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尚路的某家會員制的私人會所裡, 王冊兒雙手握著咖啡杯,目光落在對面賀敬堯身後的一盆綠色植物上。
賀敬堯興致勃勃地向王冊兒推薦著擺在桌上的幾盤五顏六色的點心,“這家店的咖啡機和咖啡豆都是從巴西進口的, 這些甜點也都是巴西當地的特產, 味道挺不錯的, 女孩子應該都會喜歡吧。”
王冊兒淺淺一笑, 並沒有收回視線。她的眼神是空洞的, 心也一樣。
賀敬堯嘆了口氣,幽幽地說:“冊兒,我們之間已經生分到這個地步了嗎?”
王冊兒抿著脣, 並沒作答。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他們更生分一點, 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可是她不能主宰這一切, 她能做到的,就是給他一具空殼, 做他的傀儡娃娃,僅此而已。
賀敬堯伸出雙手緊緊裹在王冊兒握著咖啡杯的的雙手上,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王冊兒一驚,幾滴灰色的咖啡溢了出來,滴在了賀敬堯白皙的手背上。
“對不起。”王冊兒拿出紙巾, 替賀敬堯擦試起來。
“冊兒, 不要這樣好嗎?”賀敬堯再次握住王冊兒的手, 語氣中帶著哀求。
王冊兒垂下眼眸, 沒有反抗。她深知他要什麼, 但她沒法給他,也不願意給他, 哪怕他糾纏她一生一世,她也不會改變。
“朱總被抓的事,是你做的嗎?”王冊兒試著將話題轉移。
賀敬堯的雙眸變得深不見底,“不是我,如果我早知道那個瘋婆子今天會這樣對你,朱留洋就不是蹲大牢這麼輕鬆了,不過我現在手出也不算晚。”
王冊兒一愣,“雖然我沒有權力干涉你的事情,但你也不必爲我大費周章。”
賀敬堯笑了笑,眸中又恢復了神彩,“冊兒,從現在開始,你有這個權力。”
王冊兒面無表情地將頭轉向一邊,自言自語道“我覺得朱總這事發生的太突然了,一點徵兆都沒有就這樣被抓了,公司也這麼快就被查封,難道說檢察機關一早就盯上他了,昨晚正好一網打盡?”
賀敬堯冷笑著說:“你還忘了考慮一個人。”
“你是說卓赫?”王冊兒疑惑地看著賀敬堯。
賀敬堯認同地點點頭,眼裡充滿不屑,“沒錯,這只不過是卓赫那隻老狐貍的障眼法而已。”
“怎麼這麼說?”
賀敬堯拿了塊糕點遞給王冊兒,見她接過後才接著說道:“你別看卓赫表面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實際上他就是個奸商。他要收購風華的事我也略有所聞,朱留洋想從卓赫手裡賺到好處那簡直就是白日做夢。你以爲卓赫真的會這麼大方高價收購風華,還要替朱留洋還債嗎?朱留洋居然異想天開地打起了卓赫的主意,卓赫只不過是陪朱留洋玩玩而已,只要合同沒生效,哪怕他說把卓氏送給朱留洋那也不能做數,現在卓赫玩夠了,隨便跟當官的打聲招呼,他朱留洋也就只能乖乖地去蹲大牢。至於風華,朱留洋宣告破產以後風華就充公了,一旦充公,卓赫就可以輕而易舉地通過拍賣再把它買回來,以卓家在崇吉的地位,區區一個風華,那些當官的自然是把一切手續辦理好,拱手送到卓赫手裡,哪還用得著卓赫出錢去買?”
王冊兒聽完賀敬堯的分析後目瞪口呆,她實在難以將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跟賀敬堯口中的心計腹黑的奸商想成同一個人。王冊兒混亂了,她不願相信卓赫真的如賀敬堯描述的那麼奸詐,可是賀敬堯的分析卻合情合理,令她找不到破綻。
“冊兒,你也許會認爲我在詆譭卓赫,可是我沒必要這麼做,就算我嫉妒他能得到你的好感,我也不會做這種沒品的事。”賀敬堯認真地說。
王冊兒沒有回答,她也不是不相信賀敬堯的話,只是她一下子接受不了,那個臉上總是帶著如冬日陽光般笑容的男人,那個跟他交談的時候令她感到如沐春風的男人,竟然是一隻披著正經外表的狐貍。
一陣清脆的手機鈴聲打破了短暫的沉默,王冊兒從包包裡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提示後猶豫了幾秒還是掛了電話。
賀敬堯問:“怎麼不接?”
王冊兒搖了搖頭,心不在焉地說:“不必了,我媽打來的,我回家後再給她打過去。”
賀敬堯應了一聲,又握住王冊兒的手,“冊兒,我們可不可以……”他本想再問她可不可以重新開始,可是卻被王冊兒以上洗手間爲由打斷了他的話。賀敬堯看著王冊兒匆忙的背影,臉上一陣失落。每當他提到重新開始這個話題時,王冊兒不是沉默就是逃避,他真的將她弄丟了,他該怎樣才能找回那個傻傻愛著他的王冊兒?
