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荒腦海中一道白光閃過, 眉頭驟然舒展開來,驚道:“莫非這是……!”
說罷,不待二人反應過來, 他急匆匆地向屋外走去, 片刻後又拿了一張微微泛黃的藥方回來, 展於桌上, 仔細看著。
“師父, 如何?”夜桐見他神情專注,卻並不見他著急,便知他定是有了眉目。
六月飛雪端坐椅上, 抿脣不語,靜靜等待玄荒的答案。
玄荒微微皺眉, 神情嚴肅:“若我沒猜錯, 流雲中的毒是‘煞神散’。此毒可令人心神俱散, 體寒若冰,動而不能, 呼吸微弱,中毒時並無反應,一時辰內忽然發作,兩個時辰內血液凝固,窒息斃命。中毒之人痛苦至極, 卻意識清醒, 而肉體無法將痛苦發泄出來, 旁人只知其渾身冰冷僵硬無法動彈, 並以爲其昏迷。屬於一種極端折磨人的□□?!?
“可有解藥?”夜桐亦凝眸正色問道。
玄荒輕輕點了點頭, 緩聲道:“解藥可制。然,這世間或許也只有我一人能解?!?
六月飛雪知道有解藥, 展眉鬆拳,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這該是他最明顯的面部表情了罷,夜桐不由想道。
“師父,此話怎講?”不是傳聞這藥無人能解,本身也沒有解藥的麼。
玄荒輕嘆一聲:“我師父在世時,曾有一次告訴我,他自己研究時製出來的□□藥方誤傳了一份出世,且他當時並沒研製解藥。五年前他最後一次見我時給了我一大堆方子,其中便有他後來專門爲此研製出的解藥。他怕藥方現世害人,便同我說,若是知道有人中了此毒,便去解了,以彌補他無心之過。”
“後來我便研究過這藥方,印象比較深刻。但以爲不會有派上用處之時,不料……”
他又將藥方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收入懷中。對夜桐微微一笑,面如冠玉,和煦如風:“無需擔憂,流雲有救。待我將解藥製出,我們便出發罷?!?
夜桐望進他平靜而柔和的眼眸裡,猶如沉靜安寧的夜空,心中一動,也顧不上六月飛雪還在場,便撲進他懷中輕輕摟住他的腰,笑瞇瞇的,又似撒嬌一般:“師父,有你真好?!?
“咳……你,你放開……爲師?!彪m然六月飛雪看不見,可畢竟有外人在,玄荒臉皮子薄,哪裡經得起她這般膩歪,頓時便臉紅了起來。
六月飛雪起身,似乎對他們的秀恩愛無動於衷,卻生平第一次作了個揖,一字一頓道:“多謝?!彪S即便轉身出了門。
夜桐挑眉,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轉而對玄荒道:“師父,礙事之人走了,咱繼續不?”
“繼續什麼,光天化日之下,你還嫌沒丟夠臉麼?!毙穆曇舻坪跤行佬叱膳?,刻意別過臉去不想理她。
夜桐嬉笑著咬上了他的下巴,伸出舌頭舔了舔,含含糊糊道:“這有……什麼的。反正他又……看不見……嗯,好吃?!?
玄荒只覺得下頜一陣溼濡,頓時臉上熱氣直冒,又羞又惱,沒好氣地瞪著這個正在他臉上作祟的人。
她真是……太不害臊!
————————————我是樸素的分界線————————————
簡潔素雅的房間裡,粉色的紗帳隨風輕輕晃動,牀上女子靜美的臉龐,透過紗帳若隱若現。
片刻後,長睫輕顫,眼皮微動,她緩緩地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便是無比熟悉的屋內陳設。
她難道……還沒死?
迷茫地眨了眨水眸,理智還沒有立刻恢復,只覺得大腦一片混沌。
“流雲,流雲!你醒了,你醒了……”
熟悉的聲音傳來,她終於看見眼前人焦急的面龐,和那她最憐惜的銀灰色瞳孔。
“飛……雪?”她原本婉轉柔和的聲音,因長年未說話而顯得僵硬沙啞,卻不掩她的驚喜與興奮之情。
隨即便被緊緊摟入了一個結實的懷抱,雖然散發著清寒冷意,卻令她無比懷念,無比溫暖。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活過來了。還能在人間與六月飛雪相見,而不是在陰曹地府。這一認知令她瞬間熱淚盈盈,將頭深深地埋在他的懷裡……
“咳……”夜桐見他們遲遲沒有分開的意思,輕輕咳了咳,以提醒這裡還有兩個人的存在。
流雲一驚,這個聲音……
她擡頭望去,只見一襲黑衣金邊流紋裙的夜桐,正杏眸含笑地看著他們,冰肌玉骨,人面桃花,芳菲嫵媚,情致兩饒,比她最後一次見她時更美上了幾分。
“宮、宮主!”片刻的愣神後,她激動得淚流滿面,從牀上起身,掙扎著向夜桐走去,卻因兩腿無力,瞬間軟倒在地。
卻落入一個溫暖柔軟的懷抱。
夜桐摟著她的腰,輕輕將她扶回牀上,讓她靠著枕頭,還順手輕柔地拭去了她的淚水,淺淺一笑:“好久不見。”
而這一舉動卻讓流雲的淚水驟然決堤,不減反增。夜桐無奈笑笑,破有耐心地等她恢復冷靜,神情溫柔似水。
“宮主……流雲,流雲……私自逃出,背離逐月宮,該當死罪!還請宮主責罰!”她哭得梨花帶雨,淚珠簌簌而下,聲音顫抖著,想要給夜桐下跪。
夜桐伸手將她按在了牀上,似笑非笑:“那本宮主特意來救你豈非多此一舉?”
