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酒客聽得這人所說之語,紛紛看了過去。
便見一名身穿粗布衣裳的漢子,頭頂著一個斗笠,背對著眾人,面向著墻,正坐在酒桌旁。
這人一邊飲酒,一邊聚精會神地在翻看著一卷棋譜。
顯然此人已經沉醉在譜中棋局里,并未聽見方才百事老伯的一番言談。
那棋譜正擺放于桌上,一陣風兒吹過,將那棋譜上,書頁翻動。
顯出的封面上,寫有《梅山殘譜》下這幾字...
“呵呵...真是個棋癡啊...”
“兀那漢子,此刻酒樓內不曾下雨。你頂著個斗笠作甚啊...”
“哈哈哈...”
“百事老...您還是繼續說說其他的英雄豪杰吧!除了江南七杰、漠北三雄之外,好像還有幾位是和他們齊名的吧...”
“是呀...聽聞那些人中,只有我江南七杰心懷忠勇,素來行俠義之事...其余的好似多有惡名流傳啊...”
眾人見這漢子在酒樓內,竟然還頂著斗笠,不由得紛紛調笑了起來。
一邊笑著,一邊又轉回來,央求百事老伯繼續方才的話語。
這百事老伯拗不過大家,于是只得繼續閑談些江湖瑣碎...
不知何時,那名沉浸于棋譜中的漢子輕輕站起身來,收好了棋譜,緩緩地踱出了‘德源樓’。
丹桂城州府的大堂內,從‘德源樓’返回的江南七杰與漠北三雄正在探討有關‘天靈圣杯’被盜之事,商議著對應之法...
“祝老大...在下就弄不明白,以你八人之身手,怎地會讓那幫毛賊,輕易便從府庫中盜走了‘天靈圣杯’呢...”
“嗨...一言難盡呀!”
“此事其實是我等八人疏忽,方才讓那般毛賊得逞的...”
“哦...梅仙子此話怎講啊?”
“你三雄有所不知...”
“十日前,正是六弟無影浪子洪盛的生辰,因此我等八人中,只留下小妹留守在州府之中,而他們七人都忙于應付六弟祝壽之事去了?!?
“其實也不是我等大意,因為這‘天靈圣杯’在進入我天國境內之時,是極為隱秘之事,外人并不知曉?!?
“當時就連丹桂城的州府大人,均不知詳情,所以想想,若是八人全部守在州府內,反倒是告訴旁人,這府庫中藏有重寶。再則說,我八人此番匯聚丹桂城中,是借著為六弟賀壽為名而來。若是六弟生辰之日大家毫無祝壽之舉動,豈不透出了古怪么!”
“而且這圣杯只在府庫中停留一晚,第二日我八人便會將其護送離去。”
“想想一晚上,應該無事吧!”
“但不知那些盜賊是如何獲知的詳情,竟然知道府庫中藏有圣杯,卻趁著大家祝壽松懈之時,暗地里前來盜取。”
“那晚正是小妹一人留守,因此我記得十分清楚,大概三更過后,近四更天時,我先被人用迷香放倒,等醒來時,五更已過,我慌忙放出響箭招來了大家,但是府庫中,圣杯已經被盜了...”
“嗨...原本那日飲宴結束時,某就應當去暗中相助四姐守護府庫,但當時大家都喝得有些過了,于是全去六弟府中暫歇了一下?!?
“某家原本想等酒勁緩上一緩后,再去州府,沒想到卻全睡了過去,等聽到了四姐放出的響箭再趕去時,圣杯便已經被盜了?!?
“事后大哥與某等兄弟商議,都覺得此事透著蹊蹺...”
“其一,連州府大人都不知圣杯之事,那些毛賊又是怎知得?”
“其二,事后勘察現場,發現府庫內除了圣杯被盜,其余物件一樣不少,最奇的是竟連位置都不曾移動過!可見這幫賊人對府庫中情況,了如指掌。想來應該是內部出了問題...”
“其三,能夠用迷香讓四姐中招,此人之內斂屏息、輕身之功法,當真是已入化境。而能有此番武功之輩,大家想想,可是尋常之人么?”
“嗯...王五弟說的三點確是值得深究,尤其是第一點與第三點?!?
“第二點其實和第一點差不多,即他們是如何獲知圣杯進入丹桂城之事,且熟知府庫內情況的?簡而言之,同意五弟判斷,這內里定有人策應與賊人!唯有內鬼才是這兩點疑問最為合理的解釋了。”
“只有第三點最為棘手,便是那放迷魂香之人了。”
“此人武功如此了得!那會是誰呢?”
“要知道能讓梅仙子在不查中中招,此人之武功,應該在梅仙子之上吧?!?
“和你江南七杰和我漠北三雄齊名者,還有西北狼方鋼,嶺南雙煞,南海山南峰嶺上的石吉散人,以及天山老魔魔云海這些人,大家想想,這剩下的五人中,可有人會參與此事嗎?”
“這五人中,西北狼方鋼與嶺南雙煞應可以排除,因這三人皆都是外家橫練之法,剛猛有余,但內在屏息之法卻不如我等,輕功則又次之。想來這三人若是來此,四姐應能及早發現他們隱匿之身影。若是有人參與,那也只能是輕功了得的石吉散人與擅長內家修身屏息之法得魔云海這二人了...”
“你們...你們有沒有考慮過...”
“呵呵...我是說有沒有此種可能呢...”
“什么可能不可能得,有話就說??!吞吞吐吐地做什么?此地都是為天朝效命之人,還有什么說不得的...”
“那四人中...我的意思是,那四人中會否有人參與進來呢...”
“天啊!你是說北黯月、南翰離、東赤陽和西飛云嗎...”
