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來, 黃芪和林崢兩個人大多是單獨行動,偶爾需要交換物資才去找游民隊伍。黃芪的空間異能可以把別處的東西轉(zhuǎn)移過來,但儲備物資畢竟有限, 不到萬不得已黃芪也不會把手伸進營業(yè)中的超市, 兩人在地上面還是和其它人一樣, 用狩獵喪尸獲得的晶核交換生活必需品。
兩人都是從末世之初活到現(xiàn)在的, 對付喪尸有足夠的經(jīng)驗, 心理的隔閡不妨礙他們異能上的默契配合,地下人談之色變的危險地上,在他們看來, 也不過那樣。
林崢喪尸化已經(jīng)有四十年,他和自己體內(nèi)不知從何而來的病毒斗爭了那么久, 多少找到了克制它的方法, 他把這些方法告訴黃芪, 讓黃芪在人前能保持常人模樣——至少不會因為一塊生肉就忘了自己是誰。
黃芪很感激他,兩個人交流總比一個人摸索來得好, 她也會告訴林崢自己傾向喪尸那邊時的感覺。她舉著探討的旗幟,用平穩(wěn)而冷靜的聲音說著話,并沒有意識到,自己這么做無論如何都有依賴的調(diào)調(diào),一如許多年之前。
林崢發(fā)覺了, 但他什么都沒說。四十年的誤會, 不是一句解釋就能解開了, 他們兩個人相處時氣氛還是有些別扭, 無話可說的空白里, 氣氛僵硬。
有時候聊著聊著,林崢會覺得自己和黃芪就像是兩個為新藥做臨床試驗的志愿者, 無可無不可的接受了身體上的變化,并仔細記錄著。
黃芪問:“先是你喪尸化,然后是我,我們都是異能者,我想異能者里沒有誰的年紀能比你更大,而你的年紀比我大。是不是異能者到了一定的年紀都會喪尸化呢?還是說只是因為我們活得太長了?”
黃芪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第二個猜測:“如果不是異能者,我們不可能活這么久。”
“如果是這樣,下一個喪尸化的異能者就是阿九,他只比你小幾個月?!绷謲橅樦f下去。
話出口后兩人都沉默了會兒,然后林崢問:“告訴他們嗎?”
離開定居點是為了說清事情,半年游蕩在外為的是讓黃芪控制住身體里潛伏著的喪尸本能。他們兩個肯定是要回去的,林崢必然是回地上定居點,他私心希望黃芪跟他走,提建議到時候,理由冠冕堂皇:“我們兩個相互監(jiān)督,不容易出問題?!?
黃芪心里那道坎還沒邁過去,雖然理解了林崢的苦衷,但要她和從前那樣對待林崢,黃芪做不到。
“再說吧?!彼萌齻€字回答了兩個問題,要不要告訴秦鷲陸拾憶,要不要跟林崢走,都再說吧。
游民隊伍不像定居點那么財大氣粗,東西都要背著走,黃芪的空間異能格外吃香,無論哪只游民隊伍,無論是伍隊中的哪個小團體,都想巴結(jié)拉攏黃芪,讓她變成“自己人”。說客們使出渾身解數(shù),許以種種好處,有的說他們能給黃芪更好的保護,有的說只要黃芪愿意加入,他們就把林崢也接收了。
林崢的異能太顯眼,能不用就不用,跟游民隊伍走的時候,男人收起異能波動,扛著把槍偽裝成普通人的模樣,歸功于常年的實踐,林崢的射擊準頭很好,游民們沒有懷疑,為什么一個普通人能和異能者搭上線。
因為黃芪和林崢之間不為人道的別扭,他們兩個在游民隊伍中從不膩在一起,看在別人眼里就像是剛剛認識,磨合期都沒過的小團體。
由于這個原因,想拉攏黃芪的人多半是擺事實講道理,用自己團隊的攻擊力和林崢一人的做對比,想讓黃芪甩了林崢跳槽過來。
每當(dāng)這個時候,總有那么幾個好事的人指指不遠處的林崢,大聲說:“哎哎,人家還在呢?!?
林崢沉默的笑一笑,一副好脾氣的樣子,只是眼睛深處藏在興味盎然的狡猾的光。
黃芪看一眼林崢,又看看圍在自己身邊使勁鼓動她拆伙的家伙們,心里也覺得好笑。
她明確的拒絕了,卻無法拿出有力的證據(jù)來反駁說客們,于是他們以為黃芪只是臉皮薄不好意思和林崢說再見,更加使勁的鼓動,殊不知自己在做無用功。
黃芪承認,這半年她過得很開心。
心里梗著的那根刺被拔掉,和事件有關(guān),難以面對的人都避開,每天只要想著怎么壓制喪尸本能,怎么吃飽肚子,找地方休息……真的是非常輕松。
一直輕松下去就要頹廢了,黃芪和林崢都覺得是時候該回去了。
兩人的行進路線開始有意向靠近地下城入口的地上定居點偏,黃芪的“再說吧”就要拖不下去。
回去之前,他們首先要把眼前的問題解決了。
事情是在黃芪之后的一班守夜人執(zhí)勤時發(fā)生的。
一切看上去都很平靜,但突然之間,營地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傳來了異能波動,且都已經(jīng)到了十分近的距離。
守夜的異能者當(dāng)即發(fā)出警報,可是太遲了,這個距離,他們無論選擇哪個方向突圍,都討不到好。
守夜異能者應(yīng)當(dāng)在敵人距離更遠的時候就報警的,但沒人責(zé)怪他,因為其他異能者都證明,這股力量是突然出現(xiàn)的,沒有由遠及近的過程。
兩種可能,對方的異能者可以完全掩蓋自身的異能波動,或者對方隊伍中有能掩蓋異能波動的無屬性異能者。鑒于對方同時從四個方面進軍,第二種可能可以忽略不計。
為什么不走到能看見人的距離再釋放異能波動?
