋不來買不起?
這廂若棠也“剛好”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看向秦、劉二人。柔聲道:“秦妹妹,你可是與劉妹妹都說好了?”
秦氏忙忙點頭,“您放心,劉姐姐已經答應了。”莊圣記技。
若棠便笑起來,“如此我也放心了。”
說罷對劉氏甚是歉意的道:“都是我這身子不爭氣,才累了妹妹們。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劉妹妹不要推辭收下吧。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秦妹妹也有的。你們幫了我這樣大的忙,我也不知該怎么感激你們才好。采青。快把那套八寶翡翠頭面給劉妹妹。”
她這兩句話一出,秦氏與劉氏都變了臉色。
秦氏得知要與劉氏一道管理王府內務后,便動了她要做主的心思,因此一來便拿話誤導劉氏,聲稱是她跟若棠提議希望劉氏協助她管理王府,如此,就能壓劉氏一頭。
而劉氏也明白了過來。王妃給她們兩個備下相同貴重的禮物,根本不是讓她協助秦氏,而是放權給她們兩人的意思。可恨秦氏竟敢當著王妃的面誤導她,而她差一點就信了她!
劉氏沖秦氏冷笑一聲,掙扎著起身親手接了采青手里的錦盒,感激的對若棠道:“娘娘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打理王府內務,不讓您失望。”
若棠微笑著補上最后一刀,“你們倆本就要好,日后更要有商有量的才好。”
秦氏又是尷尬又是惱火,低著頭應了聲“是”。
“一會我讓人將鑰匙和對牌給你們送過來。這幾日我病重在床,王府的庫房還沒去看過。也不知府里到底是個什么情形。鄧側妃也受傷靜養,想必才會忘了將冊子送過來。”
這是在告訴她們,她手里除了鑰匙跟對牌,別的什么都沒有,她們想要什么,自己去問鄧側妃要。
說罷扶著采青的手“艱難”的站起身來。“是了,我還得去瞧瞧鄧側妃。”
話才落,人卻搖搖欲墜險些摔倒。
采青忙將她扶了,拖著哭腔道:“娘娘,您都這樣了,奴婢扶您回去歇著吧。”
若棠喘息著艱難的搖搖頭,“如果不去鄧側妃那里,怕她要吃心,更何況,從前她掌管著王府事務,如今我做了這個決定,總要先跟她說一聲,否則她更要吃心了。”
這場局,怎么能少了鄧側妃呢?如果不將她算進去,讓她焦頭爛額的應付秦氏與劉氏,豈不是給了鄧側妃盯住她的機會?她是不會讓鄧側妃高高掛起看戲的,因為看戲的人,只能是她。
采青見“勸不住”,轉頭去求秦、劉氏,“姨娘們,快勸勸娘娘吧。”
秦氏便忙上前來勸道:“娘娘,您千萬別勉強。您要是放心我們,不如就讓我和劉姐姐去跟側妃娘娘說?”
若棠蹙眉遲疑道:“這樣,不大好吧?”
采青搶著道:“娘娘,這樣沒什么不好。”
說著就沖秦氏與劉氏道謝。
秦氏與劉氏紛紛表示沒問題,請若棠放心,保證按時按質的代她完成探望鄧側妃的任務。
若棠自然又好好地感激了一番,實在“支撐不住”了,方由采青扶著回了清秋院。
“原來您是要她們狗咬狗啊。”往回走的路上,采青忍不住咧嘴笑道。“您這招真是太妙了,往后她們凈忙著爭過來搶過去的,就沒空再惦記著咱們了。只是這樣一來,咱們不就徹底得罪鄧側妃了?”
