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臻一笑,“沒什么事。朝上累了一天,到你這兒躲會清靜。你看你的,不用管我。”
藍萱點了點頭,把書拿起來,看了兩三眼,但心思卻完全不在這上面了,索性的把書又放了下來,倚著廊柱,看外面的雨。
“今天,是蕧雅成親的日子吧!”
忽然,允臻說道。
藍萱心里一驚,看了看允臻,應了聲:“是。”
“奇怪我為什么會知道?”
藍萱搖了搖頭,“您知道不奇怪,難為的是您記得。”
允臻嘆了口氣,苦笑了一下,“我也想不記得,但母家外祖認了門干親,也是今日成婚。所以,連帶著把蕧雅的事也就記得了。”
藍萱一笑,沒有說話,把目光又投向了外面。
又是一陣子沉默。
“知道文溪郡主離京了吧?”
“嗯。聽說了。”
藍萱答著,把臉轉了回來,發(fā)現允臻正在看著自己。
“微臣有什么不妥之處么?”藍萱問道。
允臻一笑,“你有沒有想過,文溪也好,入凡也好,他們?yōu)槭裁磿叩倪@么容易?”
“都是自由之身,且非富即貴,想去哪里不都是件容易的事情。”藍萱答的避重就輕。
允臻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是有理。但最重要的,是我握著他們都懸心的人。只要這個人還在我這里,他們不管走出多久,都會回來的。”
藍萱聽了允臻的話,莞爾一笑,“莫非王爺說的是不才在下么?”
“你覺得呢?”
“若王爺真的說是區(qū)區(qū)在下,那王爺您真是太高看卑職了。”
“高看不高看,我們心里都有數……”說到這兒,允臻頓了頓,然后正色的問道,“我一直在等你告訴我一些事情,可是,你卻一直沒有開口。難道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一個這樣不值得相信的人么?他們能知道的事情,我卻不能知道。他們能為你保守的秘密,我卻不能幫你保守。”
藍萱皺起眉來,看了看允臻,輕笑了一下,“王爺您在說什么,卑職不太明白。”
“不明白么?你是不是卑職,你難道也不明白么?”
允臻這話說的聲音極輕,可是,這聲音落在藍萱的耳朵里,卻是很重。
終于要把事情挑開了么?
藍萱這樣問自己。
他想要什么?拿自己來威脅什么人么?
“我給了你很多的時間,很多的機會,可是你卻一直不曾開口,難道,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一個如此不值得你相信的人?”
允臻再次問了同樣的問題。
“敢問王爺,您是不是聽了什么風聞才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允臻一笑,點了點頭,說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說說你所謂的‘風聞’好了。”
wωw⊕ ttκǎ n⊕ CΟ 說著允臻站了起來,走到藍萱的面前,藍萱也想站起來,卻被允臻雙手壓肩,坐回了原處。
“你的父親并不姓陸,更準確一點兒說,他并不是你的父親,而是你的義父,他姓成,名易之,對么?”
藍萱一怔,有些意外的看著允臻。
“還要我繼續(xù)說下去么?陸小姐!”
雖然,藍萱知道允臻可能打探到一些自己的消息,可是,當這些話從他的口中淡然的講出時,藍萱還是覺得身體涌出一股寒意,心臟也跳的巨烈起來。
“你……”
藍萱第一個想法是掩飾,可是,才一開口就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是,王爺想要什么?王爺在他人之前查明了我的身世,難道不是想由此得到什么么?”
“他人之前?”允臻一笑,放開了壓在藍萱肩上的手,輕輕的抬起藍萱的下巴,用指腹輕輕的揉捏著,“你覺得,我若是想以你為由頭做些什么,還會一直這樣拖著么?”
