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不要哭了,淚多傷神,您一提起我舅父和外公總是哭成這樣,您再哭,父王心情不好,又要尋兒子的不是了。”羅成上前牽牽母親的衣袖哄勸著,王妃忙破涕為笑揉了眼,摸摸羅成的頭將他推到秦瓊面前說:“這是你表弟成兒,我和你姑爹年近半百,膝下就這一個孽障。”
又摸摸羅成的頭對他吩咐:“成兒,給你表哥見禮呀。”
羅成忙上前見禮,秦瓊伸手相攙,喊了聲:“表弟。”
此時此刻再見面,追思起月夜軒轅臺的初會,攔驚馬時的沖突,兩人都不覺得一笑。
王妃一手拉過秦瓊,一手拉著羅成,左右看看,欣慰的淚花涌出。
將小兄弟二人的手按合在一處,王妃叮囑:“你們是姑表親,斷了骨也是連了筋,日后一定多多親近。”
北平王捋了胡須呵呵笑笑道:“總算了卻了夫人一樁心事。”
紫嫣心中一塊高懸的石頭落地,不無欣慰地想,當初初見秦瓊,她就曾對仇婆婆說過,秦瓊的相貌器宇軒昂,品貌不俗,定然有些來歷。只是人在落魄時,無人肯信,如今被她不幸言中。
“來人呀,子顏,你來!”王妃吩咐一聲,紫嫣大步過來拜見。
“快來,見過表少爺秦瓊。”王妃吩咐說:“你也是新來,如今表少爺初到府中,身邊要個隨身伺候的人,你從今日起就改去侍奉表少爺,快去吩咐人為表少爺收拾出一個院落,準備平常所用衣物。”
秦瓊忙拱手打斷道:“姑母有所不知,子顏是侄兒的結拜兄弟。我們在黃河岸邂逅,叔寶身染重疾,是子顏賢弟妙手回春治愈侄兒的沉疴。”
王妃有些意外,又有些尷尬語訥。
紫嫣自然是歡喜不過,總算能擺脫羅成這個小魔王的折磨,滿口答應道:“謝王妃栽培,子顏甘愿去伺候表殿下!”
“娘,兒子不要子顏去伺候表哥,兒子手下的人,挑誰去伺候表哥皆可。”羅成執拗道,晃動身子在耍賴。
北平王冷笑一聲道:“叔寶,你莫聽你表弟糾纏之辭,子顏從今日起就隨在你身邊,除非需要給小王爺針灸時再另作安排。”
羅成立時無語,抿咬了唇狠狠瞪了紫嫣一眼。
“姑爹若是垂憐,還是請姑爹設法為侄兒討回先父遺物,侄兒家傳的金裝锏和隨身馬匹都在犯案時被天堂縣堂給罰沒入庫,求姑爹設法替侄兒討要。”
羅藝點點頭,吩咐人去辦理。
王妃也吩咐下去,大擺家宴,慶賀尋回表少爺秦瓊。
紫嫣轉身要回去說了這奇事給仇婆婆聽,卻見金甲童環在一旁墊了腳向大殿方向望,焦慮的等待秦二哥的消息。張公瑾和史大奈正在和杜差商量如何有人近前去探個究竟。
紫嫣走過時對眾人一笑說:“二哥平安無事了。”
話音未落,就見小王爺羅成匆匆自身邊走過,低聲罵了句:“別得意得太早。”
飛腳踢了紫嫣腳踝一下,疼得紫嫣眼淚直流,金甲一把扶住紫嫣問:“李兄弟,你如何罪了小王爺?”
紫嫣無心理會小王爺的無禮糾纏,她疾步回到后院去尋仇婆婆講述了親眼所見的一切。
多么詭異的一切,原本是殺人犯,轉眼成為座上賓、王府表親、王妃的娘家侄兒。
紫嫣講述時滿懷驚喜,一股莫名的興奮和沖動在她俊美面頰上留出一抹淺紅,少女的羞澀如默默綻放的粉海棠花邊緣點綴的一道艷紅。
“婆婆,你是沒見到王妃娘娘摟住秦二哥落淚痛哭時的樣子,仿佛在秦二哥還是個孩子。”
仇婆婆沒有停住手上的針線,頭也不抬,話音平淡沒有起伏:“郡主不要忘記你的身份和此行來北平的使命。大隋的郡主遇到前朝余孽的后人,生死對頭!當年若不是你祖父興兵犯南陳,秦太宰和秦總兵何以慘死,家人何以顛沛流離?秦彝就是死在靠山王楊林的囚龍棒棒下!”
滿腔的歡喜如才見窗外春花吐蕊,卻被一陣料峭的倒春寒凍得七零八落,再收拾不起那份喜悅。
若真如王妃所述,秦旭老太宰和總兵秦彝是被皇爺爺興兵滅陳逼死,那楊家就是秦瓊的殺父殺祖仇家,這可是血海深仇。
“小主兒還是留心那秦瓊,他是不知道小主兒的身份,還是手足相待。若知道小主兒是楊家后人,他豈可不報殺父之仇?”
