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西方,夕陽宛如泣血凝珠的石榴花般,紅得豔麗,奮力的灑下最後一抹稀稀薄薄的紅光。
今日是武國大將蘭世蘭遷居新府的日子,然,一整日下來,除了遠在異地的初明睿令家僕送來的鏡屏、古典字畫、盆栽之外,竟無一名官員前來賀喜。
“小十八,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去給主子覆命了!”風揚將青瓷杯裡的茶水一口飲盡,起身將隨身攜帶的包袱取下,捧在手心走到蘭少身前,面露猶豫的塞到蘭少手中:“這是他讓我轉交給你的……”
蘭少垂眸,目光凝於包袱上,手中的包袱很輕,然,她卻似用盡了一身的氣力般承受著它的重量。
緩緩打開包袱,裡面放的是一襲素色的寬袍,是束髮的玉冠,是一張生辰八字,它們代表著一個男人想要交付的一切……
蘭少緊了緊雙手,復而慢慢放鬆,脣角扯出一絲悲愴的弧度:“他,還有說什麼嗎?”
“他說,人之所以痛苦,在於追求錯誤的東西,有時候明明知曉是錯誤的,然而,在一次一次品嚐過痛苦之後卻依然奮不顧身……”風揚輕聲嘆息著,娓娓淺語:“主人他這段日子過得很累很累,掙扎於你男子的身份,煎熬於世人所不能容忍的斷袖之情,他……蘭少,主人此番做出這樣任性而不計後果的決定,只不過是想放縱自己一回,希望能痛痛快快歇斯底里地瘋一次,蘭少,你可願陪他瘋這一回?”
日,終究是落了,蘭少一人獨坐於前廳,久久的凝視著桌上的素衣玉冠
“蘭!”不知何時步入大廳的言子玉,緩步上前,溫潤的手指撫過她微涼的臉頰,將她輕柔的攬入懷中,柔聲道:“怎麼了?”
“子玉……”蘭少輕喚了一聲,感受著自他懷抱傳過來的溫度,喃喃低語。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蘭你無法像以前一樣肆意地將心裡的事說給我聽了?”子玉垂首,溫軟的脣吻著她柔軟的髮絲:“只顧著將心裡的小情緒一層又一層的小心堆積著,慢慢的心事越堆越高,像座山一樣,高到自己快無法承受了!”
他柔潤落寞的嗓音,籠罩著淡淡的憂鬱,蘭少手下一動,緊緊圈住他的腰,將臉深深的埋進他的懷裡,無助的哀慼道:“子玉,我該如何是好?若沒有遇見他們,我是不是就不會變得如此脆弱;若一開始我就乖乖的聽你話離開這兒,他們是不是就不必承受他們不該受的苦……本以爲自己只要做到莫上心,莫在意,莫去想,一切的一切就可當作不存在……”
言子玉碧色的眸子裡,深遂而朦朧,柔柔的投在她的身上,低聲道:“蘭,這世上有很多事是我們自己無法左右的,莫要爲那些你無法改變的事而傷了自己,你要做的是該如何去面對,不要一味的逃避,要知道你逃不了一輩子的……”
蘭少輕輕嗅著他身上淡雅而熟悉的體味,萬般情緒縈縈繞於心底,緊緊抱於他腰部的手指深深摳進衣袍,許久,蘭少緩緩合上眸子,輕道:“子玉,不如我們成……”
啾-----一聲響亮的狐貍叫自
門口傳來。
“不好意思,沒打擾到二位吧?”清越的嗓音緊接著響起,只見軒轅探一臉陰沉的衝著二人大步走來。
“你也是,身子都給本王瞧過了,怎還和別的男人摟摟抱抱的,本王會對你負責的,所以要乖乖的呦!”軒轅探一把抓住蘭少的手,手指緊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一把拉起。
啾啾---小雪狐蹲在一旁連連點著小腦袋。
“軒轅探你在瞎說什麼?放開我!”蘭少頭疼的瞪著突然冒出來的軒轅探,她心裡已經夠亂了,他怎還來給她添堵。
軒轅探面上閃過一抹驚訝,思付一瞬,對蘭少露齒一笑:“你大概忘了半年前你中了御靈散,身體不能動,那時還是本王親自動手給你換的衣服,哦,就是那時候,本王知道了你身爲女子的身份。”
胡扯,蘭少第一反應就是軒轅探在胡謅,當時她的衣服是被人換了沒錯,但那人絕不會是軒轅探,這七殿下究竟在搞什麼名堂。
疼,蘭少低嘶一聲,只覺得左手的手骨快被捏碎了,忙轉過腦袋望向身後的言子玉,身後的他,碧眸裡怒雲翻滾,臉色冷歷的如冰冷的刀鋒,眸光則死死盯著軒轅探握住她的手。
屋外,離歌兒哼著小曲兒,踩著輕盈的步伐,邁過門檻,大聲叫道:“蘭將……”待她擡起雙眼,視線落於大廳中央時,喉間一窒,頓了一下,輕聲自語道:“用晚膳了……”
昏暗的光線中,兩個同樣俊美如神般的男子傲然挺立著,沉默地注視著對方,帶著濃濃的敵意,互不相讓。
突兀的一聲低笑,軒轅探鬆開蘭少的手,壞笑道:“開玩笑的了,別露出那種要殺人的表情,今日本王來一是恭賀你喬遷之喜,二來……”軒轅探身子前傾,極快的在蘭少脣上留下輕輕一吻。
蘭少脣上一溼,不待反應,言子玉眸光忽寒,身上的黑袍鼓起,手掌如利刃般裹著極強的真氣劈向軒轅探……
嗷嗚-------一聲長嘯,離歌兒頓時如中了魔靨般,身體動彈不得。
“天機靈狐!”言子玉心中一凜,側眸望著蹲坐著的小雪狐。而軒轅探則趁著言子玉徵愣的瞬間,足下一點,翻身往後飛去。
“你遲早會傷她的心的!”軒轅探立於門外,意味深長的望著收招後立言子玉,繼而留戀的深望了一眼蘭少,轉身離去。
啾------小雪狐輕叫一聲,跑到蘭少腳下,輕輕揉噌了噌,滴溜溜的小眼珠裡滿是離別愁緒。又是啾了一聲,小雪狐嗖的轉身,撒開四條腿,一溜煙的衝了出去。
小雪狐一離開,離歌兒身體忽覺一鬆,終於順過氣來,離歌兒心有餘悸的瞄了瞄屋外,確定他們已離去後,這才疾步跑到蘭少身前,剛欲開口,又聞門口傳來衣袂飄動的聲音。離歌兒不由頭皮發麻的低道:“又來!?”