藍萱輕輕的搖了搖頭。
“我眼前的你,已經與我初識的你大不相同。初識之時,我自信的覺得,你可能是我認識的所有人之中,最簡單最干凈的那一個。從你的眼中,我看不到什么強烈的欲望,只有淡如止水的恬靜。可是我錯了,也許是我眼力太差,也許是你的功力太深。我想像不到,那么一個云淡風輕的人,竟然能做出讓我心驚膽寒的事情……”
“你怕我?”
“是,怕,很怕。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每每讓我一見便心生暖意的你,只會讓我覺得滿是寒意。你說我隱瞞了你許多,那你又何嘗不是?”
“你想知道什么?”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原本就該屬于自己的東西。”
允臻說著,放開了藍萱,抽回手,又回到原位,坐了下來。
藍萱點了占,苦笑了一下,“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就為這個,你就不惜犧牲許多人……你不覺得辛苦?不覺得痛苦么?”
“為了這個,我可以犧牲一些……”
一陣沉默之后,藍萱低聲說道:“那么,什么輪到我?”
“你?”
“是,我。我想,我也在那‘一些’之中吧。”
“不。你不在那里。你,在這里……”說著,允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何解?”
“也許,你的心太在意別人,而忽略了還有我這樣一個人在。無憂,你應該知道,在我身邊的所有人之中,你總是例外的。你不解這是何意么?”
藍萱只是看著允臻,沒有回話。
“你問我想要什么,那你就聽好,我要你……要你的人,你的心,你的思想,你的全部。這樣說,夠明白了么?”
“為什么?因為你得不到錦瑟了么?”
允臻搖了搖頭,“你和她不同。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一張畫像上。那是你父親回京時候送到宮里來,要交給錦瑟的。但那畫像,一直在我的手里。說起來,若是說我第一次注意到女子的存在,也許就是因為那畫像上的人了。當然,不會是你的母親。”
看著藍萱依然沒有出聲,允臻站起身來,“我曾經請?zhí)蟀涯钱嬌系呐⒅富榻o我,但那時候你還太小,我也很小,太后只當是句笑話便不再提起……無憂,我心里有你。所以,你就應該是屬于我的。剛剛也說過,為了得到本就屬于自己的,我不介意犧牲一些。至于,這一些是多少,是誰,現在,要看你的了。”
這話已經說的再明白不過了,再笨的人也聽得出這話外之意:若是自己不允,那么自己身邊的一些人,越是親厚的人就越是危險。
“別急著回答我,對你,我還是有耐心的。但是記著,時間不多了,真的不多了。我希望你可以把你的答復盡早的告訴我,若不然,一旦某一日有所改變,只怕那時候,想留住那‘一些’也不太可能了。”
“你是想告訴我,若想留下他們,我只能隨著你,是么?”藍萱低聲問道。
“不只是隨著我,而是要全心全意的隨著我。你再想想吧。我也乏了,先回去了。你也早點歇著吧。”
允臻說著,慢慢的向門口走去。
他明白,此時的藍萱心里有多少的煎熬,但是,除了自己不會再有人可以保護著她全身而退。也許這過于自大,但是眼下的自己已經有了這樣的能力,自己再也不是好多年前,尚在母親腹中的胎兒,一切皆由別人擺布!
