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顧念七只是體力透支而暈了過去, 被救上來之后,阮樂言也不再顧忌什么,直接拍著桌子沖那漢子要了一堆補藥, 親自細細的煎了, 掰著顧念七的嘴給硬灌了下去。因而, 不出半天, 顧念七就晃悠悠的醒了。
蕭瀟自從答應了那漢子的要求之后就將自己關在了屋子里, 阮樂言沒有去打擾她,此刻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對蕭瀟。況且面對著顧念七的詢問,她更是犯了難。
“公主和太子殿下沒跟你在一起?我們這是在哪?”顧念七揉著還有些發昏的腦袋問道。他只記得自己抱著一塊木板在在水里泡了三天, 船開始下沉的時候,他正在艙內和韓迦陵商量事情, 水一進來他們就跳出去找阮樂言和蕭瀟, 哪知沖到甲板上才發現滿船的人都已經慌亂了。如果不是韓迦陵看見船舷上勾著的手, 或許他也就發現不了阮樂言和蕭瀟早已身處險境。但也僅僅是發現而已,他們剛要施以援手, 船身突然一傾,一個大浪打來,他就栽進水里不知所以然了。
等到他再從水里冒頭的時候,水勢已經平緩,顯然, 距離船出事的地方, 已去了幾里外, 他被沖到了下游。
就這么抱著一塊船板, 他飄了三天, 最后終是熬不過腹中的饑火而暈了過去。
阮樂言絞著手指低聲道:“迦陵,還沒有消息, 公主在隔壁房間,她受了點傷,我們這是在一條過路的船上,船主……我們都認識……”
顧念七撐起身子,薄薄的嘴唇因為幾天日頭的暴曬而泛出灰白的死皮:“誰?”
“那個抓了蕭瀟的痞子……”阮樂言本不想說,可是,這是在船上,自己不說,顧念七也會知道的。
“他會那么好心?還有,那痞子不是山嵐人么,又怎會在這玄瀾河上?”顧念七心中一沉,有些不詳的預感。
阮樂言頓了頓,這些疑問她也曾想過,只是沒找到機會詢問而已,但是眼下比較重要的還是趕緊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顧念七,畢竟,他是個男人,而且距離下一個碼頭還有不到一天半的時間了,蕭瀟絕對不能留給那個痞子。
顧念七聽阮樂言說完之后,靠著床頭沉默不語。阮樂言也不敢多說話。她覺得此次出來,顧念七變了不少,不再是那個莽莽撞撞的少年郎,反而多了一些沉郁的東西,整個人顯得穩重了許多。
“樂言,公主的傷,如果我們下船的話,會不會有礙?”顧念七盯著帳頂悠悠的問道,阮樂言一驚:
“你有辦法了?”
“嗯。”
“下船倒是不礙,只是下船之后,我們得找輛舒適的馬車讓公主養傷,還有,迦陵……”
“我知道,只要無礙就好。你去準備一下,明天傍晚,我們就下船。”顧念七一字一句的說道,蒼白的臉上神色莫辨。
阮樂言點點頭,傾身聽顧念七細細的說著計劃,心中不覺松了一口氣。
下午的時候,船行到了一處淺水處,滿船的船工格外緊張,生怕觸到了河底的礁石。阮樂言趴在船舷上四處張望,她覺得從落水至今,只有此處水最淺,如果韓迦陵跟顧念七一樣順水而下的話,也最可能在此處水域停留。
可是,兩岸青山隱隱,船下流水潺潺,四顧而去,一片茫然。船工們齊心協力的號子聲在河面上久久回蕩,落日的余暉在水面拖下長長的金色光帶,阮樂言的心,漸漸冰涼。
四天了,完全沒有消息,那些同時落水的船工和侍衛也都不見了,她不敢想,心肝兒像是被絲線纏住一般漸漸抽緊,力氣也一點一點的散去。
阮樂言癱坐在甲板上,身邊是船工來來去去的腳步聲,震得甲板微微晃動,她卻恍然不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船終于駛出了那一片淺灘,再次進入了寬闊的河面,天也黑了下來。船艙中點起了紅紅的燭火,河岸上燈火闌珊。夜風帶著水汽漸漸打濕了阮樂言的衣衫。
“小丫頭。”油腔滑調的聲音傳來,阮樂言不用抬頭也知道是那痞子。
“在想你那情哥哥?”漢子見阮樂言不語,便走近大咧咧的席地而坐,恰好面對著阮樂言。
阮樂言抬頭看了一眼,起身就走。
“別價!小丫頭,陪老子說說話!”漢子突然伸手拽住了阮樂言的袖子,一個使力,阮樂言便又癱坐在了甲板上。
“你想干什么?”阮樂言緊張的后退。
“別怕,老子心儀的是小娘們,不會動你,只是讓你陪老子說說話!”漢子嘿嘿一笑,說道。
黑暗中看不清漢子的臉,阮樂言徒勞的瞪著那模糊的面目,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哎,小丫頭,你下午是在找你的小情人吧?”
