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突然很安靜, 和煦的暖風止息在厚重的窗簾下,外面陽光正好有些光影落在病床上,照在純白色的被子上, 落下溫溫的暖意。
意料之中的暴怒并沒有到來, 韓煥像是早知道這個消息似的, 只是冷淡地問了一句, “她真的這么說?”
齊寒點點頭, “你不信就再等會,說不定真的能等到協議書。離婚協議書。”
蘇夜純坐在程燁畫床邊,開始打量起這個受傷的人兒, 程燁畫被她看的有些神情扭捏,臉紅耳熱, 過了一會兒才抬頭。
程燁畫撇過臉去, “你別這么看我, 我內向......”
長期盯著一個人看是非常不禮貌的事,但蘇夜純完全沒這方面的認知, 不過她知道程燁畫對她已經很客氣了。
在齊寒跟韓煥說話間,病房門被推開了。
“請問哪位是韓煥先生,這兒有你的快遞,麻煩簽一下名字。”
進來的是一個快遞小哥,身著順豐標志服, 頭帶著紅色帽子, 手里拿著一個紙質郵件。
果然如齊寒所說, 他真的等到了。
韓煥:“......”
韓煥簽了名字, 問:“什么人寄的?”
“是個女人, 她說她叫季又夏。”
瞬間,韓煥神色變換, 齊寒默默拉著蘇夜純出了房門,出門前還能聽到紙張破碎的聲音,“你不走還在這干嘛?!”
“我?季小姐讓我等你簽完名字,在幫你寄回去,但是......”快遞小哥盯著對方手中的殘碎,良久都不知道說什么。
市中心醫院離他們的婚房并不遠,開車只要半個小時就能到,韓煥顯然是被季又夏氣的不清,用力將撕碎的碎紙甩進垃圾桶。
“簽字?不可能!”韓煥譏誚地勾著嘴唇,“你要是有空可以去幫我告訴那女人一聲,讓她安分點,別搞花里胡哨的事。”
韓煥接過程燁畫遞來的蘋果,下意識拿過床頭柜上的水果刀,神情專注地替程燁畫削蘋果,語氣不屑地說:“她也不嫌掉價!”
快遞小哥尷尬地笑笑,“呵呵。”
他也是頭一次遇見這樣的事,但是他還是提醒了對方一句,“我提醒不了了,我上門取件時季小姐正提著行李箱,貌似是朝機場的方向去,而且她讓我把快遞寄國際快件。”
椅子摩擦地板傳出一陣刺耳的音響,韓煥在程燁畫驚訝的目光站起身來,一米八幾的個子俯視著看人時,很容易就能將人籠罩。
“她走了?!”
“啊?啊,是,寄完就走了。”
“操!”
韓煥猛地粗魯將人推開,一開門就迎上準備開門的齊寒,齊寒一看臉色就是焦急,“表哥!季又夏走了。”
“我知道!”韓煥滿臉怒氣,“你們照顧她吧,我走了,沒事被妨礙我!”
說完,韓煥邊跑向電梯,邊掏出手機打電話,對面傳出一陣機械式女音,“正方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嘟嘟嘟......”
“操!”
這個女人真的敢!
這次他真的是玩脫了,自從結婚后季又夏的情緒一直不溫不火,跟他在一起都是十分地乖寶寶,逆來順受從來不敢反駁,簡直對他言聽計從。
這毫無疑問讓他感覺自己是娶了一個專門用來生孩子的工具人,這段時間又恰逢程燁畫出事,但他早已經跟對方說清楚了。
以前他心里是有程燁畫沒錯,可經過時間的積淀,該消失的感情早已經消失了,不可能還存留什么,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程燁畫也不是一個胡攪蠻纏,故作糾纏的人,這也是他能來照顧她的原因,否則他就是死也不想惹個麻煩!他本欲想著借助程燁畫來刺激季又夏,哪怕她過來大鬧,把醫院掀了他也能勾唇一笑,花重金把事情壓下去。
結果,他到底是低估了季又夏的心狠了,這段婚姻本就是他以復健的代價威逼的,原本就是如履薄冰,現在發生這樣的事嗎,他真相抽自己一巴掌。
老婆都沒了。
驕傲算什么?
面子算什么?
韓煥撥通了公司助理的手機,“喂!方遂!給我查季又夏的航班!馬上把航班號發給我!我要快!”
這件事他沒有底,隔了這么長時間,季又夏乘坐的飛機也許早已經起飛了,除了把后悔和痛苦留給他嗎,什么都沒留下。
季又夏走了,韓煥也跟著走了。
當天晚上收到消息的時候,齊寒正拉著蘇夜純的手,在醫院后面的一處后花園散步,夜晚星空璀璨,天際銀河包攬了這座市中心醫院,籠罩住整座城市。
八月中旬的風涼颼颼的,齊寒將衣服脫了披在蘇夜純肩膀上,兩人沿著一條小徑在河邊繞圈,波光粼粼的水波落在蘇夜純眼中,那是盛滿星河的雙眼。
多么奪目,璀璨。
“我表哥追尋自己的幸福去了。”齊寒沒來由地說。
不遠處,暖黃色的燈光從三米多的路燈上投下來,撲棱著翅膀的飛蛾圍繞著太陽似的燈泡飛舞著,是如此的不顧性命,甘之若飴地驅光而上。
這條小路旁種植了滿是綠葉的垂柳,長長的柳枝軟弱垂下,有的甚至拖在地面上,此時此地周圍都是靜悄悄的。
偶有黑暗中星光下,病人或家屬外出散步時的說話聲,蘇夜純只覺得此時她和齊寒在的地方真的是沉靜,連呼吸都較平常小上不少。
“我表哥去追求幸福了。”
“我知道,你不用嘟囔兩遍。”
“......”
