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三點時,兩人匆匆忙忙打的返回M大。周日下午,往返的學生很多,擁擠之余,還有滾滾熱浪包裹著縱橫交錯地道路,無孔不入的火熱烘的人心里面越來越焦躁。
步入校園后,耳邊充斥著曲調婉轉的歌,最后一個尾音在舒緩的背景音樂下終結,隨后就是音質溫柔的女音在宣讀一篇廣播稿。
“……假如愛情讓人措手不及,她們會在轉角相遇;假如愛情讓人嗤之以鼻,無數后悔的人中會有你;假如愛情讓人哭泣,那么親愛的人吧,請你考慮她或許不適合你……”
這廣播稿太俗了!蘇夜純撩著耳邊的長發,由衷覺得這篇稿俗不可耐。
可正是這篇俗不可耐地廣播稿,將她的廣播稿替換下來,還讓她被站長給罵了個狗血淋頭。
向玲察覺到閨蜜的神色不對,急忙跟上腳步,“你怎么了?剛才不讓你先下車,這會是生氣了?”
“沒有。”回想起方才向玲的舉動,蘇夜純只想說幼稚,“我突然想起來自己還要去找人,不知道對方回來沒回來,你跟著我還是回宿舍?”
“都行,”向玲誠心誠意地說,“雖然夏天很熱很燥,但經過中午的事之后,我怕你情緒不穩定,萬一出什么事……那我怎么向顏阿姨交代?”
顏阿姨一個將近四十五歲的老女人,皮膚保養的很好,天天護膚品一套一套地用著,保養品也是寧濫勿缺,可就是這樣一個每天妝容精致的女人,整日以淚洗面還不愛出去,窩在家里都快生根了,發芽了。
不過不可否認,顏絨這個女人對她很好,她遇見了與電視劇里相反的走向,別人家的繼母,那都恨不得拿針把繼子扎個千瘡百孔。而顏絨這個繼母,卻為別人家的孩子掏心掏肺,不求回報。
這壓根不符合邏輯。
蘇夜純心緒凄迷,忖度道:“我去找廣播站負責人問我的廣播稿,你跟著去可能不太合適。要不你先回去吧,改天再找你?你周三不是沒課嗎?一起去M大外的酒吧玩?”
三秒后,蘇夜純差點以為向大小姐是沒見過酒吧的貧窮人民,那激動的勁兒,何止上頭那么簡單?
向玲搖著她的手臂,跟甩楊柳枝似的,只差沒把她手臂給卸下來了,“純兒!我發現我從到了M大就再也沒去過酒吧!不行了,今晚就想去!”
蘇夜純嘴角的嘲諷,在橙橘色的燈光下,顯得模糊不清,“今天晚自習有校學生會帶人查班。這就代表著……你今天晚上哪兒也去不了。”
是的,不止向玲,連她自己都去不了。
兩人在向玲宿舍樓下分開,一路上,來往人員絡繹不絕,蘇夜純這一路可謂艱辛無比,不知是誰把她游戲id貼的到處都是,而且上面還附著她剛入校時照的兩寸照片。
紅底白衣,上面的她唇紅齒白,微長的頭發別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朵,一雙眼睛滿是散漫,整體看起來沒有學生時代該有的朝氣蓬勃,而是帶著披荊斬棘后的星芒畢露。
總之,很惹眼。
蘇夜純被人指指點點一路,身子在進宿舍門內那一瞬間軟了下來,沒過五秒,又重新僵硬起來。
季又夏怎么在她的宿舍?還有她廣播站的負責人!
剛才上樓時,她順便去了一趟謝雨依的宿舍,結果被其舍友告知不在,這會要找的人倒自己跑來她宿舍了。
這還真是……蘇夜純感覺心中復雜,不可言表。
謝雨依見她過來,主動起身拉著她坐下,“原來你就是賀曼的舍友?難怪,我看到這桌子上有你的照片!本來想拿完了報告就走,不過,季學姐想等等,結果還真把你等來了。你說巧不巧吧!”
賀曼正在跟季又夏聊天,不知道聊什么,季又夏一張漂亮的臉蛋掛滿了笑意,像粉嫩的蓮花一樣。
“我正好也有事找你呢,”蘇夜純反拉著謝雨依的手,兀自把人拉到了陽臺,開門時一股熱浪卷進門內,等門關好,她才順道打量起謝雨依。
對方似乎比上個星期瘦了點,下巴略尖,一頭長直發干爽利落,蓬松的荷葉裙顯得胯骨很寬。
謝雨依安安靜靜地站在陽臺陰影處,“你想說什么事?”
