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定居點, 脫離危險,地上地下親密無間的合作自然解散,稍微休整后, 大家一起簡單談了兩句, 就關上門來各自開會。
地上人的會議黃芪自然不會去參與, 以秦鷲為代表的地下軍方會議她也要回避。秦鷲開會捎上了暫時還沒正式入隊的衛川, 但因為有些事情必須要那一紙證明來保障, 衛川很有眼色的中途退了場。
離開了會議室的衛川敲響了黃芪的房門。
女人顯然是被他從床上叫起來的,雖然眼神清醒,但頭發凌亂, 地上人統一提供的外套只是搭在肩上,連袖子都沒套進去。
“抱歉, 我不知道你已經睡了……”衛川開口就是道歉。
“沒事, 我還沒睡著。”黃芪注意到衛川不自在移開的眼神, 緊了緊揪著的衣領,也不提讓衛川進來, 直接在門口問,“你有什么事嗎?”
衛川沒有立刻回答,咬著嘴唇猶豫著,黃芪從沒在他身上看見過這樣的躊躇。
黃芪注意著男人的神色變化,平緩的開口問:“你, 是想問我什么嗎?”
“沒錯。”黃芪的問題讓衛川下了決心, 他直視黃芪的眼睛, 問, “你是煙狼嗎?”
同一時間, 僅有三個人參與的軍部會議中,兩名部下在話題告一段落后對視一眼, 提出了相似的問題:“老大,你是煙狼嗎?”
黃芪不知道秦鷲那邊的情況,也不知道秦鷲會給出怎樣的答案,她一時后悔著沒有事先串供,一時又想到了林崢那句秦鷲的人讓秦鷲解決——以這個邏輯來看,衛川好像是得由她解決的,她的人。
想到這里,黃芪看衛川的眼神變得有些微妙,但十分緊張的男人沒有注意到。
女人思考了兩三秒,然后大大方方的回答:“是。”
秦鷲沒黃芪這么直接,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兩個部下,只把他們看得低下頭去,然后才不咸不淡的給出一句話:“你們心里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一瞬的寂靜后,唐樞沒心沒肺的喊了出來:“老大你是怎么保養的,求訣竅!”
秦鷲噗一下笑了:“好好努力,天天進階,等你的異能評定和我到一個水平了,你就自然會明白該怎么做了。”
“好了,這幾天你們也辛苦了,雖然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但至少也能好好睡一覺了,去休息吧。”秦鷲揮揮手,往會議室外走,轉過身,他臉上的笑容立刻就淡了。
那一頭,秦鷲沒唐樞表現得那么自在,他一個字一個字的擠出來問:“你就這么告訴我了?”
黃芪反問:“有什么問題嗎?”
站在門口覺得冷,黃芪側身示意衛川進屋談。
衛川猶豫了下,走了進去。黃芪在他身后關上了門。
鎖扣咬住的鎖舌那聲脆響響起,衛川的心冷不丁猛的一跳。
他深吸一口氣,盡量用平緩的語氣說:“你們都活著,煙狼卻已經成了歷史,顯然你們想要掩蓋自己的身份不是嗎?這么輕易的告訴了我,不怕我說出去?”
衛川先前問的是“‘你’是煙狼嗎”,現在說的卻是“你們”,黃芪沒有糾結于人稱的改變,她都是煙狼了,異能長那樣的林崢還能不是嗎?
至于秦鷲,陸拾憶……沒必要說明白。
“你能說給誰聽?”被黃芪收留的衛川可謂是孤家寡人,男人也說了,煙狼已經成了歷史,“又有誰會信呢?”
“如果我說了,又有人信了呢?”衛川繼續追問。
“煙狼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嗎?”黃芪再次反問。
沒有,完全沒有。衛川語塞,流傳下來的故事都是正面的。
“只是時間長了,又沒做什么貢獻,慢慢就被忘記了而已。”黃芪解釋道。
衛川一點都不相信這個說法,兩百多年后人們還對煙狼的故事津津樂道,這樣的存在,怎么可能因為被忘記而被誤以為死亡了呢。
黃芪看他一眼:“其實是這樣的,作為非常有名又非常強大的異能者團體,我們選擇的合作對象也都是頂尖團隊,頂尖團隊向來不多,見過我們的人很少。地下城建立,局勢不再那么緊張,我們給自己放了個假……”
黃芪停頓了一下,無可奈何道:“等我們放假回來,見過我們的人都已經老死了呢。”
衛川嘴角抽搐:“……正經點。”
“正經點就是,”黃芪收起了夸張的表情,“我不告訴你。”
不告訴你。
不想告訴你。
為什么要告訴你?