蘇夜純說完又是一時的安靜,好像誰都不忍心率先打破沉寂,她們應該散一會兒步,然后回病房跟程燁畫和向玲打聲招呼,最后再驅車回蘇夜澤的房子。
“我有話跟你說。”
齊寒站在一片陰郁的柳樹蔭下,今天月光亮度很暗,蘇夜純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小心翼翼的語音,宛如手中捧著一個幾百萬的拍賣品。
蘇夜純“嗯”了一聲,喉嚨有些發干,不自覺吞咽了一口口水。
“我們重歸于好吧,蘇夜純。”
“我知道當年是我意氣用事,當時哪怕我多相信你一點,稍微理智一些,都不會做出出國這件傻事。”
“我在國外時,也不好受。到處都是陌生的一切,但是我從小到大都不怕陌生,唯一讓我害怕的就是異國他鄉沒有你。”齊寒仰望著黑色蒼穹,淡淡地說,“那片湛藍的天際下,也沒有你。”
在國外其實有很長一段時間,齊寒都處于渾渾噩噩地狀態,晝夜不分渾身酒氣,那是她第一次碰酒這種東西。
辛辣、嗆人,解不了愁。
除了宿醉后帶來的一系列難受和痛楚,什么都解決不了。
“你這就開始了嗎?”蘇夜純對上灼熱的視線,沒了動作,“你就是這么簡簡單單地開始了嗎?沒有特別莊重的表示了嗎?鮮花、下跪、戒指,你都沒有嗎?”
那一剎,她心頭巨顫著,這一切來的太快了,原以為她還需要再做幾天心理準備,沒想到這么讓人始料未及。
“有的。”齊寒淡笑道,“這么珍重的想要復合,怎么會沒有準備呢?”
齊寒將人拉到花園正中心,那里有一處流淌嘩啦敲響的水池,上面還有一座純白色的維納斯女神雕像。
“西方傳說中的阿弗洛狄德,維納斯女神,是愛神也是美神。既然是愛神,那我是否可以對著她許愿呢?”齊寒嘴角蕩起了一抹笑,垂眸看了一眼蘇夜純,雙手合十,轉身對著這座神圣不可侵犯的象征著愛情的美麗女神,維納斯許愿,“我愿與蘇夜純小姐,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蘇夜純看著齊寒虔誠的模樣,被驚呆了,并不是因為齊寒說了一句《留別妻》中的詩句,而是,她只說了一句。
她沒聽錯,的確是一句。
簡單,又深情。
貌似,說出這一句古詩,差點廢了她全部的腦力。
她們都是當代社會友好又上進的五好青年,遇見過的表白不說頻頻也不乏三兩,現代社會人就該用現代人的表白的方式,齊寒說一句古詩?
這算怎么回事!
蘇夜純剛要開口,就聽齊寒興奮地催促著,“純純,你也許個愿吧。”
天際遮住圓月的烏云褪去,月光明亮了不少,銀光漏下來在齊寒的肩膀頭發上蓋下了一層薄紗,清晰溫柔的輪廓,覆著月光的眼角眉梢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繾綣。
此時此刻,這一些都是沉寂而又美好。
蘇夜純覺得這個許愿真的是傻透了,“我......要不算了吧?”
她是絕對不會承認的,情話......這這她沒說過!而且,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啊!
“算了?”齊寒看著她戲謔地發笑,“可以啊!”
“除非......你做我老婆!你看咱們嘴也親過,懷也抱過,甚至床也滾過,你說你還有什么理由拒絕我?”
“你說出來,你還有什么理由拒絕我?你說出來,我立馬實現。”
“而且絕對不快,就三個字,‘下一秒’。”
蘇夜純:“......”
幸好這一個多月快要對齊寒的撩人手段知根究底了,不然她真的要被逼死!
蘇夜純吸吸鼻子,尷尬地輕咳一聲,“嗯。那什么......就按你說的辦吧。”
齊寒佯裝聽不懂的樣子,繼續不明所以地逼問:“辦什么?我說什么了?”
在她說那話時,齊寒就已經抬起雙手拉住了她雙手手腕,帶手銬一樣,這會兒她想跑也跑不掉。
“你說啊?辦什么?你不說清楚我怎么知道?”
靠!
這女人!真的是......
蘇夜純完全不知道說什么,這女人這么不要臉的嗎?
話說,要臉的話,就追不到女朋友了!更不可能追到老婆!
比如,現在追去國外的韓煥!
齊寒知道蘇夜純是什么樣的人,像韓煥一樣,放不下去面子,死鴨子嘴硬!
不過,她到底是同意了。
維納斯雕像之下,兩人相視一笑,她們終于又在一起了。
月光突然大亮了一陣,微風拂過水池蕩漾在兩人逐漸縮短的距離間,溫涼的月光將兩人身影投射的地面上,垂眼看去,是交疊在一起的黑影。
它們親密無間,融為一體,正如曾經的日日夜夜,她們抵死纏|綿,所有后悔難過都被時間清零。
她們還是她們,她們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那年煩躁的風卷過樓梯道,是第一初見;寒月凜冬,寒風拂過操場,是第一次初擁;如今玉盤高懸,愛神庇佑之下,她們再次融合,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變。
誰道,錯過終錯過?
能回來的,終會回來,未來不過是回憶中敬往事的一樽薄酒。
你慢慢回憶,我先忘記。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