允臻至從上一次與藍萱交談過之后,很久沒有再來,雖然如此,但是藍萱的心里一直都是不平靜的。
允臻的意思表達的再明白不過了,他想用自己牽扯乃至威脅一些人,但是自己哪里就真有這樣的大的作用呢?但轉念想想,自己本身也許是沒有的,但是,只要自己還在這官場一日,那么,就真的無異于在這些自己關心在意的人身邊留下了一枚不知何時會炸開的火藥。
藍萱也想過,用自己的醫(yī)術給自己用些藥物,然后讓自己慢慢的,像是得病一般死去就好,可是這種想法,很快就被她自己給否定了。
現在自己的情況,只怕是沒有那個環(huán)境了,而且,誰能保證允臻到時候不用自己的尸體說事兒呢?若真的只是一具遺體,那可連個為他人辯駁的機會都沒有了……
放下藍萱在此處糾結不提,說說宮里。
宮里的兩路人馬,此時也是在分妙必爭的為自己爭取著時間。
皇上這里,自從用過了左良悄悄帶進來的藥之后,皇上的身體已經有了起色,雖然丸藥的效果不如湯藥發(fā)揮的那樣好,但是,再加上停用了原來的藥物,已經阻止了皇帝病勢的發(fā)展。
當然,對外,確切的說,是對寢宮門外的所有人,都還保持著原來一直的說辭:皇帝微恙,頭暈不可久坐,故暫由賢親王監(jiān)國。
“皇上,這丸藥吃下去,就已經連用了二十日了。”左娘娘低聲說道。
皇上點了點頭,“辛苦你了。”
左娘娘搖搖頭,微笑著說:“您說的這是哪里的話,伺候著您,這就是臣妾的福氣。”
聽了“福氣”二字,皇上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左娘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說錯了什么,慢收了聲,然后只是陪坐在一旁,不再說話。
過了許久,只見皇上指了指桌邊的紙筆,娘娘會意,走過去取來,再放置在皇上的手邊。
“若是朕不是皇帝,您會如何?”皇上在紙上寫。
“臣妾嫁與您時,您也不是皇上啊。”左娘娘寫罷,看著皇上微微一笑。
皇帝也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后又想了想,寫道:“你愿意讓我們的孩子做皇帝么?”
左娘娘搖了搖頭。
“為何?”
“帝之苦,只有身在其位才可體會。臣妾看在眼中,實不愿孩子如此。當然,這只是一個做為母親之人,簡單的婦人之想。”
左娘娘寫下最后一句話的時候,臉色有些微微發(fā)變,感覺自己的心也跳的快了些。
皇上苦笑了一下。
“此一生,心眷顧者,汀蘭也;而知己者,非卿莫屬。帝之苦,苦甚黃蓮,而外人見,卻甘之如飴。那把龍椅,繞了多少人的牽扯……”寫罷,皇上將手一放,筆就被棄在了一旁。
看著皇上眼中含著淚光,寫下這樣的話,左娘娘心里也是一酸,她輕輕的將自己的手放在皇帝的手上,微力的壓了壓。然后,左娘娘將剛剛寫好的字,拿到外間燒著水壺的小爐內,化掉。
“守好門,皇上剛剛用過藥,這會兒正睡著,仔細看著,別讓鵲兒,貓兒的擾了皇上的清夢。”左娘娘斂住淚光,打開門吩咐道,“本宮去佛堂誦經,有什么事就過去那里尋。”
“是,娘娘。”
……
同和殿
“這用藥也有一陣子了吧?”太后低聲對賢王說道。
“是,今兒是第五十日了。”允臻面無表情的回答。
“怎么還是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呢?”
允臻的目光依然停在手里的那本書上,動也沒動。
“您想聽到什么動靜?”
“煙翠閣那邊兒,現在真是油不進水不進。寢殿里完全不用別人,竟全是左妃一個有照顧著,連御醫(yī)都換成了她自己的人。”
“依您往日的行事,難道就沒派人去御醫(yī)局找那御醫(yī)打聽打聽?”
“明著里,說的與那些原來的老人兒都是一樣的話。我也想過,把他擄了來……”
聽到這句,允臻用目光冷冷的掃了自己的母親一下,旋即又收了回來。
“但是想想,這么干不行。眼下,多少雙眼睛都盯著呢。”
“您什么都不做就對了。”允臻答道,“不管是換了御醫(yī),還是煙翠閣寢殿不許外人踏入,都說明這事情都在往著很極端的方向走著。要么,那邊就已經在茍延殘喘,要么,就是已經遇了高人,化難為夷。”
“你不擔心?”
