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樂言瞪著韓迦陵:“車夫?誰會買通車夫?”
韓迦陵抬手, 仔細又看了看阮樂言臉上的傷口,確定里面的臟東西全部都擦出來了,這才慢悠悠的說道:
“目前我還不大確定, 有些東西, 我要回去跟朝辭確認一下, 才能做判斷。”
阮樂言動動身子, 慢慢的坐了起來, 低頭看了看自己,除了裙子被扯了個大口子,膝蓋上有些疼以外, 其他地方并無傷口。她聽到韓迦陵的話,心里無端的有些抑郁。為什么要跟朝辭確認一下才能告訴自己, 如今這狀況, 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當然, 阮樂言并沒有表現出這種不悅,但并不代表韓迦陵沒有猜到。他看到阮樂言低著頭不說話, 臉上的神色一會兒失落,一會兒釋然,便知道這丫頭恐怕又有了自己的心思。
“我只是想回去問下朝辭,宋九的情況。”韓迦陵輕輕笑了笑,隨即說道。
“啊, 我明白, 你不用特別跟我解釋。”阮樂言忽的紅了臉, 自己剛剛的心思, 好像話本子里的吃醋女主角, 真是的!
韓迦陵看著阮樂言紅透的臉,心中一動, 伸手將她攬到自己懷里,下巴輕輕的擱在她的肩上。
“我……”阮樂言有些掙扎。
“別動,讓我靠會兒,我渾身都疼。”韓迦陵在她耳邊輕輕的說道,說完還蹭了蹭,蹭得阮樂言渾身都發了燒。
天色漸晚,阮樂言被韓迦陵摟著,鼻端是熟悉的香氣,隔著襤褸的衣衫,他的心跳聲清晰的傳進自己的耳朵里,臉上越發燒得厲害了。于是她只好抬眼去看四周的情況。
這是一個緩坡,四周是雜草和半人高的灌木叢,高大的樹木稀疏的生長其間,濃密的枝葉遮住了陽光,一些細碎的光斑從樹葉間擠進來,投射在了地面那些青青的野草上。在不斷的鳥鳴聲中,隱隱可聞細細的流水聲,這大概就是剛剛韓迦陵打濕巾帕的地方吧。
四周看的差不多了,阮樂言又只得低頭眼觀鼻鼻觀心,韓迦陵似乎在自己的肩上睡著了,均勻的呼吸熱熱的吐在自己的脖頸間,麻酥酥的。她低眼看見韓迦陵的背,白衫子被滑了個長長的口子,露出里面白膩的后背,而在那一片讓人心跳臉紅的背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血都已經凝成了黑色,看上去異常妖艷。
阮樂言心中一酸,她想起剛剛滾下來時,是韓迦陵抱住了自己,他身上,怕是還有比這更嚴重的傷吧。正想著,便覺著腰間濕濕的,努力扭頭一看,韓迦陵抱住自己的左臂上,鮮血已經染紅了半幅袖子,一些殷紅的血水順著袖角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染紅了一小片草地。
“迦陵?”阮樂言焦急的喚道,她知道人在大量失血的時候是最想睡覺的,但一旦睡著,就麻煩了。
阮樂言推開抱住自己的身體,果不其然,韓迦陵閉著眼睛,臉色蒼白。她急忙將韓迦陵放平,扯開濕噠噠的袖子一看,勻稱結實的手臂上,一條長長的口子從手肘直接拉到了手腕,傷口格外深,翻出了粉紅色的嫩肉。
“迦陵,醒醒,別睡著啊!”阮樂言拍拍韓迦陵的臉,焦急的喊道,而后者只是輕輕的哼了一聲,并沒有睜開眼睛。
阮樂言想了想,站了起來,豎起耳朵尋找水聲的方向,她需要涼水來清理傷口。循著微弱的水聲,阮樂言一瘸一拐的走了過去,這是山的陽坡,樹木特別繁茂,耳聽著水聲淙淙,卻遲遲不見,她只得一點一點撥開半人高的灌木去查看,很快,原本沒有傷的身上就被灌木細小的尖刺劃出了一道道血痕,碧色的衣衫上很快開出一片紅色的小花。
水聲越來越大,阮樂言最后撥開一叢貓兒刺的時候,終于看見了一灣清泉。她輕輕的舒了口氣,小心翼翼的探到近前,掏出巾帕,放進水里浸濕,等它吸飽了水,這才捧起巾帕往回跑去。
清水滴滴答答的落在韓迦陵的臉上,冰涼。終于他動了動,悶哼一聲,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阮樂言眼睛一熱,淚水就出來:“終于醒了,醒了就好,你跟我說說話,別睡啊!”
