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力的耳濡目染之下,高元良比一年前也成熟了許多,現在思考問題也還算比較深刻了。
高元良沉吟良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大人,若說是暗殺您的話,恐怕有不少人有這個想法。可是悄悄地來翻動您的物品,又不取財物,末將實在是想不出來。‘
頓了一頓,高元良補充道:‘就說寧遠衛那些人,或者山海關的吳三桂,恐怕都是想取您的性命……‘
張力微微點頭,也沉默了起來。
‘大人,您這又沒有什么劉玄德的衣帶詔,他們來找什么呢?‘
三國演義中漢獻帝確實給劉玄德下了衣帶詔,可是崇禎沒給張力啊!
張力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最終只得嘆了口氣:‘不管如何,親兵隊必須成立起來。以后衛兵站崗給我站到房門口,整個內宅盡數安排明暗哨!‘
‘是,大人。‘
……
冬日里的太陽總是那么珍貴,在羊圈中窩了好幾日的羊群被放了出來,它們也需要曬曬太陽。
這是蒙古人的經驗,負責放牧的漢人自然也學會——雖然他們并不清楚真實原因是紫外線可以滅菌,太潮濕的皮膚容易滋生寄生蟲或是細菌。
一個是,無,錯,小說 十五六歲卻身材魁梧的少年正趕著三百多只羊兒,來到團山谷南山一處向陽的山坡給羊群放風。
山坡上雖說只有些枯黃的草皮,不過羊群還是可以刨出地面下的草籽來吃。
團山堡谷地中的風很大,那十五六歲的放牧少年找了個背風的大石頭靠坐了下來。每隔一段時間就站到石頭上去看看羊群的動向。
少年不停地哈著氣,時不時地搓搓手以抵御刺骨的寒風。
冬季出來給羊群放風。實在不是一件好差事。
漢人們都搶著照顧羊圈中的羊群,而外出放風的活兒。自然落到了這個少年的身上。
仔細一看的話,這放牧少年的顴骨很高,其面橫闊,明顯不是漢人。
他叫朝魯,蒙古語中‘朝魯‘的意思是‘石頭‘。
朝魯更愿意別人叫他石頭,可是漢人們都不叫他石頭,而是叫他朝魯。
朝魯從靴子中摸出一把匕首,冷冷地在羊皮褲子上來回擦拭。將匕首擦得發亮之后,朝魯才又重新將它收回皮靴之中。
‘你在這山坡上放牧。怎么不穿棉衣?‘
一聲中氣十足的男音傳入朝魯的耳朵,朝魯大吃一驚,連忙轉過頭,這才發現自己身后十來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個年紀不大的漢人。
那漢人身后還跟著兩個人。不過看他們都是穿著尋常衣服,多半是團山堡中管民事的文吏吧?
朝魯站了起來,明顯有些手足不錯,訥訥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年輕人給身后的護衛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停下,然后走到朝魯身前:‘我看你外貌。似乎不是漢人?‘
朝魯一聽這話,立刻將頭低了下去,小聲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漢人。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
那年輕人眼睛瞇了起來。沉吟片刻之后,忽然笑了:‘你母親是漢人?‘
朝魯大吃一驚,脫口而出地道:‘你……你怎么知道?‘
年輕人微微一笑:‘團山堡也有蒙古人。不過他們在鐵山礦洞里挖礦。那些人個個手上都有漢人的鮮血,不被殺死已經很不錯了。他們得慢慢勞動改造……‘
年輕人話鋒突然一轉:‘你模樣與北虜差不多,卻沒有被打發去礦洞。只有一種解釋。‘
朝魯點點頭:‘這位老爺果真觀察入微。‘
年輕人哈哈一笑,意味深長地看著朝魯:‘你一開口就是說的漢語,不是你母親教的又會是誰?你母親——‘
朝魯突然眼眶一紅,整個人發起抖來:‘老爺,請你不要說她了,好嗎?她已經很慘了……‘
年輕人眉頭皺了起來,走到朝魯身邊,坐了下來:‘來,你給我說說你的事兒。唔,你叫我力哥兒吧,我不喜歡老爺這個稱呼。‘
‘力哥兒……‘朝魯有些茫然,不過還是坐了下來。
力哥兒自然就是張力,今日微服私訪,剛好看見這邊山坡有人放羊,于是就過來看看。
張力從懷中摸出兩個用油紙包裹的白面饅頭,遞到了朝魯手上——這本是他攜帶的午飯。
朝魯眼中露出精光,舔了舔嘴唇:‘力哥兒,這,這是給我吃的?‘
