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今日好熱鬧!也讓老夫來參一腳!”
周圍響起一個蒼勁雄渾的聲音,話音已落,余音裊裊,可見其內功之深厚。
忽然間感到自己的手腕被握住,夜桐驚訝地向下望去,只見一個身高只到自己胸口,樣貌頗為滑稽的小老頭笑瞇瞇地盯著她。
“你就是那被救來的丫頭?”
“回玄長門的話,正是小女子,名喚夜桐。”夜桐不驚不慌,不著痕跡地將手抽出,仍溫順地笑著。
眾人皆是一驚,出游許久未歸的玄掌門竟回來了!多久才難得見他一次。
“嘿,夜桐丫頭好眼力,夠聰明!你如今身體已恢復,有何打算?”
夜桐眼神黯了黯,失落地低下頭去,似是不安:“玄掌門,我……我什么都不記得了,如今不知何去何從。不過請安心,夜桐不會叨擾太久,明日一早便……”
“不必,你且留下!”玄笑天打斷她的話,大手一揮,作出決定,“她資質極佳,玄荒,你收她為徒,教她醫藥吧。”語氣輕率,似不經大腦思考一般。
收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為徒,這么一個草率的決定,本以為玄荒會提出異議,卻見他沉默片刻,卻只淡淡答了一聲“是”便不再言語了。
玄荒等幾人心知肚明,玄笑天看人極準,既是他認定的人,也就絕不會有害。這也是這么多年玄衣門從不出大亂子的原因。
而且,他頑固得很,那看似商量的語氣,實則就是鐵命令——否則他會死死糾纏你,搗亂耍賴,煩到你直到答應為止,若不答應,則他還有的是手段逼你的。玄荒固然心中不愿,也不會明面上去違抗師尊。
這一串驚人神速的展開讓人大跌眼鏡——要知道,大師兄雖年輕有為,性子溫和,卻從曾不收徒弟呢!玄掌門此舉究竟是何意?
見夜桐受寵若驚的模樣,葉葵好笑地戳了戳她:“還不快拜師!”
夜桐竟也不推辭,眸光閃爍,謝了玄笑天,然后輕移蓮步,至玄荒跟前,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說著就要跪下去。
他卻伸手將她扶起,動作至柔至輕,阻止她跪在地上:“且慢,地上臟,這拜師禮就免了。”
他修長的手指觸到她的肌膚,帶著暖暖的溫度,清淡的藥香。
“謝師父。”
她起身,原本有些蒼白的面色染上了幾不可見的紅暈,顯得更似畫中人。心里卻暗笑:怎的今日都喜歡來探我脈象。
一旁的葉葵很是羨慕地看著她,而孟楓琉則將葉葵的表情盡收眼底,幾不可見地嘆了口氣。
玄荒將夜桐帶回醫房,道:“你在這兒再休息一晚,明天便要開始學醫了。你的房間我……為師讓人去打理了,明兒起你住那兒。我們房間相隔不遠,遇到麻煩來找為師便是。”
“是。”
“你多大了?識字么?”
夜桐微笑:“回師父,我今年十六,識得字的。”
“甚好。學醫藥需看大量書籍,須吃得苦。你要有覺悟。”
夜桐卻毫不猶豫地回答:“師父放心,我一定不辜負師父教誨!”
玄荒點點頭,溫和地微笑。
夜里,夜涼如水,漆黑的天幕上閃著柔和星光,溫柔淡雅。
玄荒正在燈下看書,搖曳的燭光打在他側臉上,甚是柔和。
窗戶被悄然推開,微涼的夜風徐徐吹向看書之人的背。
“爹。”
玄荒滿是無奈地輕喚一聲。不看都知道是誰。他放下書,轉過身來。
來人正是玄衣門門主玄笑天,只是他們二人這一層關系,鮮有人知。
玄笑天站在背后準備點他笑穴的手頓時僵在空中,然后悻悻地縮回,兩眼一翻,似是不滿地哼了一聲。
玄荒早已習慣這老頑童的弱智行為,決定不跟他一般計較……但白天之事,還是得問個清楚。
“爹,您究竟是怎么看那夜桐的?”
玄笑天斜睨他一眼,突然又興致勃勃地反問道:“你又怎么看?”
“孩兒疑她并非尋常女子。”
“哦,怎么說?”
