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富海出現的一瞬間,原本屬於皇帝陣營的人,心裡有所興奮;屬於太后黨的人,心裡不免有些動搖;而最有看頭的則是那些對著兩邊都送著秋波,不見兔子不撒鷹的牆頭草們,剛剛還在對著允臻阿諛奉承,可轉臉之間,又跑到富海身邊,生怕這位大總管看不到自己的忠心。
允臻看著這朝房中的衆生之相,心裡一陣冷笑。一會兒,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更有看頭的鏡頭出現呢。
隨著衆人山呼萬歲的聲音傳來,韓銘越坐在了久違的龍椅之上,看著朝堂之上的人們,皇上微微一笑。
接下來,臣子們紛紛表達了自己對皇上的思念,掛念之類的心情,以及今日再見聖顏的歡悅之情。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就非常的出乎衆人的意料之外了。
“今日朕臨朝,是有件事情要對衆卿家說。”
“恭臨聖訓。”
皇上微笑著對著富海點了點頭,富海會意,取出聖旨,來到衆臣的面前。
“有旨意——”
富海的這三個字一出口,衆臣一起跪於堂前。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先皇驟崩,歸於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聖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遺命,屬以倫序,入奉宗祧……故傳位於賢親王允臻,尚賴親賢,共圖新治。
欽此。”
此詔一讀,滿朝的文武大臣都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雖然皇帝近來病重,可是,突然間這禪位之事,又是從何處想起的呢?況且,皇上自己也已經有了子嗣,爲何要把皇位傳給自己的侄子呢?
看來,這段時間有傳言說允臻意欲逼宮之事,確是其事了。
左良也跪在羣臣之中,對這些言論,他不發一言,只是偷眼看了看允臻,看他的樣子,似乎是早就知道此事了的。沒有半點的驚喜,倒是有些許的不安。
允臻跪在羣臣之前,身後的議論他也不是沒有聽到,但卻面不改色。
“賢親王,接旨吧。”
允臻聽到富海的聲音,向上叩頭,然後朗聲說道:“臣,領旨謝恩。”
說著,允臻站起身來,走上臺階,接下了旨意。
“衆卿平身吧。”
這時候,皇上的聲音打斷了階下的議論,大臣們站起身來,看著皇上和站在他身邊的這位新主。
“朕雖在病中,但也聽到了些傳聞,但謠言止於智者,能居廟堂之上的,想必都不是庸人。朕此次一病,已耗不起那些精氣心血。雖然也想效仿高古聖賢,卻也是有心無力。此事,朕心已決,衆卿不必再多過議論,忠君愛國,纔是卿等的本份。”
大殿之上,一片安靜,沒有人再去議論,不僅是謠言止於智者,保命的第一步,就是要先管住自己怕嘴巴。
“今日,朕將禪位一事,召告天下,封禮將在七日之後舉行。這段時間裡,朕也將不再臨朝,暫時還由賢親王代監國一職。”
說到這裡,皇上看了看富海,然後又瞧了瞧允臻,說了聲:“朕乏了,退朝吧。”
“退朝……”
富海宣罷,扶著皇上離開了大殿。
皇上沒有片刻的遲疑,沒有任何的不捨,帶著微笑離開了這個困住他二十餘載的位置,此一刻,他才覺得自己的心真正的安寧了下來。
再不必沒日沒夜的批改那些奏摺,再不用每行一步都前護後擁不得安生,再不用在這大殿之上看著那下面的人假意奉迎,也再不用勾心鬥角的活在陰謀之中。
真的,太好了……
退朝之後,允臻拿著聖旨來到了同和殿。
“太后,王爺來了。”
一聽這話,太后從香榻上幾乎是一躍而起。她幾步來到正殿門口,看著允臻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了過來。
“如何?”
儘管父親已經告訴了自己皇上的打算,可是,旨意沒到手中,那些所謂的承諾都是可以不作數的。
“成了。”
允臻輕聲應道。
太后也不多話,只拿過旨意來看,反覆的看了幾遍之後,這才真正的放下身來,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允臻已經走入殿中,在一處軟榻上靠了下來。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麼?”
太后這時才發現,允臻的臉上滿是疲憊之色,不由得擔心起來。
“去,快宣太醫。”
“不必了,只是有些累。太后,您讓她們先退下吧,本王想和您安安靜靜的呆一會兒。”
太后聽了兒子的話,點了點頭,然後退去了所有的宮女太監,整個正殿之中,就只剩下了他們母子二人。
“真的不用宣太醫過來瞧瞧麼?”太后問道。
允臻閉著眼睛,搖了搖頭。
“只是覺得累,想休息一下。”
看著允臻有氣無力的樣子,太后慢慢的坐在了他的身邊,輕輕的打著扇子,陪著他。
“娘……”
允臻突然間說道。
太后一愣,有多少年沒聽到兒子這樣喊自己了?已經記不清楚了,大約也能有十幾年了吧!