“這...這...黯月公子絕對不會,他是直接調度我等秘密護送圣杯之首,我等不應該懷疑公子之坦誠!”
“至于其他三位絕頂至尊么...若是他們介入其間,那可就不好說,也說不得了啊...”
這句話說出后,眾人忽覺得這心胸間似被一塊巨石填塞了般,極為壓抑!整個大堂內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中...
“咳咳...諸位大俠都在呢!老夫有禮了...”
就在眾人陷入沉靜后不久,大堂門外便走入了一個身穿官服的老者。
這人是丹桂城州府的府州大人龐籍。
龐籍抬頭看了大堂內眾人一眼,緩緩而言道“本府已經按諸位派遣使大人之意,將臨江的屋舍收拾妥當了,不知黯月公子大駕,何日能駕臨本城???”
“辛苦府州大人了!三日后...黯月公子定然駕臨此城...”
“方才本府進來時也聽見諸位之議論,依本府愚見,公子乃是最受圣上賞識之人,且派你等前來暗中護送圣杯,你等怎可懷疑公子呢?”
“另外此圣杯進入我天國境內不足兩日,時間極短,連我俱都不曉,也是在被盜之事發生后,方才知道七杰忽然匯聚此城之真實意圖,竟是護送此杯而來?!?
“那四位絕頂至尊中的南翰離為人俠義,豈是做此等雞鳴狗盜之事的宵???”
“而且南翰離雖然隱居在江南,但是兩日中又有誰知他藏身何地,而能去及時將圣杯之事告知他呢?”
“再有這東赤陽遠在外海赤陽島上隱居,漂洋過海,離此地極遠!圣杯進入我天國境內不過兩日,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兩日內趕赴此地的。”
“那西飛云同樣遠隔在重重山脈之外的西域苦寒之地,也不可能短短兩日出現在我江南丹桂城內?!?
“所以這些當代絕頂強者,從時間上推斷,均都不具備做下此事之機會!”
“而唯有三人,那便是比這四人弱,但與你等齊名的石吉散人了與嶺南雙煞最為可疑了...”
“石吉散人所居之南海山南峰嶺,以及雙煞所居之赤楊峰,都離此地較近,以他們之能力,是可以在兩日內進入我丹桂城中的...”
聽得龐籍所言,眾人都覺得有理,方才壓于心間的巨石,此刻便被掀開了,那大堂中,頓時又有了活躍的話語聲...
“剛才我等幾位,已經論及過此事了?!?
“那雙煞之功力雖與我等齊名,但是其斂神屏息之法卻稍差,不足于隱藏身形在暗中接近梅仙子,而只有那石吉散人,輕功了得!若是有可能,那便是此人嫌疑最大了!”
“嗯...莫兄說得是。這樣吧,在此干等著也不是個事。公子還有三日方能到此,趁這三日功夫,我幾人分派一下吧!去調查一下石吉散人和雙煞他們。雖然雙煞不擅內家斂神之法,但卻是與我等齊名之輩。為防萬一,應該查查啊...”
“莫大哥、祝大哥...去查石吉散人之事,就交給我和七哥去吧...”
“呵呵...七弟、八妹,你倆口子真是恩愛!這樣也好,大哥...我和四妹、五弟去查查那雙煞底細...你和三弟,老六就留下來陪陪遠道而來的三位兄弟...”
“哎喲...怎么苦差都叫你七杰攬去了呢?那我三人豈不成了吃干飯不做事之人了么?”
“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對視了一眼,在一陣開懷大笑中,商議起了后續之事...
丹桂城位于江南沿海,一條丹江穿城而過,彎彎曲曲流經數百里地后,匯入大海。
出此城向東二百余里,便是碧波萬頃的大海。
而出城往南十余里地,有一座高山。
此山山勢險峻,山峰盡被云霧所遮。
這山脈、形如馬蒂,遠遠地將丹桂城半圍于其間,此山脈名為吳丘山脈,這主峰就是吳丘山
吳丘山山腰處,有一極大的青石
那名前日在‘德源樓’內欣賞棋譜的漢子卻出現在此
今日這漢子未帶斗笠,一頭長發用一根絲帶一捆,閑散地飄于腦后...
他正背靠著粗壯的樹木,斜臥于青石上。
他一手拿著棋譜,另一只手卻合著棋局中落子之方位,指點著身前大青石上一塊臨時描繪而出的棋盤。
那棋盤描畫的似摸似樣,每一縱橫線條,大小圓潤一致,皆都如手指般粗細。
他打譜卻也有趣,未見棋子出現。
若是要行黑子,他便用小指隔空一點,那縱橫交叉的棋路上,便顯出一個如小指尖大小的孔洞。
若是白子將落,那他就用大拇指遙遙地一捺,那棋路上立時便顯出拇指大小的一處凹陷。
山風微撫,吹散額間散出的長發,露出了一張凝神沉思的滄桑面容。
這漢子似乎已被譜中棋局所困,正在苦思冥想,所以長久未曾下子了。
只是在這漢子滄桑的面容中,始終隱藏著一絲淡淡地焦慮之情。
忽然這漢子一揚首,遙望向左側高大的清障樹,而那絲隱藏于面容中的焦慮,此刻便一掃而盡了。
淡淡地、這漢子輕聲言道“你來遲了...我在碼頭苦后了一晚,不見你身影...想來這路上,定是有意外吧?”
伴隨著吹拂的山風,那顆高大的樹木發出一片微微的沙沙聲響。
一個背負著一根奇形短杖,身著深棕色蓑衣的老者,忽地在樹葉搖曳中顯出。
老者飄逸的身影在棕紅色蓑衣的映襯下,猶如一片深紅的火云般緩緩飄落而下。
“嘿嘿嘿...是有些個意外,卻不礙事!這世間能留難老夫之人,恐怕還未出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