王冊兒來到洗手間,四下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其他人後又掏出手機,翻出了通話記錄,手機屏上顯示著上一個來電方的名字:卓赫。她按下了通話鍵,將電話回撥了過去,兩聲響鈴後,卓赫如大提琴般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王小姐現在可以給我你的答覆了嗎?”卓赫開門見山地說。
王冊兒心裡想的卻是另一件事,她鼓起勇氣問道:“卓少,朱總破產了,風華也被查封了,這些是你做的嗎?”
“是的。”卓赫回答得十分乾脆。
王冊兒愣住了,她以爲卓赫會否認,或是跟她講很大一番道理然後再告訴她,這一切是他做的,然而卓赫只用了兩個字,直接而坦蕩。她感到一陣失落,一是因爲卓赫承認了他所做的事情,破壞了他在她心目中的形像,二來,她心裡還期待著卓赫會給她一個解釋,可是除了剛纔那兩個字,卓赫再無任何交待。王冊兒想想,也許是她太高估自己了,卓赫要做什麼,根本不需要向她交待。
“哦。”王冊兒淡淡地應了一句,雖然明白可能會得不到答案,但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卓少,其實您一早就是這麼打算的吧,您根本沒想過要籤那份收購合同是嗎?”
“不是,”卓赫雲淡風輕地說,“本來我對收購合同並無異議,只要老朱那邊沒問題,我隨時都可以籤,可是——”卓赫像是故意要吊王冊兒味口,說到一半居然沒有下文。
“可是什麼?”王冊兒好奇地問。
電話那頭傳來卓赫的一聲輕笑,“可是上週五我們見面的時候,王小姐不是跟我說不能便宜了老朱嗎?我後來仔細想了想,覺得王小姐說的很有道理,所以就馬上付出行動了。”
“什,什麼?”王冊兒驚訝地大叫起來,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急忙用手捂住嘴巴,“卓少,您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她記得當時她看到那份收購合同的草稿後還在心裡暗諷卓赫是二世祖,還在爲他接受了朱留洋的敲詐而打抱不平,可是現在朱留洋不但沒得到任何好處,反而被卓赫狠狠地擺了一道,落得身陷囹圄的下場,在這件事情中,她王冊兒居然是那個推波助瀾的人!她突然想起了高斯麗,雖然高斯麗辱罵她的那些話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可如果卓赫說的是真的,那她確實是間接害了朱總。不過王冊兒也不是聖母,即使真是因爲她的一番話才導致朱總破產,她也絲毫不會感到愧疚,如果朱總不去做那些違法的事情,就算卓赫想整他也找不到證據。可是,她真的有那麼大的本事能夠一語點醒卓赫嗎?
“我並沒有開玩笑,王小姐的仗義直言我還記憶猶新,爲了不讓王小姐對我失望,我才決定把老朱這幾年涉法的證據遞交給有關部門。”卓赫的語氣很平和,並不像在開玩笑。
從洗手間出來後,王冊兒感到豁然開朗,比起之前賀敬堯告訴她朱總的事是卓赫一手操作時的震驚,她現在已經能接受這個事實,而她對卓赫的芥蒂也在通完電話後慢慢消失了。在她心裡,卓赫依然是那個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哪怕他在朱總這件事上動用了一點關係,他也還是那麼光明磊落。而她,也正式答應了卓赫的邀請,繼續留在風華爲他效力。
王冊兒回到座位上時發現她的咖啡已經續好了杯,賀敬堯關切地問候她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她搖了搖頭,拈了一塊紅色的巴西甜點細細地口嚐起來。
“冊兒,你有沒有考慮過換一份工作?”賀敬堯挑起了新的話題,他知道,她現在並不想提她和他的事。
王冊兒愣了一下,謹慎地說:“上週五我見過卓赫了,我答應了他,在他收購風華後我繼續留下來替他做事。不過你放心,我跟他只是老闆和職員的關係,我對他絕無非分之想,我答應過你的事我能做到。”
賀敬堯抿著雙脣,心裡很不是滋味。他承認每次從她口中聽到“卓赫”這兩個字時他都會嫉妒得不行,他當然更加不能接受她去替卓替工作,可是王冊兒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還能阻止嗎?
“我相信你,堅持自己的決定吧。”賀敬堯輕聲說。
王冊兒有些意外,她看到賀敬堯的表情很沉重,可她卻裝做視而不見,淡淡地說了聲“謝謝”。
離開私人會所後,賀敬堯將王冊兒送回了家,卻沒有跟她上樓。這是王冊兒求之不得的,她想要一份安靜的生活,只有那樣,她才感到生命是屬於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