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都被帶走了。”
第二天早晨，衛(wèi)川買了早點回來，把袋子放上餐桌時說了這麼句話。
黃芪從袋子裡拿出豆?jié){，插.進吸管喝了口才說：“規(guī)定如此。”
一旦某人變異喪屍，他三代以內(nèi)的直系親屬都會被隔離，再次進行突變率的檢測，檢測出問題自然不會再有回到社會的可能，即使檢測結(jié)果一切正常，也要隔離二十八天。
隔離後重回社會，人們對待他的態(tài)度會產(chǎn)生怎樣的轉(zhuǎn)變猜都能猜到。衛(wèi)川說這話時語氣是帶著唏噓的。
黃芪也帶著些無可奈何的悵然：“沒辦法的事情。”她咬了口油條，“除非研製出抑制喪屍化的藥劑，否則爲了大部分人的安全，隔離制度不會取消。”
“如果能研製出抗喪屍化的藥劑，地面隔離區(qū)裡的人也能回來了吧。”衛(wèi)川接了一句。
黃芪咀嚼的動作頓了下，嘟囔道：“也許他們不想回來呢。”
衛(wèi)川擡眼看她。
黃芪掰著手指一條條分析：“七十年，能夠繁衍出三代人，地上生活經(jīng)驗一代代積累的同時，他們和地下世界完全脫節(jié)了，他們能夠適應地下的生活嗎？沒有哪種藥劑對疾病的治癒率能達到百分之百，人類對喪屍的恐懼不可能因爲一種藥就徹底消失，地下人會歡迎地上人的迴歸嗎？”
“三代人，兩代出生在地上，他們的親戚朋友全在隔離區(qū)裡。對地下有歸屬感的只有第一代，但他們的歸屬感恐怕全被被放逐的恨意取代了。”
衛(wèi)川：“地下的生活條件比地上好那麼多，不可能沒有人想回來。”
一點停頓都沒有，黃芪回答：“想回來的人在地上被視作叛徒。”
衛(wèi)川：“你去過地上？”
黃芪頓了下，沒有否認：“是。”
“懷念著地下安詳生活的人很難在條件嚴酷的地上生存下去。我見到的那些活得好的，不是想著‘就算被放逐了，我也要活出個樣子來’，就是想著要保護好家人。”
黃芪說話的時候，衛(wèi)川一直看著她，男人注意到說到家人時黃芪扶著豆?jié){的手指抖了一下。
理論上，隔離區(qū)是可以探視的，但實際上提交申請，想上地面探視的普通人一個都沒能進去，能給出的理由太多，歸根結(jié)底卻是放不上臺面的緣由——喪屍病毒會不會通過接觸傳播尚沒有定論，某些科學家又言之鑿鑿的下了病毒能通過空氣傳播的論斷，官方不敢冒險——其實也是不信的吧，如果官方真的相信病毒能通過空氣傳染，黃芪這整個小區(qū)都該被隔離。
每一年，地下都會派一定數(shù)量的異能者前往地面隔離區(qū)進行援助工作，在地上地下關(guān)係緊張的大環(huán)境下，也是爲了對地上人的力量有所瞭解。
就算異能者不會被感染，也沒人願意呆在隨時可能異變成喪屍的人堆裡，更何況在表面的援助外還有吃力不討好的臥底工作呢，去的人都是抽籤決定的，自己提交申請的從來通不過，反而會被認爲是同情地上人，有反政府傾向。
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在腦袋裡過一遍，衛(wèi)川問：“在地面上很難開展工作吧？”
他倒不是在試探什麼，純粹是順著話題說下去而已。
“確實不太友好，尤其是一些在地面覺醒的異能者。”黃芪先是皺了眉，然後笑起來，“不過遇見的人多了，倒也給了我很多小說素材。”
衛(wèi)川不置可否地笑笑，磕了白煮蛋往醬油裡滾了一圈。
接下來的幾天裡，小區(qū)裡到處奏著哀樂，喪屍事故中死了好些人，自主變異的老太一家都被帶走，兩個老人的喪事沒人操辦，但被動變異的人的家人們還在，他們沒道理不送親人最後一程，即使變異了，他們也希望通過葬禮這個形式，讓親人以人類的身份離開這個世界。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坐在沙發(fā)上碼字的黃芪突然開口，“變成喪屍不僅是可悲，更是可鄙的了呢？”
對著一盆水練習異能控制的衛(wèi)川回答道：“從很久以前開始。”
好冷。
黃芪不搭理他。
碼完今天的計劃，黃芪蹦躂進寫手羣聊天，話題從一開始的劇情討論，碼字成果跑偏到該輪到誰請客吃飯。
黃芪：“是我Σ(っ°Д °;)っ”
請客吃飯，這是常年宅的寫手們最重要的戶外活動了，爲了聚在一起吃頓飯，他們得進行跨區(qū)旅行啊。
寫手們：“一定要請頓好的啊！”