“怎麼了?”
允臻沉默了一下,然後低聲說道:“今日,得到這旨意之後,我突然有一種感覺。這麼多年以來,不是我們一直在算計著皇上,而是他一直在算計著我們。”
“爲什麼這麼說?”
“昨日,皇叔和我去了御花園,他說,這些年來,我們做過的事情,他都是知道的。這並不可怕,可讓我覺得害怕的是,他不只是知道,而且允許,甚至在某些時候還在縱容著我們去做。直到最後,我們想利用這麼多年以來所積累的一切打倒他的時候,他卻只用這一紙輕飄飄的旨意,就不費吹灰之力的讓我們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話。”
允臻說著說著,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冷笑了兩聲,“一直想當個操縱者,可到了最後,卻成了傀儡的笑柄。娘,這種挫敗感,真的是太讓人覺得羞恥了!”
太后娘娘聽著允臻的話,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但她還是安慰道:“不妨事,只要達到了目的,就是好的。畢竟,我們纔是贏家。”
“贏家?哼……我贏了什麼呢?”允臻終於張開了眼睛,看著自己的母親,然後問道,“贏了原本就是自己的東西?這有什麼可值得高興的呢?我真不知道,這麼多年的算計,謀劃,究竟算是什麼了……”
……
左良下了朝的第一件事,就是飛奔到父親的面前,將今日在朝上的事情告訴給了父親。
本以爲父親聽後,會異常的吃驚,可是沒想到,左俊忠竟然只是“嗯”了一聲。
“您……知道這事?”
“什麼事?”
“皇上準備禪位的事。”
“知道。”
“何時?”
“皇上病倒之前。”
“那您……”
“當時皇上只是說有這樣的打算,並沒有提及何時,再說了,天家的事情,是我們拿回家裡酒足飯飽之後可以閒談的麼?”
左良被父親訓了兩句,閉上了嘴巴。
“既然皇上臨朝了,那今日老夫就進趟宮吧。那辭官的摺子也放了些日子了,趁著皇上還是皇上的時候趕緊遞了,免得日後犯話。”
“這個時候遞,會不會……?”
“不會有比現在這個時候還合適的時候了。”
“那……兒子我……”
“你的心思我明白,爲父會幫你在皇上面前言明的。相信皇上也不會爲難於你,倒是你那位岳丈,知道之後不知道會做何想法呢。”
“他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文溪也不想讓我再在這裡了。領個閒職,去個山明水秀的地方,不也挺好的。”
左俊忠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吩咐下人更衣備馬,出了家門。
可就在父親出門之後,左良忽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沒有問父親:藍萱怎麼辦!
當日藍萱被參的時候,自己並不在旁邊,倒是在後來才聽說了這件事情,現在只知道人關在天牢之中,可是卻沒了下文。左良四處打聽,也沒打聽出有任何人去審問過藍萱,自己也想過要探望,卻被攔在了天牢門外。
眼下,這江山就要易主了,那麼,至今還關在天牢裡的藍萱會有怎麼樣的一個下場呢?
左良本想去追上父親,可是纔剛到門口,就被人給攔下了。
“哪兒去!跟丟了魂似的!”
左良一愣,發現站在自己跟著的竟是廖昂軒。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天就回來了。怎麼,有事要出去麼?”
左良剛想開口,卻轉念想到,廖昂軒並不知道藍萱被抓之事,忙停了下來。
“倒是沒什麼事兒,本就是想出去轉轉的!”
“穿著朝服出去?”
“這不剛想換衣服,就被你攔住了麼!”
“那快去換衣服,我等著你,去我家。”
左良微笑著點了點頭,轉身進去更衣。他在回身的時候,偷眼看了看廖昂軒,看著他的樣子,左良實在是於心不忍,可是,這樣騙他,什麼時候纔算是個頭呢?
左良隨著廖昂軒一路邊說邊笑的來到閒庭居,當他一進二門,在院子裡看到坐在廊下的錦瑟的時候,不免大吃一驚。
“你……你們……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些,怎麼還敢來京城,無憂的話,你們究竟放沒放在心上啊?”左良低聲喝道,雖然見到錦瑟,左良也有那麼一絲的驚喜,但比驚喜來,更多的是擔心。
“瞧把他給驚的,放心吧,不妨事的。”廖昂軒微笑著回答。
“不妨事?你告訴告訴我,怎麼會不妨事呢?難道她易了容貌?還是有金剛護體?”
“你說的這兩樣,我倒是都沒有,不過因爲義父說無妨,我們信他。”錦瑟微笑著應道。
“齊老爺子也來了?”
