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每天的下午都是夏木晚最爲悠閒安逸的日子。食材等物一早便讓廚娘王婆子準備妥當,她只需要檢查一下食材的新鮮度,以及是否達到了自己的要求,便可以與青玉坐在廚房裡隨意聊天,時不時的查看一下爐火的大小,一個下午就這樣慢慢的消磨掉了。
王婆子每次聞著砂鍋裡那香味濃郁的湯汁都忍不住的垂涎三尺。夏木晚心裡自然知道,便每次都提前盛一碗出來,滿面笑容的端到她面前:“王婆,您是家裡面的老人。這嚴府上下所有人的喜好再沒有人比您更清楚。您嚐嚐,這湯太太可還會喜歡?”
“這,這可怎麼好意思。”王婆子興奮的雙手使勁在圍裙上面揉搓兩下,“這是要給太太少爺們的,我們這些下人怎麼可以嚐鮮。太不合規矩。”
夏木晚笑著也不催她:“就是因爲您最知道太太和少爺小姐們的口味,所以才讓您把把關。這樣我也好放心不是。您就幫幫忙,嘗一口吧。”柔著聲音似有些討饒。
大少奶奶連這種姿態都做出來了,王婆子自然也不再客氣,拿過來一飲而盡,擦抹著嘴真是爽快:“大少奶奶的手藝真是沒話說,太太絕對喜歡。”隨後便跟著一連串各式各樣的恭維詞,只把這碗湯誇得是隻應天上有,人間但得幾回嘗。
“哪裡。”夏木晚謙虛道,“只要王婆您不嫌棄我總是佔著廚房妨礙您做事便好。”大戶人家的廚房再大也不是讓人聊天的地方。可是,別的地方又哪裡比這裡更加自由。即使被所有人盯著,可是卻仍能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想做的事。
反正,那些瞧熱鬧的下人也沒人膽敢走進來。
王婆子膽子再大也不敢去轟大少奶奶出廚房,更何況現在每天都有湯喝。正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現在別說只是在這裡閒坐,便是燒了這廚房,她也不用心疼。“這麼多的大戶人家,又聽得有幾位少奶奶會親自下廚房調湯弄水的。大少奶奶這份孝心連天地都感動的,老婆子哪裡敢有嫌棄一說。”王婆子嘿嘿笑著退出去,“您坐著休息,我先外面忙去了。”
青玉看著王婆子退到外面遠遠的,這纔開口道:“小姐啊,那麼好的湯,爲什麼都要給她一碗,真是浪費。”明明是個廚娘,嘴還饞成這樣,真是讓人瞧不上眼。
夏木晚隨手在案上拿過一根筷子,叮叮咚咚的敲著那隻空碗:“青玉啊,你只看到了她的貪吃,卻爲何不想想她何嘗不是一個試毒人。”看著青玉一瞬間怔愣的表情溫柔一笑,“這嚴府有這麼多眼,這麼多嘴。你認爲哪條消息可以逃得過何夫人的耳目?”說多了又要嚇到那個小丫頭了,還是算了吧。
“再說了,不過是一碗湯而已。佔了他人的地方,不給人一些好處,怎樣也說不過去吧。”以這句做結尾,小丫頭就不用再發呆了。
不管青玉有沒有聽懂,這段話算是這樣空過去了。再想一想近幾日夏木晚的舉動,青玉一直好奇的一個問題終於還是忍耐不住的往外問:“小姐啊,你和姑爺到底和好沒有?”看不懂又想不明白,“我和洛塵站在一邊,看著你們一會兒好了,一會兒又惱了,真的是看不懂。”太過考驗人的頭腦。
夏木晚難得也是一愣,手中的筷子不知不覺的停了下來。到底是好了,還是惱了,說實話……爲何連她自己也有些看不清楚了。
“千年萬年,我也等著你。”
這句話是說給最親密的夫妻的情話吧,可是,爲什麼他那樣一度惹怒自己,然後又要說的那般的柔情。這樣的柔情,說的她根本就不敢信。
不是沒想過自己的夫君是他,今生今世便也只有他了。可是爲什麼,自己總是摸不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的哪句話是真心的惱,哪句話又是假意的笑。思量來思量去,唯有一件事是她方纔想得明白。
嚴莫寒,你娶我,不過也是被迫。只因你的眼盲,所以你我皆爲棋子。在這家中,都不得絲毫自由。這樣的相似,卻不得相互依靠。現如今,也只能盼望,不要再相互傷害便好。
晚餐時間一到,湯的時間便是剛剛好。夏木晚自讓人捧了這鍋湯,一路直去上房,途中青玉是要回客院的。說不動便不說,夏木晚只叮囑她一定要將院門閂好,看著她一路平安回去便安了心。
只是今日進了屋中,夏木晚直覺多了一個人的位子,轉頭問道:“今日老爺回來了?”總是忙的神龍見首不見尾,見這位嚴家當家人一面可還真是困難。其實認真想一想,真正見不到的人,應該是嚴莫楚的孃親。那個總是體弱多病,從來沒有出過自己院落的姨娘纔對。
總是見不到的人,現在想起來,難免真的很好奇。
一旁的小丫鬟回話卻是出乎了夏木晚的意料:“今日隔壁府中的賈夫人過來了。”