“有什么可擔心的!若是前者,自然就更不必說。若是后者,本王也有安排。不管怎么樣,忍下這十日的時間,外祖那里已經將信送到了,有他老人家入京,您還怕那些兵將不服么?”說著,允臻終于放下了手里的書,“好好的送什么嫁,還去了南邊兒。”
回來報信的人,只說齊老爺子去了南邊兒,可是卻并沒有如實相告這人是在哪里尋到的。因為齊老爺子在同一天,一前一后收到了兩封信,自己女兒的這一封是下午到的。
若是沒有下午的信,他必定覺得上午的那一封純屬于子虛烏有,可是有了下午這一封的作實,他心里倒沒有辦法不信了。
“父親這次倒是奇怪,哀家只是想讓他幫著寫上幾封信,以給調動的將士以信,沒想到,他老人家竟然會說要親到京里來。”
“不只您沒想到,本王也沒想到。外祖竟然會這樣配合。”
允臻說著,拿起茶邊的茶蠱飲了口茶。
也好,還有十日,對藍萱來講,她還有十天的時間可以考慮,不,給她八天。自己的安排還需要時間,今天,自己再去催催她。想來,她是個聰明的人,不會讓自己和他人以身犯險的……
“臻兒……臻兒……”
聽到太后的呼喚之聲,允臻這才收回剛剛出游的神智,應聲道:“什么事,太后?”
“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看著你總是沒精打彩的。”
允臻微笑了一下,“是有一些吧。不過還好,應付的來。若是監(jiān)了幾天國就累,那以后可怎么過呢!”
太后輕嘆了一口氣。
二十多年的隱忍啊,終于,終于要熬到頭了。可是,不知為何,最近她總覺得心里有些不安,特別是看到自己兒子的時候。
“臻兒,哀家問你句話。”
“太后請講。”
“你……會不會后悔?”
“悔?”允臻挑了挑眉,有些不解的望著自己的母親,“悔什么?”
“沒什么……”太后搖了搖頭,輕嘆了一聲,“哀家只是想,這么多年,哀家在你的耳邊說的最多的就是大位,讓你做任何事,也都是為了那把龍椅。哀家是怕……”
“怕什么?”
“怕你某一日,會怨恨哀家。”
聽了母親的這句話,允臻冷冷的一笑。
從自己記事起,母親在自己耳邊說的最多的就是皇位,以及自己的父親是如何失去皇位的,還有就是自己應該怎么樣奪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她教會自己,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應該去拿,去奪,去爭。若是真的無法得到,那么,就毀掉。自己無法得到的東西,不可以讓給別人,哪怕是自己不喜歡的,也不可以分給別人半分。
于是,他照作了。
這么多年,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快樂。只要他想要的,只要一個眼色,就會有人乖乖的把那東西打包送到自己的面前。等自己對這件東西夠了膩了,自己會親手把它毀了,絕不會便宜了別人。
對于錦瑟,他是喜歡的,但是她是除了小時候自己讓母親為自己指婚之外,母親拒絕自己的。
但是,當母親決定把她送到宮外充當雅妓,為自己做耳目的時候,允臻竟然沒有拒絕。
這可能,是他第一次允許別人,把自己喜歡的從自己身邊拿開。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當時是怎么想的了,因為母親給了自己兩條路,要么殺了她,要么讓她出去。就在那個時候,允臻發(fā)現,這個世上竟然還有讓自己舍不得毀掉的東西。
這也是太后為何一定要毀掉錦瑟的原因,因為她,動搖了自己兒子的心智。
“怎么了?在想什么?”
