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想自己的人生最終是怎樣的一個結局。這就是在我臨死的時候,將永遠閉上眼睛的我,對這一生會有一個怎樣的總結呢?在最后的時刻,我會以怎樣的心情告別這個世界,告別還活著的人?
也許任何事情都是不是永恒的。人的一生也沒有一個絕對的結論。人的一生要做很多很多事情,人生又怎會有一個絕對的結論呢?
我想讓我來為自己的一生作總結,我就會把所有重要的事情一一排列出來,再把那些事情逐一評判出來。人生無對錯,事件有是非。
可是,人生就有那么一段時間,沒有起伏波瀾,也沒有是非對錯之分的大事情。那段時光,在我的記憶里,卻被我稱之為幸福的時光。
大三的那個寒假就是那樣的一段時光。回憶那段人生,我覺得自己真正的幸福就在那段時光里。那時候,不僅是我,還有我的父母、姐姐、親戚,都認為風荷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媳婦。家里有這樣的一個媳婦是莫大的幸運。
家里的人都因此有美好的滿足感和幸福感,覺得日子很舒心。媽媽就單獨對我說:“那個蘇云也很好,我還是看中風荷,處得來,一點也不害怕什么。”
我聽了,笑著,心里覺得自己信任風荷是對的。風荷若不是真心對我,我的家人肯定不會如此接納她。一個女人不是真的愛一個男人,她一定會對男人白班挑刺,別說對男人的家人了。
心里滿是幸福的甜蜜,我們回到了大學校園。大學,我的大學,仿佛那時才真正光艷富麗。生活展示出光艷的一面,讓人如此陶醉。
回來的那天晚上,風荷躺在我懷里,說:“林福,你考研吧,我們在這里再談三年戀愛。我們還可以在一起三年,不用結婚,不用要孩子,就這樣再幸福三年。”
我說:“好。我還要上博士。到時候你別求著我結婚,你好要在陪讀陪睡三年。”
她貼著我說:“結了婚事情就多了,我們倆就不能像這樣自由自在地戀愛了。我覺得我們還是這樣幸福。”
我說:“行啊!反正我也不吃虧,有美女陪讀。”我壞笑著。
我們談論著我們的未來,未來關于我們倆人的幸福,只有我們的愛情,沒有婚姻、家庭、工作。我還是一個一無所有一身輕松的學生,風荷還是一個學生的女朋友,單純而美麗,沒有家庭的瑣屑,,沒有子女的負累。我們約定好了,我要讀下去,直到我讀不下去了,再結婚。
我問:“你不怕我將來變心?也許我到了研究生的高度,就厭棄你了。你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白白讓我考上研究生,便宜了別人。”
她笑說:“我才不怕。除了我,你還找得到這么好的老婆么?也除了我,才看上你這樣不上進的男人。”
我笑說:“那可說不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如果有人就喜歡我這一款呢?”
她笑說:“對啊!說不定我還換一個呢!再說,你能找到更好的,我也不丟人。你放心好了。”
“我看你也是煮熟的鴨子,嘴硬!”我說,“我真不要你了,看你怎么辦?你不會殺了我吧。”
那時,風荷盯著我,目光很復雜。
我問:“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考慮?”
她就笑了,說:“我在想,什么樣的姑娘比我好。就算有比我好的,那么好的姑娘你怎么勾搭?你沒那樣的才華,死心吧。”
我笑了,說:“你太不給當家的面子了。”
她就說:“不是我給你面子,是你專門提沒有面子的事情。”
于是,最不愛學習的我開始準備考研。這是蘇云極想讓我做的事情,風荷讓我開始做了。也許是風荷提的誘惑比較好,讓我有了充足的興趣和動力。
我們這個大學是春江省最好的,所以我就打算考本校的研究生。至于專業,我打算考一個冷一些的:文藝美學。
做這樣的決定是經過充分考慮的。對我來說,只要能上研究生就可以了,反正我不想當一個美學家。所以我必須選一個最好考的專業,基本上只要分數過線了,沒有什么競爭力。
風荷聽了我的志向,說:“只要能上就行了,你真識時務,果然是胸無大志啊。”然后,她幸福地說:“想不到,我老公能發奮學習考研究生了。我真幸運。”
我也飄飄然地說:“那就好好服侍狀元老爺吧!”
她配合地行禮道:“是,老爺,婢子知道了。”
其實,考研對我來說只有四個字:苦學英語。我想,我考不過線的也只有英語。我覺得萬幸的是考研初試只考英語筆試。我筆試還行,反正比聽力強的沒譜。
這是一個萬大的幸運:只要英語過線了,專業課和政治不在話下。我也是將要入黨的人了,政治上肯定過關。專業課,我不是笨蛋,不會理不清什么是美什么是丑。面試的時候,聽說本校的學生基本上走一個形式:本校生何苦為難本校生,這就是中國的人情。
于是,我在墻上掛了七個歪斜的大字:考研有徑學英語。這就是我的自
我激勵。
風荷回來,看到了,說道:“你寫的什么,丑死了!”