賈夫人,想想就不喜歡的人。夏木晚輕輕嘆了一口氣,今日的飯桌上又不知道會說些什麼出來了。可是又是不能規避的人,只能硬著頭皮去迎接。走進去,果然當先一眼便看到賈夫人似笑非笑的一雙眼迅速盯了過來,那一瞬間被人緊迫盯視的感覺可真的是很不好受。卻還是柔順規矩的下跪:“娘,嬸嬸,廳中都已經準備完畢。”
何夫人呵呵笑著抓起賈夫人的手,連聲說著便往出走:“這幾日木晚煲的好湯,弟妹若是不嘗一碗,那可真是白在這裡坐了這半日。”
將目光自夏木晚身上收回來,賈夫人對著何夫人笑容透著那濃濃的和氣:“我特地前來這一趟,可就是因爲聽說了木晚的手藝,哪裡能不嚐嚐再走。別說您不留我,我自己也是要留下自己,就爲了這一碗湯。”
呵呵笑了幾聲,何夫人緊跟著問了一句:“嚴廣怎麼沒來?還有莫嵐他們,也要過來多走動走動纔好。”一副當家主母殷殷相邀的熱切。
“您還不知道嚴廣,跟他大哥一樣,忙的從來不著家的命。”賈夫人轉過頭看了兩眼跟隨在其後的嚴莫寒與嚴莫楚,緩緩道,“莫嵐也大了,總該跟著他爹出去見見這世面,學學東西纔好,更是沒一刻能留在我身邊。”拍了兩拍何夫人的手,滿是豔羨的口氣,“哪裡像您這般的福氣,兒女都在身邊陪著,哪個都離不開。”
這番話的含義在場的衆人有誰會聽不出,一時間靜默之中唯有嚴莫楚輕輕一聲笑,伸手摟過嚴莫寒,直接便將頭枕在他的肩膀上笑:“大哥啊,咱們也該出去見見世面纔好。不然連嵐弟都不如呢。”
嚴莫寒被他禁錮在懷裡也不惱,只微微側過頭,雖然看不見自家弟弟那張妖媚的如花面龐,卻可以聞得到他身上冷冽又濃郁迷迭香氣,只獨屬於嚴家二少爺的味道:“我不去,你若有興趣,你自己找嵐弟見世面去。”
“算了吧。”嚴莫楚嘟嚷道,“誰不知道煙雨樓裡面的那羣姑娘啊,臉美嘴甜、心黑手狠,若是沒有銀子,便是活著進去了能不能活著出來可是個大問題。”說到這裡,倒是想到了一個好提議,拽了拽嚴莫寒的袖子,“大哥借我點兒錢唄。現在連嵐弟都去過了,你我再沒去過說出去好沒面子的,我只進去坐坐便出來,好不好?乾脆就給我一點兒。”
在借錢這個問題上,不管是真是假,嚴莫寒一律作爲真事來考慮,當下拒絕:“你的例錢呢,還有那些外放的。別以爲可以瞞過我去,明明比我有錢還敢向我借,當真想被我揭穿你的老底是不是。”
嚴莫楚立刻兩手大張,鬆開他還離得嚴莫寒遠遠的,真是惹不起這個掉進錢眼裡面的大哥:“我就那麼點兒私房錢,你要是說了,我還活不活了。現在應酬好費錢的好不好。”
冷冷一哼,嚴莫寒自向洛塵伸出手,不再理會自己這個耍活寶的弟弟。
嚴莫楚卻眼明手快的將洛塵打劫到自己懷裡,沒大沒小的打起了商量:“洛塵好兄弟,我知道你的錢是輕易花不出去的。不若咱們打個商量,我房裡的那些個丫鬟隨手指一個給你,你把你那攢起來留著娶媳婦的錢給了我,就算交了定禮錢,如何?”
“這個!二少爺!”洛塵當真是哭笑不得,“您就別鬧了,再鬧下去,飯菜都涼了。”
知道沒了洛塵,嚴莫寒也沒耐心等下去,輕輕一聲木晚,便感覺得到自己伸出去的手被她輕輕握住。不禁握緊了一些,心思轉念間,最後還是鬆了。
夏木晚似是無知無覺,自扶他坐好,就等著二少爺入席。
“好了,莫楚,老老實實坐著來吧。”何夫人此時纔看不下去的出聲制止,對嚴莫楚插科打諢的原是添了三分滿意的縱容,“所有人都在等著你呢,快來。”
直到端起手中的湯碗,賈夫人原先暗暗陰沉下來的面容才又緩緩恢復了喜色,嘗一口便是贊:“果然好湯。”點頭將夏木晚招到面前,握了她的手,滿嘴不住的誇耀,“真是人美,手又巧,莫寒真真是好福氣。”嘆息著拍手,“莫嵐若是也有如此的福氣,我這個老婆子也就安心了。”
摸不清賈夫人接下來會說出什麼,夏木晚只能低了頭,垂下眼權作羞澀狀,不言不語總好過被她抓著話尾往下說的好。
可惜,只要想說的話,話題總是會有的。賈夫人緊追著問道:“這可是藥膳?”再怎樣用食材來調和,藥材獨有的味道是隱藏不了的。
“是。”這句話是逃不掉的。
“叫什麼名字?可是有什麼樣的功效?”笑著接一句,“回去我吩咐他們也學著弄弄,總不能天天過來求你一碗湯喝不是。”
連忙說了,誠惶誠恐:“參山鵪鶉湯,健脾益胃,強身壯體。”
聽到這句話,賈夫人終於滿意的抿嘴一笑,握緊了夏木晚的手,緩緩環視在座的嚴家衆人,滿是趣味的開口問道:“這樣說的話,今日這裡可就少了極爲重要的一個人啊。”
不解其意,所有人都停了碗筷,等著那句話往外說。
“姑爺馬亦遠,不是身體經常不適嗎?這湯對於他,可正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