“是,義父和我們一同來京的。”錦瑟回說。
“子卿兄,你猜猜,內子的義父,是何人?”廖庚神秘的一笑,問道。
廖庚的這句話倒是把左良問的有些不知應該如何答對,他有些茫然的看著幾個面帶微笑,甚是輕鬆的人,心裡想著:齊老爺子能是誰?他是齊老爺子唄!
“告訴他吧,瞧把他給急的。”廖昂軒拍拍弟弟的肩說道。
“是……第一次聽說,我們也嚇了一跳,不過眼下看來,倒是真是認對親了。因爲義爺正是太后的父親。”廖庚微笑著說。
左良不聽還好,一聽了這話,心裡頓覺得有如掉入冰窟一般。他神色黯然的一下子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們。
“怎麼了?看你的樣子,一點也沒有安心,倒像是……”廖庚低聲問道。
“哦,對了。義父說姐姐最近離京了,去了哪裡?何裡回來?辭官的事情辦的如何了?”錦瑟別的不想知道,只想知道姐姐的下落,一連串的拋出了幾個問題。
左良看了看他們,心裡想著:原來,他們還不知道藍萱已經被囚了。自己應該說麼?要說麼?
“你怎麼了?”
就在左良發愣的功夫,廖昂軒感覺到了不對,自己認識左良這麼久,雖然不敢說和他已經心有靈犀,但對他還是有些瞭解的,眼下左良的樣子,絕對是有事對自己隱瞞。
“今日朝上,皇上……禪位了……”
“什麼?”幾個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怎麼會?”廖昂軒問,“爲什麼要禪位?禪位於誰?”
“皇上只說自己年高,且身體不好,所以對國事已經是有心而無力,所以,就把皇位讓給了……”
“不會是賢親王吧?”錦瑟試探著問道。
左良擡眼看了看她,暗自嘆了口氣,然後點了點頭。
這一下,屋子裡安靜了下來,全沒了剛剛的喜氣。
“皇上是自己真想如此,還是……賢王有了什麼動作,才逼迫皇上如此的?”廖庚問。
“看樣子,倒是自願的。父親剛剛還進了宮,似乎對此事也早就有了查覺……”
錦瑟愣愣的坐了坐,然後忽然再次問道:“那我姐姐呢?她去哪兒了?”
“她……”
左良剛想開口,忽然聽到外面有腳步之聲傳來,幾人擡眼一看,正是齊家老太爺。幾個年輕人站了起來,給老爺子問了安。
齊老爺子看了看臉色發白的左良,然後一笑,說道:“看來,你應該已經我是誰了,是吧?”
“晚輩已知,一直禮數不周,還請齊老元帥見諒。”
“哎……”齊老爺子一揮手,“這裡沒有什麼元帥將軍的,若真按那些算起,老夫還得向侯爺問安呢。私下裡,咱們不論那個。”
左良點了點頭,但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任何的輕鬆。
“義父,我姐姐真的被皇上派出去公幹了麼?”錦瑟問道。
“是啊,老爺子,有什麼事,您還是直接告訴我們吧!京裡就這麼大點兒的地方,若是真想打聽什麼……”廖昂軒說著,把目光也轉向了齊老先生。
齊老爺子看了看他們的樣子,淡淡的一笑,然後看了看左良,“是你說還是我說呢?你開頭吧,前面的事情,我也知道的不清不楚的。”
看起來像是商量的語氣,但是聽起來,完全就是在命令。
左良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你們先都坐好吧。聽我慢慢講。”
幾個人自尋了座位坐下,然後左良纔開了口,“其實,這次的事,倒是源自內子。”
“文溪郡主?她又惹什麼禍了?”廖庚問道。
左良搖了搖頭,說道:“入凡走後不久,我也把她送走了。之所以是說源自於她,則是因爲她入京時候的事情。錦瑟也該知道的吧,那一次,迎駕的時候,無憂受了傷?”
錦瑟點了點頭。
“壞事就壞在了那個大夫的後人身上。我聽說,事情是這樣的……”
接著,左良把自己打聽到的消息,以及後面在朝中藍萱如何被參,還在被拿之後,左俊忠聽到的藍萱所訴的一切幾乎全封不動的告訴了衆人。
左良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幾個人的表情,只見他們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左良幾次都想停下來不再繼續說下去,可是,再多對他們隱瞞什麼,也是於事無補了。
“她竟然這麼說……她竟然把自己往逆謀之上說……她在想什麼,你告訴我,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廖昂軒聽完左良的話,“騰”的一下站起身來,情緒激動的問道。
“這你還不明白麼?她要以自己護住你們全部。”齊老爺子輕描淡寫的說道,“利用就說明你們不知情,不知者無罪,就算別人不信,皇上也最多就是小懲大戒的意思一下,也就過去了。”
“那她呢?那她怎麼辦?”廖昂軒的眼睛都紅了,“難怪,難怪她要我在家裡住滿百日,她已經知道自己的事情快要遮不住了是不是?如果我真的在家裡住上百日再回來,只怕到時候只能看到她的一堆白骨了是不是?”