蘇夜純也不拐彎抹角,直言到:“上個星期,我的演講稿為什么被退?”
這話說出來,對謝雨依有些不太友好,她臨時又加了幾句,“我聽賀曼說廣播站出現排擠現象,我想了解一下,那人是不是我?”
好吧,其實這話也不怎么友好,蘇夜純感覺有些凄涼和無奈。
謝雨依反應了一下:“你要聽真話,那就是不知道,假話我沒有。我只能說,這都是靠人際關系的。”
蘇視線擦過對方白嫩的耳尖,落在不遠處的一棵楊樹下,斑駁陸離的光斑悉數打在大理石做的長凳上,樹旁是一間集裝箱式的鐵皮屋,一條等著取快遞的長龍都排到了太陽地下。
對方笑容只維持了兩秒,話鋒一轉,“夜純,別說姐沒關照你,我建議你低調一點,你最近的風頭太盛了。‘純亡齒寒’cp當初鬧起來的時候,你的廣播稿有人壓下,昨天的轉發加照片事件鬧出來后,你的資料就漫天刮,說不是人故意的,我看都沒人信。所以,你在為自己招黑。”
對方說的在理,終究其原因都是齊寒這禍害,可能她和齊寒是八字不合、五行相克。
現在回想起來,她只是想簡單地玩個游戲! 這都是什么亂七Ι八糟的恩怨糾葛?
謝雨依又問: “還有,你轉發那個帖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會一戰成名?”
蘇夜純這回是真的無言以對了。心中的抱怨早已經編排到了天涯海角無窮盡。現如今事情早已經偏離軌道,要是真鬧出點大事,那她就不得不動用蘇夜靈手下的公關團隊了,天知道她有多不想找她這位姐姐!
“唉,你還是找個機會趕緊澄清吧。”
外面的溫度幾乎將世間萬物全部烤化,兩人沒站多久就進去了。
一瞬間,周遭的滾燙都被熄滅的干干凈凈,讓人如同重獲新生一般。
“好的學姐,下次我有事能找你嗎?我……” 賀曼尷尬地偏過頭,終是將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季又夏見兩人終于舍得從寬敞的陽臺出來,慢悠悠地起身,忽略賀曼的話,掀起眼問:“說完了?”
謝雨依用手扇風,很顯然收效甚微,蘇夜純看不下去了,遞了一張濕巾過去,對方笑著接過,“說完了,讓我蹭會空調再走。你們也聊完了?”
季又夏雙眼微闔,臉上掛著善意地笑,搶在賀曼開口前說:“完了。在等你。”
兩人稍作休息后,賀曼將人送出門,回來時顯然心情不好,抽椅子、坐下,拍東西噼里啪啦地一通亂響。
被吵的人心煩意亂的,蘇夜純喝了一口礦泉水,“誰惹你了?這么大火?”
“還能有誰?”賀曼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扯著嘴唇,“還不是某人回來的不是時候?從陽臺出來的也不是時候?我重點都沒說完!”
蘇夜純:“這怎么能怪我呢?”她真的是佩服賀曼的邏輯思維能力,難道這思維只是在腦子上起個擺設作用?
賀曼悶頭擺弄手機,小半會兒,才嘀咕出一句:“不怪你怪誰!喪!”