“ 墨風!”蘭少無力的扯了扯脣角,望著來人。
“少主得知蘭少今日喬遷新居,特令墨風備上薄禮一份!”墨風的嗓音依如一貫的平靜無波,他雙手捧著一個精
致的梨花木盒走到蘭少身前,移手打開。
“這是?”蘭少垂眸望了望盒內的東西,僵硬道。
離歌兒一見不是軒轅探,也不再躲藏著,好奇的探出腦袋,望向盒內奇怪道:“十張紅木牌?!”
“這是十張花牌,少主說他擔心你不知該如何消受十位美人,特備下了這十張花牌,蘭少每晚睡前,只需動動手指翻個牌子,翻到哪位美人,就讓哪位侍寢……”墨風如實的敘述著少主交代的話。
蘭少一時冷汗直下,動了動脣,脫口而出:“狐貍那腦袋沒問題吧?”
一旁的言子玉沉默的望著心情有所好轉的蘭少,眼神凝重的有些哀傷。
墨風轉身將梨花木盒送到一旁的離歌兒手中,繼而又走到蘭少身前,平淡無波道:“蘭少,請擡起左手腕!”
本來打算問個究竟的蘭少,一見墨風置身事外的漠然神情,只好作罷,依他的要求擡起了左臂。
墨風垂首,自袖中掏出又一個小巧精緻的雕花紅木盒子,飛快打開,自盒內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個物件:“這枚玉玲瓏是少主生來就戴在身上的,平日裡從未離過身,然,前些日子墨風卻見他第一次取下了它,用一綹紅繩將它穿於流年結之間……少主交予我時雖不曾說什麼,但墨風曉得他想將它繫於何人手中!”墨風兩手各執著紅繩一端,將玉玲瓏繫於蘭少皓白如玉的手腕上,笨拙的打了一個死結,兀自言道:“你是少主心裡的一個死結,他解不了,旁人更是解不了!”
眼底,一枚玲瓏的羊脂玉,被一縷紅絲穿越心事,連同那人的情絲緊緊繫住,纏繞著一段如蓮的相思,蘭少眼睫輕顫,她似乎看到了暖陽中那人靜心坐於窗畔,脣角噙著暖暖的笑容,白皙修長的指尖一縷紅繩輕盈的躍動……
“少主還有一句話讓墨風帶給你。”墨風望著陷入沉思中的蘭少,續道:“喜歡一個人是件很累很苦的事,然,唯累過,方得逸。唯苦過,方知甜。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事,與旁人無關,所以蘭少你不必感到任何負擔,也不要剝奪他這份喜歡。”
望著墨風離去的身影,蘭少指尖劃過晶瑩滋潤的玉玲瓏,垂下眼瞼,努力扯出一絲笑意,卻苦得自己都騙不過。明明自己只有一顆心,只願許一人,爲何偏偏招惹多情人?
“啊!”頓覺氣氛壓抑凝重的離歌兒,瞅了瞅個懷心事的二人,似想起什麼重要的事來,擊掌言道;“晚膳備好了,快些去吃吧,否則要涼了!”
“蘭,我還有事在身,就不再久留了!”言子玉隱於袖中的手指緊了緊小巧的錦盒,這是他尋訪了很多店鋪才找到的紫玉簪,本想今夜送給她的,但如今看來……
他低沉的嗓音似透過重重雲霧而來,帶著虛無的飄渺,蘭少心口一疼,不知該如何挽留,只能眼睜睜的望著他一步一步離開她的視線。
“離歌兒,替我解了吧!”蘭少的眸光依舊凝於言子玉消失的方向,擡起左臂。哪個人心裡沒有一兩個結,而她心裡,早在十多年前就結下了一個解不了的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