韓迦陵的目光有些渙散,聽到阮樂言的聲音,便循著聲音看了過來,好半天才漸漸清明。他動了動唇,輕輕的“嗯”了一聲。
阮樂言一把抹去眼淚,趕緊轉頭去處理他手臂上的傷口,涼水稀釋了血液,粉色漸漸在青色的地面上蜿蜒開來,阮樂言又來回跑了幾趟才將傷口清理干凈,其間還要不斷的和韓迦陵說話,以免他再睡著了。
“迦陵,你記不記得去年中秋,其實我做的苦月餅本來也有你一份的,可是我拿錯了……”
“迦陵,其實在小黑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能接受你什么都把我瞞得死死的……”
“迦陵,其實,我剛剛不是怪你又瞞著我,我,我是不喜歡你什么事情都交給朝辭,反而處處把我當孩子一樣的護著,迦陵,你不要睡著啊……”
“迦陵……”
抹著淚將最后一個結打好,阮樂言抬頭去看韓迦陵,卻發現后者正灼灼的盯著自己,目光甚是溫柔。
“阮阮,我都知道。”韓迦陵輕聲說道,沒有受傷的手抬起來,慢慢拂過阮樂言的臉,拇指又緩緩的擦過她的雙唇,接著一用力,就將傻呆呆的阮樂言拉了下去,干裂的雙唇輕輕覆了上去,溫軟的舌尖慢慢撬開,然后一點一點引導著她,唇齒間,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
“唔……”
阮樂言半晌才反應過來,舌頭一頂就要撤離,不想受了傷的韓迦陵卻還十分有力,右臂牢牢的將她箍住了。
“阮阮……別動。”韓迦陵喘著粗氣說道。他們幾乎唇抵著唇,兩人的呼吸糾纏在一起,氣氛分外的曖昧。
“迦陵……我……”阮樂言不知要說什么,只是看著韓迦陵,那雙一向看不清神色的眼睛此時分外的明澈,看得她心肝兒一陣顫抖。
“阮阮,你會留下來嗎?”又是一聲低低的詢問,兩人貼的太近,阮樂言幾乎可以感覺得到韓迦陵說話的時候,聲音在胸腔里的震動。她有些慌亂,韓迦陵這一問,太過突然,也太過,太過沉重。
留下來,這意味著什么,韓迦陵是太子,自己只是一個草民,難道真的要上演草雞變鳳凰的狗血戲碼?
阮樂言迷惑了,扶著韓迦陵肩膀的手不由得收緊,她看著他明澈的眼睛,這個人,一直小心的呵護著自己,引導著自己一步步走近他,接受他,習慣他,直到再也離不開他,可是這種感覺就跟□□一樣,走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我是說暫時留在我身邊,過了這陣子,我跟你走!”韓迦陵又補充了一句。
阮樂言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你這是什么話?”
“我是說,過了這陣子,我跟你,咱們離開京城,去找個地方,過日子吧!”韓迦陵輕輕一笑,慢慢的說道。
阮樂言傻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以來,韓迦陵的身份一直是壓在她心上的一塊石頭,現在,石頭不見了,她卻又不敢相信了。
“呵呵,阮阮,你答應嗎?”韓迦陵又追問了一句。
“我……”阮樂言結巴道:“我,為什么是我?”
聞言,韓迦陵漂亮的眼睛瞇了起來:“我喜歡的是你,當然就是你!”
阮樂言怔怔的看著韓迦陵,半晌道:“我……我很榮幸。”
韓迦陵瞪大了眼睛,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阮阮,你真是個寶。”說完,他摟著阮樂言坐了起來,后者迷迷糊糊的靠在他懷中,完全沒有注意到失血過多的人為什么還這么有精神。
日光慢慢的暗了下去,林間的溫度驟然下降,阮樂言靠著韓迦陵的胸膛突然打了個哆嗦。
“我去撿點干柴,你等等我。”
說完,他將阮樂言報到靠近一棵大樹的地方,摸摸她的臉,又輕輕的印了一個吻。正要離去,卻感覺衣襟被人抓住了。
“你說的是真的么?”阮樂言紅著臉,眼睛不安的眨動著,長長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樣來回翕動。
韓迦陵心中一顫,禁不住抬手去撫摸那睫毛,“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么?”
阮樂言咬了咬下唇,“快點回來,你還有傷。”
韓迦陵一笑,起身離開了。
不一會兒他就抱了一堆干柴回來了,卻發現,原來阮樂言坐著的地方,空了。
“阮阮,阮阮……”韓迦陵心中一陣驚慌,急忙大聲呼喊。
“我在呢!”只聽身后灌木一陣輕響,阮樂言掛著滿頭的茅草回來了。
“你上哪兒去了?”韓迦陵一把拉住她,替她整理滿身的狼狽。
“喏,這個,你的臉需要藥,既然以后你要跟著我了,我可不要個丑男人。”阮樂言攤開手,掌中一株細細的藥草。
韓迦陵的手頓了一下,隨即笑道:“好,為了你,我也要把這臉,保住了。”
藥草被細細的搗爛,敷在了韓迦陵的臉上,綠綠的汁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遠看去,活像一張鬼面。
“乖乖,你可真丑。”阮樂言退后一步笑道。
韓迦陵臉上涂著藥草,說不得話,只能用眼神表示抗議,可惜,阮樂言這個木腦袋,似乎沒有看懂。
篝火很快升了起來,阮樂言靠著韓迦陵,不能跟他說話,她只有抬頭看天,濃密的樹枝間露出了巴掌大的一塊天空,零星的幾顆星星在夜幕上眨眼睛,看著看著,她漸漸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