根本沒必要理會這個女人!蘇夜純心想。
對方像是個話題終結者一樣,7620宿舍內除了老舊帶著黃斑的空調發出的機械式的嗡嗡聲,就再沒有摻雜別的聲音了。
冷空氣仿佛凝結成冰,讓人攻不可破。
原以為,在M大的時光可能會在風平浪靜地水面上度過,可這種最普遍最尋常的生活,對于她來說顯得特別稀罕。就像齊寒一樣,可遇而不可求。
等千夏和紀雪不知從哪里回來后,7620宿舍維持著很長一段詭異地平靜,仿佛以前那種欣欣向榮的場景被人無情打破,血腥不堪的內里被拋開無限放大,而這樣的氣氛一直維持到晚自習。
夏日精靈在漆黑的夜空眨巴著眼睛,發出耀眼的光,五六點時天空斜飛起牛毛細雨,這無疑是一場雪上加霜的傷口上撒鹽,原本就燥熱的空氣,在細雨之下變質成了悶熱。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千夏一改往夕,連她的胳膊都不挽了,嫌兩人湊在一起太熱。
M大晚自習六點半開始,時間一直持續到八點半,期間會有校學生會紀檢部的人來查班。除了星期天的晚自習,其他晚自習都是院學生會紀檢部的部長帶人來查,院學生會不比校學生會來的嚴苛,只要隨便找個部長簽個假條就行,可校學生會不行。
這就像是一個bug存在于一個網站系統上似的。
“你說賀曼她怎么了啊也不說話?紀雪跟她走連大氣都不敢出的。”千夏回望的臉上滿是疑惑不解,連連戳著她的手臂問。
“誰知道呢?自己愛造作唄。”
兩人的關系鬧成這樣,歸根究底就是賀曼的錯,吃力不討好的事是對方吩咐的,批評被埋怨也是對方開口的,她自始至終好像什么也沒干。
千夏不顧一切,披荊斬棘式的強行靠過來,“你們倆有矛盾了?”這聲音小若蚊吟,蘇夜純握緊了書,“你就別問了。親愛的。你和紀雪像平時一樣就行,別因為這事鬧心啊。”
千夏側頭撇了一眼,神情為難,“我感覺紀雪好想在跟我眨眼求救一樣,賀曼周遭的氣壓是顯而易見地低啊。我從來沒見過她這樣,好像變了一個人。”
“或許,她原本就是這樣一個人呢?”這一聲似暖風扶柳,一瞬便過,輕地不能再輕了。
千夏下意識,抬眼,“什么?”
蘇夜純緊抿著唇角,但笑不語。
網絡班的晚自習上課地點,在物聯網學院四號教學樓的第五層,樓下就是部門總會議室,階梯教室可容納三百人不止。
班級班的人已經齊了大半,蘇夜純進門時,那唰唰唰地視線所及的焦點只有她一人,那帶著復雜和戲謔的目光跟凌遲差不多。
晚自習在清脆鬧人的鈴聲中開始,千夏趴在黃澄澄地桌子前,一副萎靡不振地翻著書,時不時低聲細語一句,“上天給你這個聰明的腦袋,是讓你惹是生非的嗎?”
蘇夜純睨了她一眼,“哦,親愛的,你這是在造謠。”
千夏將折疊成幾何圖形地紙張撫平,“流言蜚語成就你,也可以毀了你。”
今晚,蘇夜純覺得千夏的智商突然上線了,挺贊賞地問:“那親愛的,你有什么見解?”
千夏湊過來,捂著嘴道:“見解沒有,你聲音低些,賀曼一直在盯著你!”
蘇夜純看了一眼: “……”
這年頭逛圈動物園還需要收費呢!這光明正大地盯著不嫌囂張嗎?!
千夏通透的眼底可見她眉頭緊鎖,像是染上了某種郁悶。
算了,對方幼稚,她也要陪著幼稚不成?那她該有多無聊?
蘇夜純將歪靠在她肩膀的絨絨的腦袋推開,“看你的書。”
晚自習進行到一半時,突兀的“咚咚”聲,惹的幾百十雙眼睛好奇地看去,教室內針落無聲般地寂靜被磁性冷淡的聲音敲破,有幾人無聲無息地站在門前,手中拿著寫字板和黑筆。
“打擾一下,校紀檢部檢查班級。”
“……”蘇夜純骨骼微凸的手撐著棱角分明地下巴,翹起的濃密睫毛在程亮的燈光下微不可查地扇動了幾下。
這幅漫不經心的神態,恣意戲謔的眼神,在緊密濃稠的學習氛圍中,顯得突兀且背道而馳。
正是這種讓人覺得格外不同的神情才更吸引人,這與安靜的階梯教室格格不入,她更應該在熱鬧繁華的空間深處才對。
千夏側臉看得有些失神,這樣神情的蘇夜純還那個乖乖女模樣的蘇夜純嗎?不過一個眼神,整個人周遭的氣勢都翻天覆地地變了。
這太讓人大吃一驚,嘆為觀止了。
很顯然,察覺到這個變化的人不止她一個,賀曼在不遠處心情難以形容,那平時想要睜大但睜不開的小眼睛,此時此刻就像開了鞘的利劍鋒芒畢露,直將那謹小慎微地變化存入眼中。眸中的驚詫不已,足以毀天滅地。
校紀檢部的幾人中,有幾人面熟非常,有今天才見過的謝雨依,之前調戲她害她游戲id和照片貼遍全校的韓大部長,還有那個自始至終都是陌生人的齊寒。
這是什么搭配?神仙陣容?