“你寫!”我說。我以為她肯定寫得比我難看。
她問:“我寫的比你好怎么辦?這個你得說清楚。打賭要說話算話。”
“寫得比我好,我給你洗腳。”我說,“沒我好,你給我洗腳。”
“多長時間?”風荷問,“別就今天這一次。”
“永遠。”我說。我覺得她在嚇唬我。
“別說話不算數!”風荷笑著說,胸有成竹的樣子。
“只要你別耍賴就萬事大吉了。”我笑著說,“你看我這字,多么蒼勁有力。”
風荷笑說:“你不耍賴就行了。”
鋪開紙,風荷一拿筆,我就知道自己輸了。我看她寫,心想她在哪學的寫毛筆字?難道她像古代落魄的大家閨秀一樣有不平凡的身世和際遇?我看著她的字端正大方,覺得她的過去像藏在核桃殼里的核桃仁,只是現在我還無法打破那堅硬的外殼。
“誰輸了?”風荷問,提著筆,得意地看著我。我一推她的手,筆就在紙上劃了濃濃的一道。我說:“你寫錯了,再好看也是輸了。”
她還是笑著說:“我早知道你會賴皮。你給我洗腳,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是你輸了。”我說“不是我耍賴,你真的要搞清楚。”
“好了,你沒輸,我沒贏,行不行?”風荷又說。
“我沒輸,就是我贏了。你沒贏,就是你輸了。”我笑著說,“你輸的這種情況,類似畫蛇添足。”
風荷說:“反正我不給你洗腳。”
“無所謂,反正你又不是沒給我洗過。”我說,“你練過毛筆字?什么時候練的?”
風荷一愣,笑了,說道:“小學老師教的。”
“你們老師不會是個隱士吧?你學的這么好。”我說。
“是就好了。”她轉移了話題,“你愿意做一個隱士嗎?”
“別問這么一廂情愿的問題好不好?”我說,“我倒想,誰給我這個機會?”
“做一個隱士還要別人給你機會?”風荷反問。
我摟住她,說道:“你不知道?你真是太傻了!你想,一個人在山林里能呆多久?沒有電視,沒有電腦,沒有手機,我能堅持多久?古代人是沒有這些的,我卻要拋棄這些。古代人需要拋棄什么?花酒還是戲院?我覺得現代人比古代人更難忍受寂寞。現代人需要拋棄的東西太多了,不能忍受的東西也太多了。”
風荷沒有接我的話說,偎著我,說道:“我覺得我們只要好好生活就足夠了,沒必要想那么多。我們倆只管我們自己。”
我笑了,說道:“其實也對。我沒有責任和義務思考那些,我只要顧好我自己就好了。因為,這是顧得上自己都很難的時代。”
風荷說:“生活沒有你想得那么困難吧?這個時代只要勤勞,誰還顧不上自己?”
生活也許不是那么困難,但生活肯定會很麻煩很麻煩。劉明一不小心讓鄧霞懷上了。于是,他們去了外地的醫院打胎。劉明對蘇云的事情心有余悸,所以不敢不慎重。這種事既要保密又要安全。
劉明去了三天,方子羽和我幫他看了三天網吧。那三天,我熱別懷念蘇云,回憶我和她之間短嶄的愛情。我們的愛情開始于一個生命萌芽的毀滅,結束于一個男子的“浪子回頭”或者女人的“舊情復燃”。
所以那三天里,我特別擔心鄧霞和劉明。我想鄧霞出了什么問題,劉明的末日也就來臨了。不過劉明還是不錯的,沒有做縮頭烏龜,在那關鍵的時候。當劉明鄧霞回來了,我也就暗暗松了一口氣。
劉明向我訴說了當時的情況,在單獨的時候。那是一處縣城的小醫院,僅有兩個樓,一個是門診樓,一個是住院處。第一天,劉明去勘察了一下情況,覺得還可以,挺安全的。但是鄧霞不放心,晚上的時候,她又去看了一下,覺得醫院又小又臟,不滿意。
于是,他們就在第一天去了那個縣最好的醫院。可是人家醫院要身份證,辦一個可以刷的卡。這下,鄧霞就害怕了,不想用自己的身份證辦那個卡。劉明為難了,鄧霞還非要在好的醫院辦理。可是鄧霞就是不想用自己的身份證。
于是他們在醫院門口徘徊了很久都沒有做成。晚上,回到住的地方,劉明就全鄧霞說道:“這是一個小手術,你別害怕。有一個擴鏡就能做。我看那個醫院的人挺多的。”
鄧霞就掉淚了,說道:“有什么問題,你什么事都沒有,都是我的事。反正我不管你,你想辦法!”
劉明說:“你別急,我想辦法。”
鄧霞也知道劉明沒有什么好辦法,就說道:“你想不出辦法,我不去!留在肚子里好了。”
劉明就去找旅店的老板,接一個身份證用。他說:“我女朋友的身份證忘了帶了,沒法辦理病歷卡。你看能不能借一個身份證,辦一個?”
老板看著劉明的樣子,問道:“這好辦,我這里有不少卡,你
隨便拿一個就是!你早說啊!”他一拉抽屜,揀出一張卡,說道:“拿去用吧,用完放桌上就是。”
劉明很是吃驚,問道:“你怎么有這么多?”