紫嫣顫抖牙關,驚愕變色。心中如壓了鉛塊難過。
仇婆婆嘲弄的一笑,將針插入發髻內道:“來的好,來得巧!正要尋他,卻送上了門。”
抬眼看紫嫣一臉懵懂的神色,仇婆婆低聲道:“聽說秦家知道南陳寶藏的秘密。這個秘密皇上這些年一直在查,但尋不到了秦家后人,唯一同秦家有關系的就是北平王羅藝的王妃。這一直是皇上的心結。”
“什么寶藏?”紫嫣好奇地問。
“南陳地處江南,玉米之鄉,富足之地,南陳陳霸先開國時聚斂了無數財富寶藏堆積如山藏匿了起來,以后秘密代代相傳。到了陳宣帝時,他是個吝嗇之君,駕崩時都遺詔囑咐喪事從簡,明器用瓦器代替。偏是他兒子后主陳元秀自詡風流才子,奢華無度不理朝政,日日尋了美人兒尋歡作樂。所以這寶藏之事,陳后主并不知曉。先皇擒獲陳后主時,逼問寶藏之事,他果然一無所知,說是朝中大事多由太宰秦旭打理,若是宣帝臨終時托付寶藏之秘密,怕也只有秦旭,南陳宮廷寶物的地宮之謎隨了秦旭、秦彝之死無人再知后,皇上還曾懷疑過北平王羅藝和王妃秦蕊珠或許知道。如今又多了這秦家的后人秦瓊,看來這寶藏之謎也有了下文。”
仇婆婆尋思片刻說:“也好,也好,如今郡主在秦瓊身邊,也好尋機旁敲側擊知道些寶藏的秘密。”
心頭驟然被壓一重物般喘息不暢,窗欞中透進的陽光都帶了晦暗的顏色。
紫嫣咬咬下唇問:“為今之計怕帶了佑兒弟弟離去要緊,寶藏的事容后再議。”
仇婆婆似乎看出紫嫣的心思,又長長嘆口氣道:“老奴不過是奴才,勸郡主的話也是為郡主和楊氏江山著想。如今楊廣篡位,就是尋到了小皇孫有玉璽為證,怕也難免一場刀兵。就是靠山王爺興兵打去潼關,這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凡事都離不開一個錢字。”
抬眼瞟了一眼紫嫣,又埋頭去縫補衣衫,將一個黃銅頂針放進一支小銀盒子,合上蓋子時問:“小主,婆子的發簪斷了,平日總見小主隨身帶了一支木簪子,可否借與婆子一用?”
紫嫣心頭一驚,慌忙定神陪笑道:“婆婆,那簪子是……是……是宇文成都哥哥送與紫嫣,不好借與婆婆。那是成都哥哥親手削刻而成。”
紫嫣羞紅了面頰垂頭,露出少女的澀意,卻是心驚肉跳,心想如何的這么巧,仇婆婆看中了她的“啟天”木簪?
仇婆婆呵呵地笑了自我解嘲:“看我這婆子不長眼,怎么沒想到這一層?原來是宇文公子贈的信物,難怪小主兒平日珍視如寶。”
紫嫣心里心頭充滿愧意,婆婆對她無話不談,而沒話及先皇遺詔的秘密,紫嫣卻請不由衷地去隱瞞。宇文成都是宇文丞相之子,同紫嫣也算青梅竹馬,少時一起玩耍,他武藝高強,萬夫不當之勇。如今是宮廷禁軍首領。皇爺爺在世時,曾打算將紫嫣許配宇文成都。
“婆婆,上次提到失散的佑兒弟弟腳心有顆黑痣,被郊外的農戶收養賣到北平王府,你是如何找到線索的?”紫嫣岔開話題問。
“這個……”仇婆婆哽咽慘然道:“我這些日出王府去四處打探,毫無消息。只知道當年是皇上帶了諸位王爺來到北平府軒轅臺祭天。那日忽然天降黃沙,狂風大作。小王子在軒轅臺玩耍,轉眼就不見了蹤影。這些年皇上都在找尋,也不見音信。”
“那皇爺爺臨終前如何知道佑兒尚在人世?”紫嫣追問。
“這,婆子不得而知,只是老皇爺有圣諭,婆子照辦,也是給太子勇一個交代。”
紫嫣陷入沉思,她記起母親臨終前凄然落淚的慘狀,還依稀記得自己和小佑兒在太子府倍受冷落。母親貴為太子妃,府里上下對性格溫厚的母親多有不敬,都是因為父親太子勇對母親總是冷眼相待。反是庶母云氏十分得寵,她的孩子經常被爹爹抱在身邊。一次小佑兒和異母的二哥爭搶一個陀螺,竟然被爹爹阻攔狠抽了一記耳光,紫嫣驚得摟住楊佑,佑兒許久才哭出聲音。
這之后不久,佑兒這個大隋皇朝的嫡孫隨了爹爹和皇爺爺等人去軒轅臺祭天,就一去未歸。
“小主兒,待見了佑兒,婆子就對先皇遺命有了交代,凡事,你們姐弟商量了去做。”
紫嫣沉吟不語,她推說要去前面照應小王爺,離開仇婆婆向小王爺的寢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