采青不由得又擔心了起來。
誰都知道王府內院的主事人是鄧側妃,若棠就算要放權,也可以直接下放給鄧側妃,可為什么要略過鄧側妃放權給秦、劉兩位?眾人免不了要猜測王妃不喜歡鄧側妃才會如此做,而其實秦、劉氏分的權,根本就是分的鄧側妃的權。再有,秦氏與劉氏她都親自去探望了,輪到鄧側妃,卻只派了秦氏兩人去,旁人看來,她不是完全沒將鄧側妃放在眼里嗎?如此,鄧側妃還不要恨死若棠了?
“咱們早就得罪這位側妃娘娘了。”當她看不到那日她趴在春凳上看自己那森寒陰狠的眼神?“不過你也不用怕她,秦氏與劉氏就夠她忙的,她騰不出手來收拾咱們。”
若棠看著自家主子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以及那一臉的“快夸我聰明啊”的表情,實在很想潑盆冷水過去。
話說,您才是王妃吧,您才是該收拾人的那一個吧?如今不過是施計讓鄧側妃忙的沒空收拾她們罷了,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
……
秦氏與劉氏還沒到藏香院,鄧側妃就已經聽說了若棠前去看望她們并且與她們商量的事情。
紫黛小心翼翼看著鄧側妃已然扭曲的面容,“王妃太過分了,竟是一點都不將娘娘您放在眼里。”
“煽動那兩個蠢婦來跟我作對。”鄧側妃氣紅了眼睛,冷笑道,“倒是我低估了她!”
“娘娘,咱們該怎么辦才好?難道真的要……把中饋拱手讓給她二人?”
那秦氏跟劉氏可不像王妃一樣好拿捏,那兩人聯起手來對付鄧側妃,誰勝誰負還真是說不準。
“做夢!”鄧側妃咬牙恨道:“我苦心經營這么久,豈是她們想搶就能搶走的?”
因此攜手前來的秦氏與劉氏毫不意外的吃了閉門羹,“側妃娘娘剛喝了藥睡下,怕是不能見您二位了。”
秦氏翹了嘴角,似笑非笑道:“無妨,我們進去等著,側妃娘娘她總會醒的吧。”
……
關于鄧側妃她們三人是怎么撕的,若棠雖然不知道,但也知道肯定戰況十分激烈。
聽說秦氏與劉氏從藏香院出去時,很是意氣風發志得意滿。
若棠就知道,這事成了。
“你去找秦氏,跟她說我的病需要靜靜地養著,園子里這些丫鬟婆子用不上,請她給她們重新安排差事。另外,給咱們置個小廚房,廚娘什么的都不必安排。”
采青高興的應了一聲,又遲疑道:“不要廚娘?”
“不要。”若棠態度很堅定,咱們院子離府門太遠了,你請她幫咱們再獸苑旁邊開個角門。最后,記得借幾個粗使婆子過來幫忙搬東西。”
采青一一記下了。
很快就回來了,安排了粗使婆子搬弄箱籠后,才進了里屋回話,“您的要求,她都答應了,不過假模假式的說要過來勸您,道您身份貴重,身邊怎好沒人伺候。奴婢就道,您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做的這決定,便是勸也沒用,她這才沒話說了。”
……
秦氏的辦事效率果然非常高。
若棠滿意的打量了一圈嶄新的廚房,一應廚具柴火鄧側妃都幫她準備好了,今晚上就可以親自下廚做頓美餐犒勞自己了。
采青卻神色不安的跟在她身邊,期期艾艾的說道:“姑娘,奴婢的廚藝其實沒有您想的那么好……”
她連煎顆蛋都要糊鍋子,萬一吃壞了姑娘的肚子,那她真是萬死也難贖其罪啊!
“角門已經開好了吧?”若棠興奮的打斷她。
大楚的食物真心不難吃,但若棠一張嘴是在舌尖上的華夏國浸淫日久的,能忍受這些不難吃的食物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已經好了,鄧側妃也應您的要求,將角門鑰匙交給了奴婢,沒讓任何人把守在那里。”
“收拾收拾,咱們出去買菜。”若棠磨掌霍霍的吩咐道。
“買、買菜?”采青卻又一次傻眼了,“姑娘您……您還知道怎么買菜?”