“關你什么事!”阮樂言心中惱火,又要起身,不想卻被漢子牢牢的制住,動彈不得。
“乖,聽老子說完!”漢子拍拍阮樂言的肩膀道。
“我上次見你們的時候就看出來了,你們不是一般人,非富即貴,而且,差不多是私奔吧!”
一聽“私奔”二字,阮樂言心中一凜,轉念間,已有了對策。
“既然你知道我們身份不簡單,為什么還要如此對待我們,你不怕我們事后找你算賬么?”
“哈!算賬?笑話,你們是私奔,老子就不信你們敢再回去,出了家門,你們這些富家子弟,不過都是任老子收拾的小蝦米。丫頭,現實點吧!”漢子哈哈笑道。
阮樂言心中氣苦,又跑不掉,一時忍得眼中淚水直打轉。
“好啦,老子最見不得女人的眼淚了,真是麻煩!”漢子十分不悅的說道。
阮樂言低著頭不說話,半晌,只聽身邊一聲嘆息,那漢子悠悠道:
“小丫頭,我知道你心中恨我,可是這個世道,就是如此,老子救了你們,就是老子說了算。老子沒讓你們死就不錯了,想當年,老子被人揍得快要死的時候,要不是有人相救,這條命,就要耽在那荒山上了。老子醒來便知自己這條命是那人的了,你們也要記著,你們的命,是老子的,老子放你們一馬,算是仁慈了!”
阮樂言聽得有些詫異,夜風吹來,空氣中起了淡淡的酒香,她這才醒悟,怕是這漢子喝醉了。這顛三倒四的一番話說下來,倒讓阮樂言抓住了契機,她要趁機套話,看看這個漢子到底是什么來頭!
“胡說,我們好好的河里飄著,即便你不救我們,也會有人救我們,怎的我們的命就是你的了?我們又沒有請你救!”阮樂言轉轉眼珠就開始瞎扯,只盼的趁這漢子喝醉的時候腦子能糊涂一些,快快的說出實話來。
“誒?你們生死不明的飄在河里,老子救了你們,還有錯了?”漢子沒轉過彎兒,有些懵了。
“不錯,這河上過往船只多得是,怎的我們剛在山嵐碰見你,就在玄瀾河被你救了?可見你這人不安好心,成心跟著我們,怕是我們的船,也是你鑿通的吧!”阮樂言一句話說完,手中捏了一把冷汗,但愿不要被看出破綻來。
“胡說,一派胡言,老子怎的知你們也在這河上?你們在山嵐揍得老子爬不起來,老子作死才跟著你們。不是老子胡說,怕是老天爺覺得老子跟小娘們挺配,專門送上來的姻緣喲!”漢子果然急急的爭辯起來。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我才不信呢,你倒是說說,你一個山嵐的地頭蛇,巴巴的跑這玄瀾河上干什么來了?還說不是跟蹤!”阮樂言啐道。
“他媽的,小丫頭你還來勁了!老子好好的去蒼南辦事,礙著你什么事情了?”
“去蒼南?”阮樂言心中一驚,暗道難道真的如此之巧,他真的是去蒼南辦事的?
“你去蒼南干什么?你不說出來,我下船就告訴江湖上的人,說你強搶民女,不惜鑿船殺人!”
“嘿,你這小丫頭,敢威脅老子?老子京城蒼南來來回回多少趟兒了,老子干的事情,說出去嚇死你,都是刀口上的事情,還怕你說這個?”漢子顯然是惱怒了,呼得站起身甩手走掉了。
阮樂言坐在甲板上,心思轉得飛快。那漢子說他來來回回蒼南京城很多趟了,他又不像是商人,那么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刀口上的事情指的是什么?
夜漸漸深了,船上漸漸恢復了安靜,兩岸的燈火也暗了些,阮樂言起身,拍拍麻掉的膝蓋,準備回船艙。
路過主艙的時候,阮樂言注意到里面還亮著燈,透過半開的窗戶,她聽見里面有人在壓低了聲音說話。
“主上說讓注意最近……有人……落水的……不要救……”
“什么時候的事情?”
“就剛剛,飛鴿傳書……”
阮樂言心中一個激靈,悄悄靠近一看,那漢子面對著窗戶而坐,他對面是一個身材矮小的船工打扮的人,此刻那人正俯首在漢子耳邊說著什么,聲音太低,聽不清楚。
河風吹過,屋中的蠟燭忽悠閃了一下,阮樂言一驚,悄悄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