太后看著自己的兒子再一次坐在那里發(fā)愣,低聲問道。
允臻一笑,搖了搖頭。
“開弓怎么可能還會有回頭的箭呢!太后,您想的太多了。”
允臻口里應著,卻將思緒從錦瑟的身上,移置到了藍萱那里。
無憂……這些日子,自己的腦子里總會出現這個人,自己也不明白,這種著了魔一樣的感覺究竟算是什么。但是,自己就是放不下,或者是說,不想放下。
錦瑟是自己的前車之鑒,自己絕不可以再放開藍萱,不可以放,不愿意放,因為,從心里就不是不想放她走。
哪怕只是每天看到她也是好的。
允臻站了起來,對母親說道:“下午還約了大臣到朝房議事,時候也差不多了,小王就先告退了。”
太后點了點頭,和允臻一起走到了殿外,然后對著隨著允臻說道:“天氣熱,回到家里,讓下人給你多備些清淡的吃食,涼食不可多用。朝上的事情是辦不完的,要在意自己的身體。可記下了?”
“太后放心。”
說著,允臻大步朝著外面走去。
允臻這一晚又來到了藍萱的小院。
見到允臻,藍萱并沒有太驚異,仿佛兩個人前些日子的談話從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想好了么?”允臻并沒有兜太大的圈子,直截了當的問。
藍萱看著允臻搖了搖頭。
“這是什么意思呢?是拒絕還是沒有想好?”
“王爺,我,不能陪在您身邊兒。”
“拒絕?”
藍萱的回答雖然在允臻的意料之中,但是卻又覺得在情理之外。
“王爺想要的,我給不了。”
“繼續(xù)說下去。”
“王爺說過,您想要的,是一個全心全意對您的人。這個,我做不到。當然,我是可以虛以委蛇的追隨著您,可是,我的心不會在這里,而且,我也并不想騙你。”
“不想騙我?”
“是。”藍萱嘆了口氣,“王爺現在身邊有許多人追隨著,可是,究竟有多少人是真心的為您,亦或者只是畏懼某些東西又或者是因為某些利益跟著您,我想王爺心里是有數的。您愿意我是后面的那一類人么?”
藍萱說完,抬起眼來,看著允臻。
允臻的臉上浮起一抹不可言狀的笑意,院子里安靜極了,只聽得到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你說完了?”
“是,對王爺的話已經說完了。”
“對王爺的話?那么,還有對別人的話要說么?”
藍萱輕輕的咬了下下唇,點了點頭,“還有句話,想說給我一位朋友聽。”
“那就等你的朋友來了再說吧。”
說罷,允臻轉身準備離開院子,就在他剛剛想邁步的時候,忽然聽到藍萱在自己的身后說道:“我那位朋友叫允臻……”
這個名字,自從有了開始,除了皇帝和太后之外,就沒有人叫過,這突然之間,從藍萱的口中飄出,讓允臻的心不禁一顫。
他緩緩的轉過身來,看著藍萱,低低的問了聲:“什么話。”
“那個位置,坐上去,會有更多的辛苦和無奈。何必為難自己?留在自己的地方,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也許會得到的更多。”
藍萱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激動,說這話的時候,聲音竟然都在發(fā)著顫。
允臻幾步走到藍萱的跟前,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你知不知道,就憑剛剛你的這句話,就可以讓無數的人置你于死地而無翻身之日!”
藍萱點了點頭,竟笑了出來,“所以,這話,我只能講給我那個朋友聽。至于,他愿不愿聽,聽不聽得進去,我不知道。”
說過這話,藍萱向后退了幾步,她輕輕一瞥,看到了站在屋門口,臉上已經沒了血色的小幺。
“帶他走吧。我不會走,也不會再見任何人。別再讓無辜的人枉死了。”
說著,兩行淚水從眼中涌出,她轉回身,走到屋中,把所有的人都關在了外面。
過了許久,門外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陸大人,我走了。您……多保重……”
藍萱沒有應聲,只是坐在黑暗之中,動也不動。
允臻雖然生氣,但是卻并沒有想對藍萱不利,既然她說了,她不能全心全意的跟著自己,那么,就讓自己身邊再多一個說謊騙自己的人,也是無妨!