營地中的人手持武器,面向外圍成一圈四面警戒。
是炫耀,是恐嚇——有必要嗎?
黃芪突然抽了抽鼻子:“你有沒有聞到什么味道?”空氣里滿是篝火的嗆鼻煙味,她不是很確定,“像是……喪尸?”
她左手邊就是林崢,持槍的男人皺著眉頭:“聞不出來?!?
如果附近有喪尸,包圍他們的異能者的異能波動不該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但我確實……”
不需要說下去了。
腐臭味傳入了每個人的鼻腔,螢火般閃動的紅光密密麻麻地從四面八方靠近——那是喪尸的眼睛。
不遠不近的異能波動像堵墻,在目力不可及的黑暗中圍成一圈,把游民們牢牢禁錮在中央。
“這群喪尸是他們放出來的?!”喪尸一出現(xiàn),游民們立刻開始攻擊,有人這么喊道。
“腦子有病?。 泵芗臉屄曋?,有人這么回應(yīng)。游民們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但現(xiàn)在的情況著實詭異,而喪尸也太多了,那人的聲音中透出了難掩的驚恐。
游民的生活環(huán)境不像定居點的居民那么穩(wěn)定,時不時會為了搶奪物資干上一架。但這樣的斗毆只會發(fā)生在實力相當(dāng)?shù)膬芍в蚊耜犖橹g。
能不知不覺把他們?nèi)堪鼑?,敵人的實力比他們這支隊伍高得多,看上什么東西直接來搶不就行了,干嘛要放喪尸?如果有活捉大量喪尸的能力,他們這些一窮二白的游民有什么能吸引對方如此興師動眾?
問題堆積起來,指向一個不妙的可能——對方或許只是想殺人。
游民們個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喪尸數(shù)量雖多,但一時靠不近他們。
情況還不到最危急的時候,林崢沒有用異能,林崢舉著槍追著喪尸的腦門打,黃芪把殺傷力強,但攻擊距離短的異能往喪尸堆里扔。
喪尸一只只倒下,又一只只源源不斷的補上,它們踩著同伴的尸體,一步步縮短了和游民營地的距離。
游民的攻擊隊伍分成了兩個梯隊,在外面的是異能者,里面則是普通人,異能者被喪尸咬一口不過掉塊肉,普通人被咬一口,十有八九會變異。
三個金系異能者撲了出去,試圖在包圍圈里撕出一條口子,其余異能者用各式各樣的異能掩護他們,普通人砰砰砰砰的開著槍,將子彈射入異能造就的絢爛光芒中,殺不死喪尸也要把它們擊退,帳篷睡袋,帶不走就丟棄,一行人跟著領(lǐng)頭的金系往前跑,想要沖出包圍。
三個金系的異能級別不高,但勝在經(jīng)驗豐富配合默契,硬生生帶著人沖到了包圍圈最外圍,他們終于看見了放出喪尸的敵對異能者。
他們站在五米開外,一只只喪尸從他們背后的黑暗中跑出,卻看也不看他們,直直撲向被圍在中間的游民隊伍。
這場景不可謂不詭異,不過這個時候沒人有時間去思考為什么,三個金系一鼓作氣,向外圍的異能者攻去。
被金系盯上的異能者沒有動,旁邊另一名異能者一道火焰送過來,靛藍的火焰在黑夜里亮得刺眼,金系異能者躲避不及,砰一聲被撞飛,被撞飛的異能者身上金芒未散,旁邊的人不敢去硬接,反而往旁邊讓開,藍色火焰擊中他后沒能持續(xù)燃燒,異能者落地的瞬間兩種異能正好相互抵消。
林崢正巧在附近,伸手去扶他,林崢抓住異能者的胳膊想要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手指抓上去就覺得有什么不對,沒等他來得及細想,往上提的那股力道咔擦一聲,把金系異能者的胳膊給掰了下來。
為了有事時可以立刻配合,黃芪一直呆在離林崢半米的距離內(nèi),林崢一把扯下了人家的胳膊難免傻了會兒,黃芪倒是看清楚了,胳膊的斷口一片焦黑,火焰直接把金系異能者半邊身子燒成了截焦炭,那異能者摔在地上不喊不叫一動不動,已經(jīng)昏死過去。
等級差距,那名火系異能者比這名金系厲害得多。
焦糊味和著肉香在空氣中緩緩溢開,喪尸的腐臭和掛彩游民身上的血腥味混在一塊兒,心底那股已經(jīng)熟悉了躁動翻騰起來,黃芪的動作頓了一下,半米外的林崢立刻察覺,兩步過來抓住了黃芪的手腕。
手腕上的那只手居然是冰冷的,黃芪猛得一個激靈,抬頭望向林崢。
一個閃神,火光再現(xiàn),沖向另一名金系,后面的水系異能者奮力投出一道水柱,火焰撞上水柱,嘶嘶嘶的激起一大團白色水汽,異能等級差距,火焰只被阻了一阻就穿了過去,但火焰外圍的溫度到底降了下來,從藍變成亮橙。
不以速度見長的金系異能者勉強躲開,肩膀上被燎了一下,他嚎了一聲,抽著冷氣想向那名水系異能者道謝,才轉(zhuǎn)頭就被噴了一臉血,救了他的水系沒來得及保護自己,被喪尸咬住了脖子。
他們在喪尸堆里撕開的那道口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