‘嗯,吃吧。‘
朝魯不再猶豫,捧起白面饅頭就啃,不到半柱香時間,兩個饅頭就下了他的肚子。
朝魯將臟兮兮的手上粘的饅頭渣子都舔了一遍之后,才注意到張力眉頭緊鎖。
‘吃飯前要洗手!唔,這里沒水,那邊有積雪,積雪也是可以洗手的!‘
朝魯訕訕一笑,不好意思地道:‘力哥兒,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
張力這才舒展開了眉頭,輕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朝魯一愣,想了好半天之后才道:‘我叫朝魯,也就是石頭的意思。‘
張力點點頭:‘你母親是漢人,父親是蒙古人?‘
朝魯頭低了下去:‘是的。‘
張力沒有繼續問了,恐怕朝魯的身世有些不能問的地方。
張力看著一臉自卑之色,兩只手不知道該往哪里放的朝魯,眼睛深邃了起來:‘你回去告訴你們那里管事的,就說是我說的,要他一視同仁。先前我給每個堡民都發了棉衣御寒,你也必須有。‘
張力站起了身,看了朝魯一眼,開口問道:‘你這樣的人多嗎?‘
朝魯點點頭:‘有好幾百人呢。在朵顏部落里的時候,蒙古人也看不起我們。現在來團山堡了也是一樣,只是在這勉強能夠吃飽,比在朵顏衛好一些。‘
張力微微點頭:‘剛才忘記說了,我叫張力,你去跟管事的人提我的名字就行。‘
說完這話,張力便轉身離去了。
朝魯摸了摸腦袋瓜,似乎‘張力‘這兩個字在什么地方聽過,一時間又有些想不起來。
……
今天團山堡來了一撥新人,其實也是老人,只是張力有很長時間沒見過他們了。
團山堡議事大廳。
張力一臉笑意地看著嚴郎中,這讓嚴郎中實在有些受寵若驚。
先前嚴郎中一行人走陸路從南京到宣府,而后跟著招徠流民的護衛隊一起從宣府過來的。
從南京醫館被吳三桂一把火燒掉以后,嚴郎中等人便跟著方以智在東廬山生活。
他們對張力在最困難的時候幫助了他們心生感激之情,雖有少數人離開,但大多數都愿意繼續追隨曾經的‘張館長‘,現在的張大人。
方以智走海路來的時候,由于鄭家北上遼東的海船只有兩艘,根本裝不了那么多人,所以嚴郎中便帶著其他人走的陸路。
嚴郎中顯得有些局促,畢竟張力現在已經是堂堂四品朝廷大官,所以從進了議事廳以后頭就一直低著。
張力率先打破了沉默:‘團山堡需要醫館,本官現在沒有時間精力坐堂問診,這館長的職位就交給你了。‘
嚴郎中一聲驚呼:‘啊?——‘
張力臉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淡淡地道:‘模式就完全照搬以前咱們在南京的那所醫館,我已經下令讓戈主簿選址開建了。現在醫館的主體工程已經完工,要不了多久便可以開張。‘
嚴郎中有些激動,畢竟他賴以為生的手藝就是醫術,現在張力說團山堡要新開醫館,他又如何不喜?
張力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團山堡實行醫療保險,唔——這個名詞比較新鮮,我簡單給你說說。‘
張力將后世醫保的概念大致給嚴郎中說了一遍,這尼瑪信息量太大,嚴郎中年紀比較大了,一時半會有些接受不了。
不過張力早有準備,他從懷中掏出一分文書,上面詳細地寫出了醫保制度的各種條款。
張力將文書交到嚴郎中手中,笑著道:‘這是一項利國利民的大事,也是與老百姓切身利益息息相關之事。你回去好好看看章程,有不懂的可以隨時來問我。‘
嚴郎中連忙應諾:‘是,大人。‘
張力想了一想,又開口了:‘團山堡的所有軍人免費醫療,這個沒什么好說的。普通百姓的話,他們現在以做工為主,也有不少工錢。但是這些人以前窮慣了,沒生病的時候咱們叫他們交醫保費用,他們肯定不樂意。不過團山堡兵工廠里面的工人工資很高,醫保費用么,兵工廠出一半的錢,他們出一半的錢,先從這些高收入的人著手,阻力會小很多。‘
嚴郎中點點頭:‘是,屬下明白了。屬下待會就去與方廠長商議此事。‘
張力接著道:‘百姓治病收錢也是天經地義的,費用比大明朝其他地方低個三成就是了。醫保費用結算我那文書里面有,你仔細看一看。老百姓也不傻,很快他們就會發現醫保制度的好處。‘
嚴郎中匆匆看了一遍醫保文書,有些皺眉道:‘大人,這有個弊端呀!‘
張力一愣,立刻追問道:‘什么弊端?‘
嚴郎中顯然對治病相當有經驗:‘大人,年輕力壯之人生病少。但是年老體弱之人,生病很多。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