允臻是這么想的,但是卻依然不太愿意委屈了藍萱,他一回到府里,就吩咐人將一個跨院好好的打掃,三天之后,將藍萱接進王府。
但是事情卻沒有他想的那么順利,并不是藍萱逃跑了,而是在第二天的朝堂之上,有人將一紙參劾奏折遞到了允臻的面前。
這個奏折不論對于當時在朝上的左氏父子也好,還是對允臻也罷,甚至在朝上的每一個人,都是一道晴空中的響雷。
事情的起源是這樣的,文溪進京的時候,藍萱受傷時接受一位姓木的老者的醫(yī)治,但是轉眼間,那家藥店的老板便沒了蹤影。
時隔將近不到半年,那位老人下世,在臨去世之前的彌留之際,不知道是因為太過清醒了還是完全糊涂了,竟然對著自己的兒子說出了當時臨時起意,完全不顧兒子兒媳的反對,執(zhí)意離京的原因。當然,他當時說的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言簡意賅的就是說朝里有位大人接駕時受了傷,但那人是個女子,為了保全全家人不被人殺人滅口,這才帶著全家離開了京都。
這位木家的孝子聽了父親的話之后,心里就只有一個想法,父親原本身體極好,就是因為受到了這樣的驚嚇才會讓父親一直郁結于心,最后導致郁郁而終。
雖然他滿心的氣憤,但是對于法律他還是知道的點兒的。只要是民告官,不管是否告得成都是要獲罪的。所以,這位木公子找了個機會,給自己捐了個前程。
當了官員之后,他又想了許多的辦法打聽當時郡主進京的時候,究竟是哪位高官受了傷,打聽下來之后,確定是藍萱無疑了。
但這個結果讓這位木公子有些犯了難,因為當時為官之人都知道,眼下的朝中,除了左氏父子之外,就是這個陸大人最得皇上的器重。自己告他,又僅憑父親當時的話,只怕是不成事的,更何況,自己不過一個區(qū)區(qū)從七品,告人家三品官,越級也不是越的一點兒半點兒,只怕是很難的。
所以,這位木大人一直尋找機會,能與高一級的人員搭上關系,以便自己可以上告。半年下來,他最高的也就搭到了一位六品的同知。
但是,機會總會找到的。就在他覺得自己上告無望的時候,竟然傳來了一個讓他十分振奮的消息,藍萱受了處罰,降到了六品。
當然,這個消息傳到他耳朵里的時候,已經距離藍萱被罰差不多有小兩個月的功夫了。
巧的是,這位同知也在為太后一黨效力,聽說了這個消息,自覺得也是個自己可以升官發(fā)財的機會,便這樣,一紙奏折將藍萱直接告到了朝上。
允臻接到這個折子的時候,渾身氣的抖成了一團,他死死的盯住了把這折子呈上來了季大人。前幾日,也正是因為他才讓藍萱挨了那一頓板子。允臻一直忙著其他,還未來得及處理掉這個人,沒想到,一直失手,竟然讓他有了為自己爭臉的機會。
“這個……可查證了?”允臻看著季御史問道。
“還未曾查證,但是,臣以為,只要將陸大人請過,一驗便知明曉。”
“既未查證,季大人也未免操之過急了些吧。”只聽左俊忠慢慢的說道。
“御史有風聞奏事之權。更何況,有此流言,未免有損皇家與朝廷的顏面,臣將此事上奏,就是為了以正視聽。”
其實說起來,這位季大人也真是少了點心眼,他一心只想著,能為賢王一方做點事情,所以,得了這個打擊左相的機會,自然是不可能放過的。但是,卻沒能注意到此時賢王的眉高眼底。
朝上的大臣們也是面面相覷,等著允臻開口。
這件事情,想不了了之是不可能了。
允臻的眉毛都擰到了一處,不知情的人們還以為,他是因為藍萱愚弄朝廷過于氣憤。其實不知,允臻此時是真的很氣,一是氣季御史事先沒有與自己打過招呼,二是氣自己沒能盡快的把藍萱從官場里抽出去……
“臣覺得,季大人所言不差,此事是否為誣告,只需要請陸大人前來一驗便知真假。”一位大臣說。
“為以正視聽,此等謠言必得以事實駁斥。”另外一位大臣附議。
接下來,除了又有許多位大臣都跟著附議……
允臻在所有大臣都跪下附議之前,開了口,“那就宣藍萱進殿吧。”
左良聽到允臻的這句話的時候,只覺得渾身的汗毛孔都被爆開了,大熱的暑天里,一陣陣寒意襲滿了全身。
……
藍萱正在家里練字,小幺忽然走進了院子。
“你怎么來了?不是讓你回去了么?”