流雲與她在一起多年,也深知她的性子,不喜虛言,凡她心中已有定論之事,說得越多,反會使她更加反感。
而夜桐這麼說,也就代表了原諒。多說無益。
她哽咽半晌,終是咬了咬嘴脣,給她磕了個頭,道:“謝……宮主?!?
夜桐笑笑:“比起謝我,你還是謝他罷。”
流雲順著夜桐的視線望去,白衣勝雪,溫雅出塵的謫仙似的男子。他脣角噙著一抹淡淡的微笑,眉目如畫,白璧無暇,清逸雅緻得不似人間之人。
“多謝雲荒公子救命之恩!”到底是逐月宮原副宮主,夜桐的最得力的心腹,識人能力自然不會差。
玄荒淡淡一笑,目光溫和清遠,聲音溫潤如玉:“流雲姑娘不必多禮?!?
流雲的眼神充滿了感激。當時被劇毒折磨得幾乎死去的痛苦依然深深地刻在她身體裡,她知道自己必定活不過一個時辰,能將她救活的,也必定是像雲荒公子這般傳奇的人物了。
此生,真的無以爲報。
“宮主……我……”
夜桐見她那般自責愧疚,似乎恨不得以死謝罪,又感激得不知所措的神情,無奈地癟癟嘴,嚴肅道:“流雲,若要報恩,我逐月宮今後有任何需要你的時候,你都要全力以赴?!?
流雲一聽,驚喜地擡頭,溫柔水靈的大眼裡滿是堅定:“是!”
“這樣,你便能好受些了?”夜桐嘴角的弧度猶如月牙般完美,含俏含妖。
一抹紅霞飛上流雲嬌美的臉龐:“謝宮主體諒?!?
“好了,跟我無須這麼見外?!币雇┪兆∷€是十分冰涼的手,溫柔笑笑,“這件事就一筆勾銷了,你不被召回時也不是我下屬,就依以前那般以姐妹相稱吧。”
“……好!”流雲欣喜得眼睛彎成了月牙,感受著來自夜桐的溫度。
她想,有一個這麼體貼寬容的主上,還有一個那麼愛她的男子,她這輩子真是太幸福了……若是死也無憾。
六月飛雪此時再次對二人抱拳言謝:“多謝相救。”夜桐彷彿看見他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揚了揚。那千年不變的冰山臉,竟浮現出一絲暖意。
流雲果然是幸福的。
“飛雪,你是如何與宮主相遇的?”流雲將臉轉向六月飛雪,好奇地問道。況且能將雲荒公子請出山,也並非易事。
夜桐與玄荒聞言,相視一笑,卻見六月飛雪身體微微僵硬,神色略顯尷尬,半晌不語。
“我……”
*
“所以,你跟宮主打起來了?還傷了她?!”流雲秀眉緊皺,語調上揚,柔美的臉上因生氣而微微發紅。
六月飛雪抿脣不語,只是靜靜地坐在她身邊,想要拉她的手,卻被她一手撥開。
流雲覺得自己真是一點面對宮主的臉都沒了。因私奔而背棄逐月宮不辭而別不說,自己的男人竟還跟宮主大打出手,而且還傷了她!
這種事,即便宮主原諒了,她也無法原諒。
六月飛雪銀灰色的眸子似乎又黯淡了些,卻一句話也不願辯解,默默承受著流雲的怒氣。
夜桐似笑非笑地看著流雲對六月飛雪的冷淡,心裡卻是早就料到了她這般反應。說實話,跟她打起來一事她倒是真不在意。只是差點傷了玄荒這事,她還是略有點心有餘悸的。
“流雲,勿要過責。他已經同我道過歉了?!币雇┫肫鹉侨樟嘛w雪的道歉,忽然覺得應該是這個意思。
她笑笑,將玄荒給流雲熬好的湯藥拿來,一口口地餵給她喝。
流雲此時卻恨不得鑽個地洞。自己的所作所爲和宮主對她的態度一對比起來,簡直讓她無地自容。
“怎麼,我喂的藥,不喝?”夜桐挑眉,佯裝惱怒,“莫非你還嫌棄我不成?”
流雲慌忙搖搖頭,紅著臉道:“我喝……”然後在夜桐半戲謔半寵溺的眼神下將湯藥盡數喝了下去。
宮主說過,一筆勾銷,那便是一筆勾銷了。再在意下去也只會顯得矯情,惹她不悅。
說實話,宮主待她,雖然大部分時候還是溫柔的,可若是生氣起來,比變天還嚇人。
流雲與六月飛雪再次言謝後,夜桐和玄荒便起身往外走。
天色已晚,夜幕輕籠,柔美的夕陽已隱匿於山下,只剩一抹淡淡霞光。
夜桐走到門口,卻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般,回頭望去,墨發在空中甩出一個優雅的弧度:“流雲,今晚你同我睡吧?!?
流雲驚訝地眨了眨眼,卻看不清她神色,不知她是否在開玩笑。
“嗯,都聽宮主的。不過……爲何?”
夜桐以不懷好意的眼神掃了掃流雲和六月飛雪,笑得開懷:“你的情史——還沒說與我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