走回自己房間的路上,衛川琢磨著黃芪最后那句話的意思,越想心越沉。
一如衛川十分容易的接受了自己成為了異能者這個事實,黃芪煙狼成員的身份在給了他短暫震動后也被衛川很好的接受了。
然而他內心依然沉重,他不希望黃芪是煙狼成員,女人被揭露出來的身份無形中拉開了兩人的距離,L區小屋中的溫暖遠去,模糊得像個夢。
心中的那份沉重來自于失去這個詞,衛川曾經告訴過自己,他把黃芪當做家人,但現在內心的失落讓他發現自己對黃芪的感情并不那么單純。
黃芪是救了他的恩人,是一名優秀的異能者,但更根本的,她是個姑娘,年輕漂亮的姑娘。雖然她說自己的年紀比衛川的媽媽還要大,但男人并沒有實感。
可她的身份一曝光,兩百歲的煙狼……
衛川失落,震驚,還感到了一股沒有出口的憤怒。
那股邪火在從黃芪房間走回自己房間的路上越燒越旺。
他喜歡她。
不是家人的那種喜歡。
可女人那怪物一樣的年齡扼殺了才發芽的感情。
衛川深深的吐出一口氣。
林崢一行人到達定居點已經是下午時分,休息吃飯開會一溜事忙下來天色擦黑,異能者能治療身體上的傷痕但沒法治愈心理的疲憊,精疲力竭的一行人全都趴上了床,連糾結著的衛川都是沾枕即睡。
黃芪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的凌晨四點,從前一天傍晚六點開始睡,她睡了足有十個小時。一覺起來神清氣爽,也口干舌燥。
地上供暖是燒柴火的,黃芪總覺得滿屋子都是浮灰。
她拿起爐子邊的水杯一口氣灌了半杯水,喉嚨得到滋養,胃里倒進了水又脹又空,這是餓了,她昨天只吃了老趙端來的面,還只吃了小半碗,雖然是她喜歡的紅燒肉絲面,但老趙帶來的話題實在不適合下飯。
黃芪穿好衣服決定去廚房給自己弄點吃的。基地的大廚房她肯定是進不去的,但她所在的這棟樓里有一個供領導使用的小廚房,里面常備各色食材,并且從不鎖門——這棟樓進門的地方有人守著呢。
樓里靜悄悄的,大家都還在各自的房間里呼呼大睡,小廚房一片漆黑,負責做飯的大媽還沒來上班。
黃芪放輕腳步走到廚房,摸索著開了燈,在廚房里稍微翻找了下,一只倒扣的籃子下面放著塊豬肉。
黃芪看了看顏色又用手捏了捏,那塊肉很是新鮮。
她切了一小塊準備做來吃,正猶豫著切肉片還切肉絲,是紅燒還是清炒的時候,腦袋里突然冒出一個想法——生豬肉是什么味道的呢?
她想到了同為肉類可以生吃的魚片,想到了做釀面筋時拌進了調料后肉餡的香味……生豬肉,味道或許不錯?
不不,魚肉和豬肉差很多,肉餡的香味都是調料的功勞,生豬肉怎么可能好吃。
但嘗一嘗,也沒什么不可以吧?
這樣想著,黃芪片了一小片肉下來。
隨即她又想,誰會去吃生豬肉啊?被人看見要被當成變態吧?
黃芪機械的切著肉片。
但現在只有她一個人,誰會看見啊?
女人沒有意識到,她想吃生豬肉的欲望強烈到詭異,而心底的抗拒也是異常的強烈。
她木然的切著肉片,舉棋不定。色澤新鮮的生肉在她眼中充滿了誘惑感。
嘗一嘗嗎?
睡在床上的林崢猛地睜開了眼睛,他彈坐起來,下意識地伸手往鼻子前一遮,他好像聞到了什么味道……
男人花了一秒的時間思考,跳下床抓起衣服就沖了出去。
廚房亮著燈,林崢到達的時候,正巧看見黃芪木愣愣的把一塊鮮紅的生肉塞進嘴里。
他兩步沖過去,捏著黃芪的下巴想讓她張嘴。
“吐出來!”怕驚醒別人,林崢壓著聲音,然而他的語氣表情稱得上聲色俱厲。
林崢的異能是煙狼,他才是這個組織的領袖,這時候他氣場全開,瞬間把黃芪不知道神游去了哪兒的意識拉了回來。
黃芪一巴掌拍開林崢的手,彎腰把嘴里的肉吐進了洗碗池。
回過神來的黃芪整個人都是慌的,她把水龍頭開到最大,讓水流把已經被嚼碎的生肉沖下下水道,然后胡亂抓過只碗接了水往嘴里灌,漱口吐出。
黃芪拿碗的手抖得不成樣子,水龍頭里流出的激烈水流順著碗底的弧度拐彎,噴上她胸前的衣服她好像一點也沒感覺到。
好吃,她居然覺得好吃。
黃芪一個勁的漱著口,想把嘴里的肉味洗掉。
味覺告訴她生豬肉的味道和她想象的一樣,不好吃。
可身體卻有沖動想把它咽下去,不好吃的味道十分美味,如果更新鮮水靈,更溫暖一些就完美了。
溫暖的,水靈靈的生肉,不是直接從獵物身上撕下來的還能來自哪里?
她的喪尸化進一步加深了。
黃芪腦袋發蒙,渾身發冷,巨大的恐懼扼住了她的心臟,女人甚至沒有意識到林崢拍著她的背一直在輕聲安慰她“沒事的”。
兩人在廚房的動靜到底是驚醒了樓里休息著的一群人。
“出什么事了?!”他們問著喊著往廚房跑來。
黃芪被人聲驚醒,用異能隔空甩上了門。她簡直是把空間異能當風系來用,平日里她絕對沒法做的這么利索。
關門的“砰”一聲巨響,讓外面的人瞬間收了聲。
衛川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黃芪?你在里面嗎?出什么事了?”
半晌,里面傳出了林崢的聲音:“沒事,我和她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