“其一:她脈象異常,雖未探到內力卻過于平穩。其二:她沉靜從容,不似普通失憶女子。其三:她被人追殺,被發現時已闖過了天山陣法。。”
“那,你是懷疑老夫看人的能力?”老頭兩眼一瞇。
“不敢。”他從容不迫。
玄笑天卻大笑:“哈哈,我要你收她為徒,不是正好監視她?”
玄荒嘆了口氣,爹總是沒個正經,心里的算盤卻打得精明。若他執意相瞞,是套不出他的話來的。于是也不再追問。
正想著,難得云游四海的爹回來一次,拋開這事,父子倆敘敘舊也好。可一轉眼,卻發現屋里的人又不見了,只留下大開的窗戶和習習的涼風……
翌日清晨。
依舊是風和日麗,山青水綠。這天山上四季如春,明媚溫和,玄衣門倒也真是選了個充滿靈性的風水寶地。
玄荒正準備去喊夜桐起床,卻發現她早已起來,站在一棵桐樹下,單手撫上碩壯結實的樹干,閉目而立,仿佛傾聽著大自然的低語。
風輕柔地拂過她的臉龐,掠過她烏黑的發絲,那嘴角泛起的淺淺笑意,和這晨風一般令人沉醉。
玄荒站了片刻,低聲道:“徒兒,既已起,便隨為師學醫吧。”
夜桐回頭淺笑,杏眸秋水,波光盈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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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玄笑天已說過夜桐資質極佳,卻無人能想到居然到了這個地步!
饒是一向淡然的玄荒,也不得不露出了些許驚訝。
她竟有過目不望的本領,看過一遍就能背出個八九不離十。一本醫學圣典只需一日便爛熟于心,倒背如流。且不僅是背,她悟性極高,一點就通,對藥材也能分辨得很清楚。
撇去她的真面目不談,玄荒倒是真覺得收了這么個徒弟,能把畢生所學傳授給她也好。
玄衣門弟子眾多,且招數迥異變化多端,但大多學武,少有從醫。即便有也資質平平。而玄荒作為大師兄,一身高明醫術,卻無人繼承。有時傷患一多,他還真有點忙不過來。
不過,玄衣門嚴格意義上來說算不算門派都值得探討,畢竟沒有所謂的門派武功,玄衣門是以武功的雜糅多變而聞名的。
掌門玄笑天武功套路奇特深不可測,他收了四個徒弟,大弟子玄荒醫圣之名響徹天下,二弟子孟楓琉劍術高超,三弟子風素看似柔弱從不曾見他使出武功可能根本不會武,四弟子葉葵卻是紅鞭行天下的俠女。
而其他的弟子,都只能算作門徒,充其量是那三個人平時指點指點,教些基本套路和應敵方式,然后各自相互切磋,互相學習,再根據自身情況自行消化。因此嚴格來說也不算徒弟。但因潛力得到發揮,個個都武藝高強。
但玄衣門向來清高,從不插手江湖事,而門中醫圣救死扶傷,俠女行俠仗義,也頗受尊重。也有人想過要冒充玄衣門弟子行壞事的,但不是沒人信就是到最后被揭穿。
其實,門中弟子關系和諧,不如江湖內傳得那么神秘玄乎。大家都是對那四個人師兄師姐地叫,而掌門常年出游在外,門中大小事務實際上都歸玄荒管,他又對管理門派漫不經心,比較放任,性子又溫和,只醫人不傷人,也就頗受尊重和愛戴。
不過這么輕松也都歸功于掌門,他看人準,一天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品質,定其去留。所以玄荒也不怎么擔心,平時玄笑天不在時也不會輕易收人進來——除了這個夜桐。
玄荒心里第一次質疑玄笑天的判斷,這才十六歲的丫頭分明渾身散發著不簡單的氣息,而且看似毫無破綻,所以更是疑點重重。可他卻覺得玄笑天挺中意她,是不是爹年紀大了,眼花了?
“師父,您怎么了?”夜桐察覺他的視線緊緊地盯在了自己臉上,抬頭看見他正出神,滿臉擔憂地問。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玄荒收回視線,眼斂低垂,淡淡道:“沒事,你繼續看書。”
“是。”
這幾天夜桐發覺了,雖然玄荒給人溫文爾雅,清心淡然之感,卻也無形中隔起了一堵墻,他對任何人都是這樣的態度,所以對于一直在他身邊的她而言,與其說他溫文爾雅,不如說是淡漠疏離。尤其是他似乎還對她有所戒備。
所以,難得見他這樣恍神。
夜桐垂下頭,滑下一側瀑布般的柔發,掩住嘴角清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