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翰離一番言語中,眾人了解了今夜發生在府衙中的一幕,也明了了幺兒如今是安全的,同時自然也曉得了有一個叫尰云的青年,正在暗中護著幺兒。
聽到了這些,眾人自然歡喜。
但是在龐玨心中,卻升起了無限的憂思...
龐玨與幺兒年齡相仿,自從幺兒被南翰離帶回后,這兩個年齡大致相當的小伙伴,便玩在了一處。
在無數年月的相處中,二人便如親生兄妹般相互關愛!
幺兒對于龐玨的了解,那是太熟悉了!
幺兒始終把龐玨當成了自己的親哥哥看待!
她在龐玨這里,得到了從未有過的,兄妹間的摯愛真情!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兩個當年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如今已是成長了起來,當下正是充滿希冀的青春年華。
幺兒原本就出落的亭亭玉立,更在羽衣和南翰離的熏陶下,是暗合音律,精通琴棋書畫,而人又溫柔內斂,極富含蓄修養。
這在龐玨的心間,如今的幺兒,早不似兒時的小阿妹了!
在暗自傾心中,龐玨已是不自覺地深愛上了幺兒。
可今夜在家主歡快的話語中,以及對那個叫尰云的稱贊里,他似乎覺察到了自己將要失去的情愛。
他不敢確定,更不敢,也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思考。
帶著這份隱憂,龐玨陷入了沉默。
在用飯時,他始終是一言不發,默默地做著自己該做之事。
他的沉默不語,并未逃過看慣了江湖風雨的南翰離與飽經世事的羽衣眼睛。
原本是只要一說到幺兒,就會特來勁的龐玨,此刻的反常舉動,南翰離和羽衣,又怎么會看不見呢...
這一夜,對于龐玨而言,是一種漫長的煎熬與等待。
因為怕失去,所以便不敢去想,只是越不敢想,反倒更激起了龐玨對幺兒的思念,對如今幺兒的深愛。
這便是一種煎熬,在煎熬中他又盼著天明。
因為家主曾說,幺兒明日一早會在府衙前現身。
想來那名叫尰云的青年,也定會同時出現吧。
他便想看看那尰云到底是個什么人物,能讓幺兒動心,讓家主允諾了幺兒的大事,斷絕了自己的期盼!
龐玨是一夜未眠,天未亮,他便早早地獨自起來,去查看馬廄中喂養的馬匹...
“龐玨...”
龐玨剛剛行至馬廄的門前,便聽見了身后傳來的柔柔話語聲。
一聽這溫柔似水的聲音,龐玨便知道是羽衣。
龐玨忙回過身來,望著羽衣躬身揖禮,道“主母早安!龐玨是想看看這些馬匹喂養的可好!”
“主母怎么起的如此的早呢?此刻離府衙辦差還有一段時間呢。呵呵!想來幺兒妹妹應該會等到日出后,方才會去往府衙吧...”
“哦...既然時候尚早,那你又為何也起的這般匆忙呢?”羽衣行至龐玨身旁,輕語道“龐玨啊...昨夜用飯之時,我和翰離見你似乎心事重重,沉默寡言的!”
“龐玨呀,你有何心思,若是不便對翰離言及,可以與我傾訴呀。”
“羽衣舊時是在青【樓】中長大,若論及那時地位與身份,其實比你此刻還不如呢。你我之間,應該無甚隔閡吧...”
“主母言重了...龐玨怎能和主母去比呢...”龐玨一聽,當即是微微一哆嗦!忙躬身答道“主母舊時之事龐玨不知,再說那早已過去了。我只知道您如今是、以后是、永遠是家族的主母,是龐玨的主人...”
“唉...”羽衣一聽,微微嘆息道“龐玨...你真得要這般生分嗎?翰離待你,如親子一般,我當你也是如親人一樣呀!你真得不愿意和羽衣談談心間的煩悶么?”
“不...不是...這...”龐玨一聽,急的一頭的冷汗。
他結巴了半天后,方才吶吶地道“主母呀...你讓龐玨如何去說啊!家主在龐玨心中,便如神明般光耀。主母在龐玨眼里,也是如圣母般仁愛!”
“我龐家幾代追隨,均受家族重禮相待,龐家子弟對家主和主母,是真心維護與擁戴!不敢有絲毫僭越之非分!我...我...我昨夜只是心憂幺兒,所以郁郁寡歡,不茍言笑啊...”
“龐玨...你對幺兒的愛,這些年月了,我和翰離看在眼中,也記在心間呢!”羽衣柔柔地道“幺兒多次與我說起過你,每每言及你的好處時,她都沉浸在一種被親人關愛的幸福中!”
“你父親龐籍也曾經問過我此事,我因此去旁敲側擊地試探幺兒的心思。”
“可每次我問及幺兒對情感,以及對你的感覺時,幺兒卻總將你看成了至親的兄長,而將自己看做是你親生的阿妹呀!”
“你可知這是何意思嗎?”
“從此點來看...可知你在幺兒心中的地位極重啊!”
“幺兒需要你這位兄長的關愛!可這...可這并不是戀人間的情愛啊!而只是兄妹間的親情呀!龐玨...難道你真得就不曾有這種感覺么?”
“我...可是幺兒...我...我從小和幺兒相伴...這心間...這心間...你...主母啊!我知道家主極為看重幺兒,希望幺兒一生無憂!我也知道幺兒是主母心尖上的肉,主母對幺兒,便像對待親生妹妹般愛護...但可知幺兒在龐玨心中的地位嗎?若是沒有幺兒...我真不知該如何留存在這世間了呀...”龐玨此刻,已然是泣不成聲了...