老板說道:“我們這離春水近。”老板也很留面子,沒有說破。
劉明說道:“謝謝啊!”他給老板弄了一盒好煙。對此,他的感觸就是:“一條路,走的人多了,后走的人真的必須感謝第一個走這條路的人。”
我笑說:“你丫的運氣真好!”那時候,我想,蘇云一定沒有像劉明這樣打聽一下別人怎么辦的,才會傻傻地找到我幫忙。那時,我真不知道,我是幸運還是不幸運。
那天晚上,我離開網吧回到住處,風荷開玩笑說:“你怎么弄得鄧霞像懷的你的一樣緊張?”
我反問:“我每天和你這個狐貍精在一起,我有機會么?不過你怎么沒懷上呢?”
風荷嘟嘴道:“我們也得小心點。我可不想流。”
我說:“是女人一輩子總會有那么一次兩次的,你瞎緊張什么?”
“你說得倒不錯,女人天生就是不幸的。”風荷深有感觸地說,“男人別以為女人要求多,別煩女人要求多。你們應該想想女人付出多少,多受多少苦。你們男人不多寵著點,我們肯定心理不平衡。”
我笑了,說道:“你放心,咱不是沒良心的人。”我想劉明怎么面對鄧霞,滿足鄧霞的要求的。同時,我又恨起程龍:他不是逃脫了一次困境嗎?
風荷又問:“你知道我是怎么愛上你的么?”
我笑笑,搖搖頭:“我覺得自己不是很帥,也不是很有才,想不出為什么。”
“你因為我受傷,沒有找我麻煩,對你產生了一些好感。”風荷說,“其實真正愛上你是聽說了你對蘇云的感情。我那時就想,有你愛我,該多么好。我一直以為自己沒有被愛的資格了。可是我還是想,萬一你會愛我呢。我才那么往你身上靠。”
我笑了,說道:“幸好你往上靠了,否則我就沒有這么好的艷福了。”
她打了我一下,說道:“現在,有你愛我,我很滿足,覺得生活真的很好,也很幸福,每一天都活得很有心勁。”
我聽了風荷的話,覺得風荷真正是我的女人了,說:“給我講一講你以前的事情,行不行?我一直都想清楚地知道。”
風荷笑了,說道:“我也在等你問。等你來問,我才好都講出來。我覺得你問我了,我說出來,你才會信。如果你不想問,就是表明你覺得我不會對你說實話,你就不會信我的話。”
是啊,實話真話說出來,得有人信,才有說的價值。實話說給不相信的人聽,比對牛彈琴還傻。我不能和一頭牛計較什么,但不能不和一個人生氣。我點頭說:“我也在等你。”
風荷會意地笑了,說:“我家是山里的,家里有三個兒子了,我爹還想要兒子,才有了我。我自然不受待見,爸爸媽媽都不喜歡我。哥哥看我也不喜歡,老是想欺我。罰款養孩子,家里窮得不得了。因為兒子罰錢也就罰了,可是我一個閨女罰錢了,他們心里就不平衡。因為我是閨女,從小就沒人管沒人問,到了上學時候也沒有人問。我三哥上學,我也跟著去玩。他不愛學習,我就用他的書學,替他寫作業。他很高興替我寫作業,替他考試。”
我仔細地靜靜地聽著。這些事情讓我想到了我的姐姐。如果我家富有的話,我的姐姐也會上高中,上大學。可是,在兒子和女兒面前,我的父母選擇了兒子,只是因為女兒是要嫁出去的。他們也愛自己的女兒,但是和愛兒子的方式不能相比。
“后來,小學的王校長知道了我的成績很好,就讓我也上學,不要我的那份錢。”風荷依偎著我,平靜地說,“我就那樣上到了小學畢業。小學時候,我寫完作業還得去干活,我哥哥不寫作業,也不用去干活。小學畢業,我才十歲,畢業考試我考了全鎮第一。可是上初中還錢更多了,我爸媽說什么也不讓我上初中了。我大哥二哥都上完初中就不上學了,只想讓我三哥上完初中。”我問:“后來呢?你上初中了嗎?”
風荷笑了,很自嘲地笑了,說道:“王校長拿著我的成績給我爸媽看,勸他們讓我上傳中,還是不要我的學費。他說了很長時間,讓我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好,看著我爸媽的樣子。”
“你爸媽同意你上初中了?王校長說服你爸媽沒有?”我問。
“我爸說兒子都不上了,閨女上什么上?”風荷接著說道,“王校長說初中的校長說了,也不要我的午飯錢,每個月還給我二十塊錢的生活費。我爸媽才同意了。可那時候,我還沒有小學學籍,就頂了一個不上初中的女生的學籍上了初中。我的本名叫風歌。”
我看到風荷眼里含了淚,明白那時候她一定很苦很難。過往去的久了,會漸漸平淡,如被一次次稀釋一樣。可是時間久了,回憶起來,也會想陳酒一樣,愈久愈有味道。那時,苦味就越加地濃郁,連綿。
回憶起來,風荷也會覺得過去比當時更苦更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