可千萬別在來個季又夏,她的季學姐人那么美好人善,那么柔情似水,萬一亂入進去……
“那位同學——”讓人頭腦發熱的聲音在此間就如清風拂過山崗,悠遠綿長。
想什么來什么。
她真的怕了!
季又夏雀躍地從韓煥身后冒出頭,踩著被投射了燈光的臺階,慢悠悠地朝她過來,一雙筆直地長腿有些晃眼,“這位同學,校紀檢部正在組織一個‘查班拍照活動’,網絡172班就屬你最惹眼了,不知能否幫個忙?”
上翹的尾音,聽的人心里一顫。
蘇夜純歪著腦袋,淡然自若,不識相地反問道:“有好處嗎?”
石化當場地眾人:“……”
季又夏靦腆地發著笑,四下看了一圈才重新將目光定住,“拍照的本身就是好處。同學,你可能不知道是要跟誰拍照,要是知道了,你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了。”
“那可未必。”
這個幾乎座無虛席地階梯教室滿滿當當地都是人,網絡班是她的班級,卻也不是她的班級,因為這個大階梯教室是屬于網絡專業的合班,幾個班級湊在一起上課,氣氛和溫度都是相當火熱。
十六度的空調從晚自習開始后,就一直高速運轉沒有片刻休息。
現場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可以肯定,在整個M大沒有幾個人可以拒絕季又夏季學姐的邀請,何止拍照?就算脫Ι光了衣服趁夜去操場裸奔,那也是義不容辭,馬首是瞻的。誰會那么不識抬舉,還要反問幾句?
可能也就蘇夜純一個人了,而且還是第一人。
索性季又夏反應能力特別強悍,不過眨眼之間就是笑靨如花,她打趣道:“同學大言不慚,可不是什么好習慣。”
“校學生會各個部門聯合紀檢部對幾個學院進行‘查班拍照活動’,每個班必須出一個人與我們的學生會會長韓煥同窗拍照,之后照片會通過微信投票的方式,進行篩選再貼入M大校園周刊。
并且,參與投票的人可以加零點五個學分,每一票零點五,積分上限七。
而參與拍照的同學則是加五個學分。此活動已經院領導和校領導批示,請網絡班的同學認真對待。”
這個活動本身沒有什么,可以稱之為平平無奇,若是在活動之上加上學分的話,那這個活動就跟“噌”地一下,完成質的飛躍,由活動升華為一場獲得學分的途徑。
M大按照普遍的學分制管理制度,每個在屆生都需要在畢業之前修完學校規定的學分,方可獲得畢業證。
學分又分為課程選修學分與申請活動類學分兩種,課程選修學分是學校要求學生必須修完專業課程的學分。
而后者是計算個人參加活動時積累的學分總和乘以百分之五十,最后兩者相加的結果,方是決定一個學生是否畢業的條件之一。
62級學生現在不過是大一新生,需要提前積攢學分,一旦到了大二,早晚自習取消的同時,也取消了各個部門舉辦的活動。
這正代表了學分在大二是已經快要瀕臨滅絕似的,所以,現在正處于大一新生的他們,才要盡其所能地去參加各種活動。
季又夏的話一出,將近三百多人的教室內早亂作一鍋粥,滿座嘩然,躁動不安的聲音像是蚊吟徘徊在冰涼的空氣中,喋喋不休。
百來人中,有人揚聲高歌似的催促:“蘇夜純,季學姐都開口了,你還在乎那么多干嘛?!難不成季學姐的嘴,騙人的鬼?”
“哈哈哈哈——”
“蘇夜純!你要有班級意識!咱們是一個團體的!”
“對對對!上啊!別慫!”
面對如此的哄堂大笑,蘇夜純忍不住想要翻個白眼,雖然不愿意,但季又夏之前和她已經算是朋友了,于公于私都不可能折了對方面子。
于是,蘇夜純勉強地道:“那行吧。”
季又夏在橙光的光下,笑靨如花。
“學姐所說的——合照,是怎么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