“那你可有想過么...”
羽衣望著泣不成聲的龐玨,柔聲問道“你在幺兒心目中的地位,永遠只是一個關愛妹妹的兄長呀!”
“你若是執意要迎娶幺兒...只要你倆個兩廂情愿,只要你倆個真正的幸福!我和翰離是不會阻止的。”
“但是若因為你執意迎娶幺兒,而幺兒又無法轉換你在她心中兄長的形象...那你可知這后果是什么嗎?”
“這后果便是你在幺兒心中原本十分完美的兄長形象,完全破碎...讓幺兒在也無法從你那里感受到曾經有過的兄妹親情了!以后你二人...還如何去相處呢?這么做...你覺得對幺兒來說,你是給她幸福和快樂了么?”
龐玨耳中聽得羽衣話語,此刻便如一根根鋼針般扎入了心間。
此番的滋味,自然是無法言表!
腦海中思緒著幺兒水亮的大眼中透散出得天真無邪...想著素日里叫著‘龐玨哥哥’的清甜嗓音...思索著和幺兒相處這些年來的種種過往...龐玨明白,羽衣并未說錯。
但是龐玨既不想承認,也不愿意承認這就是事實...
他此刻已是欲哭無淚了...
龐玨背靠著馬廄的圍欄,無力的跪了下去,從未有過的失落與傷痛,這時在心間泛起...
若問世間情為何物?
那便是情到深處,即無法取舍,也不知該如何取舍...
而讓人肝腸寸斷,無法自拔...
望著陷入深深悲傷中的龐玨,羽衣輕嘆道“唉...其實我們誰都做不得幺兒的主,最終的取舍,全看幺兒自己了。”
“龐玨啊...翰離和我都是這個主意,讓幺兒自己選擇。”
“翰離還說,等此次返回丹桂城后,便收你為義子。若是幺兒選擇了你,那你日后你需好生對待幺兒!但是若幺兒選擇了別人...龐玨呀...收你為義子,也是為了讓你心安...對你有個交代啊!你這心中,可不能積留什么私憤哦!這便是我來找你的原因...希望你能明白我和翰離對你和幺兒的關愛...”
龐玨靠著馬廄的圍欄,半跪在地面,那人便似被永久定格了般,靜靜地一動不動。
屋瓦上聚集了一夜的露珠,順著屋瓦的凹槽,匯成了一竄珠簾,滑落而下。
‘噼啪...’輕響中,滑落的露珠兒滴落在龐玨幾近木然的臉頰上。
龐玨身軀微微一抖,整個人哆嗦了一下,從濃濃地悲哀中驚醒。
他抬眼看了看,主母羽衣已不知何時離去,用手一撐地面,龐玨憤然而起,坐在了圍欄上,輕輕揉搓著發麻的膝蓋。
龐玨望了望天色,見到那極遠處的天際,已經顯出了一線曙光。這天是要亮了啊!可龐玨的心,卻愈發的暗了下去!
一邊揉搓著麻木的膝蓋,一邊伸手抹去臉頰上滴落的露珠。
龐玨的心,猛地一動。
他暗自思咐道“天明了...幺兒妹妹要去府衙了。”
“哼哼!一定還有那個尰云吧!真想會會他,瞧瞧他是幅什么嘴臉...”
抹去了露珠的手輕輕停下,龐玨琢磨道“是了...定是那尰云生得風【流】倜【儻】吧!可是...可是...我也不差呀!”
“對...好好拾掇拾掇...一會兒去和那個什么尰云的比比看。”
“興許這一比,能讓幺兒回心轉意...能讓幺兒舍棄那橫刀奪愛的尰云,回到我身邊來呢...”
龐玨騰地一下站起身,走回了自己居住的客房,去精心拾掇起自己的裝扮去了...
“唉...這孩子,危險啦...”
等龐玨人離開了馬廄后,從另一邊的角門旁,轉出了南翰離與羽衣。
昨夜在發現了龐玨反常舉動后,南翰離便和羽衣商議了整整一晚。
他二人既不愿意傷害龐玨對幺兒的愛,又不想讓幺兒失去一生的幸福...
可不管如何去選擇,都是個難題!
想來想去,南翰離和羽衣覺得還是只能留給幺兒自己去取舍!畢竟這是幺兒自己的人生大事,這要尊重幺兒的意見了。
原本南翰離想來和龐玨聊聊,但是怕龐玨懼怕,這才讓羽衣出面...
望著從馬廄離去的龐玨背影,二人對視了一眼,南翰離悠悠地嘆道“這世間最難解得,便是‘情’了...唉!嘿嘿嘿....問世間情為何物...情...為何物啊...”
“我不知情為何物...”羽衣在一旁柔聲道“翰離...我雖不知情為何物!但我卻知你對我的摯愛!為了你...我可以...”
羽衣柔柔地話語還未說的完結,南翰離便輕輕吻在了羽衣嬌顏的紅唇上,阻住了羽衣后面的話語。
南翰離知道羽衣想說什么...
但是、他不愿意讓自己深愛的女人,說出這句話來。
男人...怎能讓自己深愛的人兒,去流血、去赴死呢...
他不愿意這么做,也做不到...
若問世間,這情為何物?
在南翰離心中,這情到深處,就是一種割舍...
便是一種給予...
為了心中摯愛之人,即可以為她給予自己的一切...
也可以為她割舍去自己之所有!而只求她一生幸福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