“你家姑娘不是白癡好嗎?”若棠不滿的白她一眼,“快走快走。”
做足了準備功夫的若棠與采青從容的從角門出了王府,上回若棠出門時,就已經踩好了點。這回帶著采青直接殺到菜市,采青各種別扭不自在,卻再度驚訝的發現,她家姑娘在這又臟又亂、人蛇混雜的地方竟然十分的游刃有余。
貨比三家,討價還價,無所不知,樂在其中。
她看著眼前的若棠,就像看著一個全然陌生的陌生人。
她臉上有鮮活的笑容,那是無憂無慮的自在和滿足。
這不是沈府里那個連微笑的弧度都精準的不錯半分的名門貴女。
采青看著她快活的穿梭在人群中,即便覺得陌生,即便仍是不自在,終于也笑了起來,管他的,只要姑娘她開心就好。
……
一人一只籃子裝的滿滿當當,若棠才終于停下了她大掃蕩的步伐。
一邊隨意就著袖子擦了擦額上晶瑩的汗珠,一邊興奮的拉著采青道:“走,我帶你去下一個地方。”
采青默默地將剛遞出去的手帕收了回來,反正她已經驚的夠多了,驚的都麻木了,現在不過又多了樁擦汗用衣袖的小事而已。
但是,誰家的閨秀擦汗用衣袖這么豪邁啊!采青還是忍不住在心里咆哮了一聲。
在路上,若棠買了幾只肉包子,便直沖回春堂去了。
陸正青正在大堂給病人診脈,一抬眼見若棠挾裹著滿身陽光笑意融融的走進來,診脈的手指輕輕一顫,不知為何臉上就有些紅了。
“陸大夫,我來看阿大它們。”若棠對他甜甜一笑,那笑容帶著熟稔與討好,十分的乖巧可愛。
“……阿大?”陸正青呆了呆,試圖從暈乎乎的頭腦中找出阿大姓甚名誰家住何處身何疾脈象為何等信息。
“哦,這是我給狗狗們起的名字,阿大,阿二,阿三,你覺得好不好聽?”若棠自來熟的將菜籃子往門后一放,拉著還呆愣著回不過神來的采青熟門熟路的就往后院去。
陸正青默默地抽了抽嘴角。
“小陸大夫,我沒什么毛病吧?”被診脈許久的病人見小陸大夫眉頭緊皺臉色復雜,忍不住戰戰兢兢的開口道:“難不成,我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癥了?”
“王大伯你別慌。”陸正青忙收回手來,輕咳一聲道:“不是什么大問題,你這是胃熱熾盛引發的脾胃失和,我給你開一服藥,用了就能好。不過平日飲食須得注意些,少吃肥甘少飲酒。”
王大伯深深的吸一口氣,“沒問題你診這么久脈?害我還以為這回死定了呢。”
送走了王大伯,陸正青在堂前坐了一會,豎起的耳朵卻聽到從后院傳來的女子清脆歡快的笑聲,忍不住起身,但抬起的腳在空中頓了頓,又猶豫著收了回來。
“我總該叫她知道男女有別,不可來往過頻……”半晌,陸正青似終于找好了借口,理直氣壯的抬腳往后院走去。
院子里,若棠正指導采青如何給小狗們洗澡。
“采青,你這手法不對,阿大會痛的。”
“對,輕柔一點,先將它的發毛梳理一遍,防止它的毛發纏結。”
“小丁,你幫我看看熱水好了沒有?”