“是。昨天走的急,忘了點東西。”小幺滿臉通紅的說。
“去拿吧。”
藍萱說完,剛想著關門,卻聽到一陣吵雜之聲傳了過來。
“你是藍萱,陸大人吧?”為首的是一位太監(jiān)。
“正是下官。”藍萱有些奇怪,為什么這個時候會有太監(jiān)來尋自己,而且,還帶著官兵。
“監(jiān)國有令,請陸大人進宮。”
進宮?監(jiān)國?藍萱笑了笑,看來,他還是走了這一步了。
“好,請公公稍候。”
說著,藍萱進了院子,接住了剛準備離開的小幺,低聲說道:“幫我個忙。”
“公子您說。”
“只怕過會子,他們還會到這里來搜查,院子后面拴著的馬匹,還有我屋里柜子里有些東西,你幫我?guī)У健瓗У酵醺グ伞!彪m然藍萱心有不甘,但是,自己的這些東西,她是真心的不想被人糟蹋了。
“這……”
“別問了,去吧。”
這時候,站在門口的那位太監(jiān),也看到了小幺。
“這是誰啊?若是下人,一并帶進宮去。”
小幺還未開口,卻聽藍萱答道:“這是賢親王府里的人,一直在此處看管我。”
“哦?”老太監(jiān)臉上的表情很明顯的給出了不相信的答案。
小幺沒等他出聲,取了自己懷里的令牌在那人面前一晃。
“哎喲,還真是。”老太監(jiān)的臉馬上變的滿是信任。
“去吧。我走了。”
說著,藍萱隨著老太監(jiān)以及官兵一起,離開了小院。
因為滋事體大,所以,能夠直接參與其中的人并不多。
雖然,這是一個可以讓自己表現出忠君愛國的絕家機會,但是這樣的機會,但凡有些腦子的人,也是不愿意摻和的。所以,被硬著頭皮留下來的只有幾戶的尚書,以及左俊忠還有那位當場說了這一輩子最不應該說的話的季御史。
左良本也想以當事人的身體參加其中,但是,在父親的目光之中,他還是識趣的離開了。
藍萱被帶到的時候,允臻正在想著辦法,要怎么樣才能讓藍萱脫身,當然,辦法并不是沒有的,驗身嘛,又不用非得在眾人的面前脫衣,只要找個識趣的大臣,再找個內室檢查一下就行了。
可是就在藍萱走進屋子的一瞬間,允臻發(fā)現站在自己對面的人,似乎完全對今天的事情發(fā)生了誤解。因為從她的目光之中,透出來的是隱約的寒意,允臻下意識的認識道……藍萱認為這一切皆是自己的所為。
藍萱進屋之后,給賢王請了安,然后安靜的跪在地面之上,等著站在屋內的人開口。
“陸大人,今日朝上,有人參賅于你。”允臻淡然的說道,“雖然,大家都覺得這是無稽之談,但還是請你過來說清楚,以正視聽的好。”
“臣不知被參何事?”藍萱問道。
允臻一笑,想辦法盡量的用自己的語言能讓在場的人明白,自己“不希望”這件事情是真的。
“說來也是覺得可笑,竟有人參奏你是女子。盡管本王不信,但還是請你過來,為自己辯駁一二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