黃芪：“小區(qū)門口張大爺?shù)男○Q飩！四十年品質(zhì)保證！”——當然是玩笑話。
羣裡定下日子，黃芪就在網(wǎng)上看起了旅館和飯店，她忙著幹這些的時候，羣裡的一羣宅還在鬧哄哄亂七八糟出主意，嚴厲譴責黃芪準備一碗小餛飩就打發(fā)他們的罪惡行徑。說著說著，話題又偏了，變成黃芪家在哪兒，該怎麼去。
黃芪一愣，朋友來當然要請到家裡坐一坐，但現(xiàn)在她家裡有個男人。
黃芪開不了口，讓衛(wèi)川在那天避出去，而且就算衛(wèi)川出去了，他的生活痕跡還留在家裡，懶人黃芪不可能爲了掩蓋家裡有個男人的事實，把衛(wèi)川的東西全整理一遍收起來。
而且這樣做也太過了，她和衛(wèi)川之間又沒什麼，幹嘛要遮遮掩掩的。
房東和房客？
這確實是他們兩人現(xiàn)在的關(guān)係，但對一羣腦洞奇大的作者來說，這個理由顯然無法令人信服。她一個吃穿不愁的小說家爲什麼要把自己住的房子租一間出去呢？
至於被追殺，異能者，更是不可能對作者朋友們說的，說了也不會有人信啊。
怎麼辦呢？
一個字，拖。
黃芪晃著腦袋默唸：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
來的人一共有七個，其中一個把自己微博的截圖發(fā)到羣裡，微博的內(nèi)容是這樣的：停更，吃大戶去。附圖是一張到L區(qū)的電子車票。
去的七個人紛紛響應，在微博上掛出同樣的內(nèi)容，不同出發(fā)地的車票指向同一個終點，連到達時間都是相近的。
在微博上發(fā)消息多少有和粉絲互動的意思在，自家大神平日裡和誰玩得好，粉絲們心裡有數(shù)，一看L區(qū)，紛紛轉(zhuǎn)發(fā)艾特黃芪。一邊調(diào)侃著作者們，一邊抱怨著停更。
大勢所趨，黃芪也發(fā)了條微博：停更，請客去。
又是停更，留言裡一片鬼哭狼嚎。有人說停更就爆照，引起大量附和。立馬有人表示，不管作者長啥樣，他們都喜歡她的文，默了暗戳戳的加一句，不願意爆照的話可以拍拍家裡嘛，他們還沒見過大戶家長什麼樣呢。
此言一出，話題又變了，一撮人開始討論作者們會不會到黃芪家裡去——讀者們當然是希望大大們?nèi)ィ鲞M友誼增進交流麼。
黃芪可不管那麼多，退出微博忙著訂酒店去了。她本準備定好酒店就把有客人要來的消息告訴衛(wèi)川，誰知竟然是男人先開口問了：“你要請客吃飯？請一些作者。”
黃芪：“你怎麼知道？”她看見他握著的手機，“你關(guān)注我的微博了？”
衛(wèi)川垂眼看了下手機，看見男人這個下意識的動作，黃芪知道自己說對了：“你的ID，互粉互粉。”
衛(wèi)川收起手機：“沒必要。”隨即他問：“你要請他們到家裡來嗎？”
黃芪點頭：“要。”
之前別的作者做東，也都請人到家裡去了，一起玩的作者除了寫的東西不同，其他方面都是差不多的，年齡，愛好，收入水平。
來而不往非禮也，黃芪已經(jīng)把地址發(fā)出去了。
衛(wèi)川直接問：“我要回避嗎？”
黃芪把自己的糾結(jié)丟過去：“有必要嗎？”
衛(wèi)川：……好像沒有。
話題在衛(wèi)川的沉默中結(jié)束，過了好一會兒男人才發(fā)覺自己被帶進了溝裡，就算沒有特別的迴避理由，他不迴避也只有尷尬啊，來玩的是黃芪的朋友，他又不認識。
確定來的作者一共七人，其中一人在羣裡笑：小黃，看我們對你多好，正好幫你湊滿一桌人。
黃芪自黑式冷吐槽：八仙桌只能坐四個人。
作者們：噗哈哈哈哈23333
和黃芪最親近的女作者端著架子：小黃子，快來車站接駕。
黃芪：嗷。
某作者：小黃，應該是汪。
衛(wèi)川看見，正在化妝的女人往臉上描幾筆就瞅一眼手機，嘴角的笑意根本落不下去。
眼線睫毛膏的作用下，女人一雙眼睛大而有神，懶洋洋的腔調(diào)完全從她身上退去了，她整個人洋溢著一種年輕的活力，興致勃勃。
異能者被時間眷顧，他們彷彿和普通人生活在同一個世界的不同時間維度上，異能者精神的衰老速度與他們的□□衰老速度等同，精神與身體機能雙重影響，他們的心態(tài)也與外表保持在同一年齡線上。
年輕的狀態(tài)和普通人同一時間流逝速度下積累的閱歷在他們身上形成悖論。
所以，衛(wèi)川想，黃芪這個比自己媽媽還老的傢伙，確確實實，還是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