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的聲音并不大,聽上去甚至有些沙啞,但修煉者六識聰慧,誰都能聽清楚他說的什么話。當然,令人震驚的肯定是這句話的本身。即便沒有人能看清楚他的面容,但卻是很容易便知道他現在正面向著夫子。
強者生死大戰之前還能風輕云淡地談話并不是什么稀奇事,那是氣魄也是上位者該有的心理素質,所謂戰斗就是要抱著必勝的把握才對,既然如此,與一個即將死去的人說幾句話又有不可?
但魔君打招呼時并未稱呼老人為夫子,而是喚他星祖,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僅令大陸這方的眾多強者摸不著頭腦,甚至連光明教皇以及眾多魔帥都沒有反應過來。
難道魔君大人不知道星祖與夫子是不同時代的人物?盡管他們同樣強大,但也不至于搞混才對啊。
而聽到這句話的眾多人中,只有楚歌卻是在此時皺眉沉默了下來。誠然,星祖與夫子是兩個完全不同時代的人物,但師父說過,這兩個人雖說站在了世間巔峰,但他們有個相同的特點卻是沒有人知道他們來自哪里。一般有大人物成名之時,無論隱藏得再好,他的籍貫出身都是會被各種各樣的勢力查探出來,這一點就連現在的楚歌也不例外。
但星祖與夫子卻不同,他們就像憑空出現降臨在這個大陸上的一般,沒有人知道他們姓甚名誰。只知道他們是在大陸最危急的時候才突然間出現的。星祖屬于上古時期的人物,那個時候的人類還處于部落蠻荒時期,即便有典籍記載。怕也早就丟失在了時間的長河之中。可夫子卻不一樣,他的出現是在星祖以后,至于具體是什么時間,如今大抵也是無從考究了,這一點恐怕就連他自己都早已忘記。不過,他出現時,剛好是星祖消失。人類強者匱乏的空白期。再加上那時異魔肆掠,他創立書山帶領著當時的人類修煉者將異魔通通趕回了另一個世界。
不得不說。歷史總是有很多的相似之處,但夫子出現得太巧太及時了,他就像是剛好彌補了星祖的空缺一般,然后順便拯救了世界?
楚歌微微搖了搖頭。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這么碰巧的事情,關于夫子,這位老人的來歷姓名都是一個巨大的謎團。但現在,魔君的話仿佛就是那只撥開迷霧的大手一般,令得楚歌雙眼一亮,他看著老人的背影,仿佛經義傳說中那位開天辟地傳下修煉之法的大人正在與眼前這位老人慢慢融合一般。
如果……如果星祖與夫子是同一個人,那么這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兩人消失與出現的時機,恰好是蠻荒與文明交替的時代節點。而他們身上又有如此之多的共通之處,但真正令得楚歌生出這個猜想的還是關于超越五境的這件事情。夫子壓根就不是在為星祖保守秘密,而是因為這個秘密本就來自于他。師父能超越五境,看似僅憑一己之力,可若是沒有夫子的引導,即便天宇知道所謂的真理,四十年的時間又哪里足夠他摸索出這條道路來?
自己雖然比師父更早跨越五境,但這只是因為前人種樹。后人好乘涼罷了。這世間當然不缺少天才,可若是沒有名師引導。再如何天縱之資也綻放不出令世人為之驚嘆的光芒。
夫子說過,他超越五境的方法與自己一樣。如此從嚴格意義上說來,天宇殘卷這個法門的真正創立者應該是夫子才對,或者換個說法,星祖才是譜寫了天宇殘卷的人。
通向真理的道路只有一條,但他老人家卻是將錯誤的道路指給了后人,這樣一來也就能解釋,這么多年來,整個星辰大陸為何只有他們這幾個人才能跨越五境了。
太陽星是整個星系的中點,而不是星辰大陸,唯有以它為中心,以它的光芒作為真正力量來源的修煉者才有超越五境的可能。至于那些以遙遠星宿作為命星的人,則永遠無法觸及到這個門檻。
這便是所謂的真理,從古至今唯有寥寥三、四人才敢掌握的真理。
而這些人最后都成為了站立于世間最巔峰的強者。
“您……真的是星祖嗎?”
楚歌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近在咫尺,卻又像相隔萬里之遙的老人,恭順問道。如若他們真的是同一個人,那為何星祖要換一個身份出現在人世間,楚歌不明白這些,所以便問了出來。
老人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他嘴角那抹在外人看來高深莫測的笑意,卻是回答了楚歌。后者心里翻江倒海,猜測與得到證實,那是完全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天地間一片死寂,如果說魔君有可能口誤,但楚歌先前的問話,他們卻都是聽得清清楚楚,而夫子的反應更像是默認了這個問題。
圣墟古城之變到如今已過半月有余,期間發生了太多太多震撼人心、不可思議的事情。從教皇的倒戈相向、魔君降臨、妖帝燃燒星魂以及最后的楚歌超越五境,這些事情隨便挑出一件放在平時,都是足以成為一段傳奇的故事,盡管傳奇不一定是好壞,可那種手足無措以及置身于傳奇中的感覺,也只有見證了這些事情發生的人才能體會到。
震驚的事情看多了是會麻木的,人們先前是這樣以為的,可直到現在,他們才發現自己先前的想法是多么可笑。當夫子幾乎默認了這個問題后,天地間皆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全身禁不住微微顫抖,也不知是因為緊張、興奮還是什么心情,總之就連那來自各族的一個個頂尖強者都發現,自己此時幾乎失去了語言的能力,那般失態模樣應該便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了。
畢竟星祖二字的影響力絕不僅是在人類范圍里,那位大人可是憑借一己之力硬生生地改變了整個大陸,若沒有他,星辰大陸直到現在也說不定還處于蠻荒時代。
算是回答了楚歌之后,老人才將那雙滿是皺紋的寬大手掌負于身后,像是嘆氣又或者是唏噓,他的目光開始飄遠,像是看著萬里之外的晚霞,又像是牽動了什么好玩的回憶,老人那微瞇仿佛又泛著淡淡傷感的眼神,恐怕也只有他自己能懂了。
最后他將手掌放在了頭上揉了揉,老人的眼神在此時才終于漸漸變得柔和,就像看待自己最喜愛的晚輩般,此時他才淡淡說道:“他猜到了我的身份,難道你不想知道這個魔君究竟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