小丁是回春堂的小學徒,不過七八歲的樣子。
黑瘦的像個猴崽子一樣的小丁手里捏著個豆沙糕一溜煙兒又扎進了廚房里。
陸正青抬手,扶額。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里是回春堂,不是她家吧。
若棠眼尾余光發現了陸正青,此時她因騰不開手,沖他喊道,“陸大夫,那邊案桌上有包子……”
因一分神,阿二邁著小短腿迅捷的從她懷里跑開了,若棠扭身就去追,“阿二別跑,要洗香香了,你乖乖的,我就獎勵你一個肉包子。”
阿二狗小腿短,很快被若棠捉拿在手。
“陸大夫找到包子了嗎?麻煩你把包子給……”若棠一轉身,就看見陸正青嘴里塞著半個包子一臉錯愕的站在案桌前,看到她正睜著大眼看他,俊逸的臉龐刷的一下漲得通紅。
他慌忙摳出嘴里半個包子,轉過身背對著若棠,死命盯著腳下的青磚縫看,恨不能順著這條小縫鉆到地底下去,再也不要見人了!
她這包子不是買來給他的,而是買給她的小狗們的!
若棠也明白了過來,見陸正青尷尬的恨不能消失的模樣,忍著笑抱著阿二走過去,“陸大夫喜歡吃肉包子?你覺得這家的味道如何?”
陸正青不敢看她,連耳尖都紅了起來,“還、還好。”
若棠抿嘴笑道:“其實我做的包子比他家的更好吃,要是陸大夫喜歡吃,改日我給你送些過來,就當感謝你收留阿大它們。小小謝禮,你可千萬別嫌棄才好。”
“不會不會。”陸正青胡亂擺著手,眼睛四下亂轉,就是不敢看若棠,慌張的舉步就要走出去,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外頭還有事,我先出去了……”
他慌不擇路的出了后院,途中不慎踢到兩個花盆踢翻一盆水,這般出糗的他更不敢回頭了,窘迫的恨不得撞死算了。
若棠真的忍得很辛苦,才沒有看著那呆子這般出丑的模樣而沒有沖口大笑出聲。
她搖頭想,這呆子也太好玩了。
采青不安的抱著阿大走過來,看著她臉上舒心的笑意,忍不住小聲道:“姑娘,您到底已經成親了,這般……這般與外男來往,若王爺知道,怕是不好,咱們以后還是別來了吧。”
若棠轉頭,笑瞇瞇的看著她:“記住,我跟你一樣,不過是王府里頭的一個小丫鬟。除非你說出去,否則別人如何會知道?放心啦,我不會經常過來的。”
她見到了呆子大夫那副窘樣,怕好長時間他都會覺得沒臉見她,她也就不過來給他添堵啦。免得他真的悲憤欲絕,再想不開一怒之下不幫她養狗狗們就不好了。
采青見她的笑容淡了下來,似想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很有些惆悵的樣子,便道:“姑娘您若真的很喜歡小狗,咱們可以將它們帶回清秋院去啊,現在院子里就咱們兩人,就算養著它們,小心點別人也發現不了的。就算發現了,那也沒什么,您閑來無聊養了來解悶子的,誰還能說什么不成?再不然,還可以將它們放去獸苑養著。”
若棠搖頭,“放它們去獸苑,還不夠阿白一爪子的。算了,先放這兒吧,往后又再說。”
其實采青的話未必沒有道理,但若棠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下意識的抵觸著,不愿意將阿大它們抱回王府里。
給狗狗們洗好澡,又玩了一會,見天色不早了,若棠與采青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回春堂。原本很該跟呆子大夫告別的,誰知卻被告知陸大夫出診去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出診,還是因為不好意思面對她而避了出去。
等若棠她們離開后,街角轉角的地方緩緩轉出個人影來。
那一臉懊惱的青年,不是陸正青又是誰。
他走回鋪子里,小丁嘴里正叼著個包子出來倒水,見陸正青回來,連忙道:“陸大夫,您回來了,阿棠她們已經走了。”
“阿棠?”
“對啊,海棠花的棠。”
“你怎么知道?”
“阿棠自己說的啊。”
“……阿棠。”陸正青站在那里,低低柔柔兩個字,仿佛從舌尖滾下來的糯米團子,“原來她叫阿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