“哥,你先別激動。剛纔義父也說了,後面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你讓義父先把話說完。”廖庚拉住了幾乎要衝出去的廖昂軒,勉強的把他按在椅子之上。
“她現在還好……”
“被關在天牢裡,能有多好?”左良有些懷疑的問。
齊老爺子一笑,搖了搖頭,“你不清楚了吧。她現在住在牢頭的房間裡,每日裡吃的喝的用的,一樣也不缺她的。昨晚我去見她的時候,她正在練字呢。”
“您見到她了?”左良的眼睛一亮。
“義父去見姐姐,爲何不帶上女兒?”錦瑟含著淚問道。
“宮裡有太監,王府有管事,我帶著你們?”齊老爺子反問道,然後他帶著笑意點了點頭,說道,“不過,你們這些孩子,倒真的是讓我令眼相看。她那裡爲了你們,將罪上身,卻心裡還是記掛著你們每一個人。而你們亦是如此。能有朋友如此,愛人如此,家人如此……你們,是有福之人吶。”
“可是我覺得這福,真是有些造孽……”站在廖昂軒身邊的廖庚低聲說道。
“我想去見見她,可以麼?”廖昂軒低低的問道。
齊老爺子搖了搖頭,“她沒說要見你,但是讓我轉告訴你一句話。”
“什麼話?”廖昂軒擡眼看著齊老爺子問道。
“好,好,活,著!”齊老爺子一字一頓的說道。
屋子裡一片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齊老爺子又坐了片刻,這才站起身來,然後看了看廖氏兄弟以及錦瑟,說道:“讓你們入京,是我失算了,若知道那孩子被抓,我是不會帶你們來的。但是現在,我要你們離開。今天就走。”
“爲什麼?”錦瑟問道。
“皇帝已經禪位,雖然,允臻那孩子應該不會對你們如何,但是我擔心你們留在此地會鬧出不可收拾的事情來。已經搭進去一個藍萱,我不想再爲了你們做些無謂的事情。”說著,齊老爺子認真的看著廖昂軒和錦瑟,“眼下,我也應不了你們任何的事情,我只能說,會盡力而爲。你們若信我,今天收拾了東西馬上走;若是不信,我想,可能不只你們幾個,甚至連你們廖家的家業,左家的全部都會搭到裡面。老夫從不危言聳聽,信與不信,全在你們了。”
然後,齊老爺子站在那裡,看著他們,等著他們的迴應。
半晌,只見錦瑟慢慢的站了起來,向門口走去,然後低聲對著外面說道:“來人,備車。回家。”
“錦瑟,你……”
“我明白姐姐的心,當年,我被強留在宮裡,說的好聽,是代爲養育,實則就是做爲人質,爲此事,姐姐一直耿耿於懷。今日,她便以自己之軀,還了我……這番苦心,若是辜負了,我怎麼對得她……”
說到這兒,錦瑟完全哽住,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車馬慢慢的向前行進著,廖昂軒無神的看著窗外,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連動也不動一下。
興高采烈的回來,只是想給藍萱一個驚喜,讓她能在那慢慢的煎熬之中,看到一絲希望,可是眼下,不只是她的,就連自己的希望也沒有了,完全沒有了……
廖昂軒在心裡唸叨著,:我會的,我會好好活著的。至少,眼下是這樣的……
廖庚悄悄的望了望自己的兄長,又看了看已經哭的只有力氣抽泣的錦瑟,他的心裡也如此刀絞一般。
藍萱在廖昂軒離開之後的第四天被人密秘接入了宮中。
乍聽宣自己入宮,藍萱也有些奇怪,不知這其中是不是有了什麼差錯,但接過旨意反正驗看過之後,發現這聖旨是沒有假的。可是,自己一個將死之人,進宮又有何意義呢?藍萱有些想不通,但是,想得通也好,想不通也罷,宮也是要進的。
其實,這進宮對於現在的藍萱來說,都是沒所謂的一件事情了,宮裡的宮殿也好,天牢里老鼠橫行的牢房也好,對眼下她來講,都是一樣的。
藍萱坐在屋子裡,苦笑了下,自言自語道:“沒想到,我還在住在這裡的命。”
這不是下人的房間,高牀紗幔,精巧的茶具,別緻的擺設,一看,就是哪個主子住的屋子,藍萱坐在原處想著:還不知道當年住在這屋子裡的人,去了哪裡呢。
正在她琢磨著的時候,忽然聽到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幾個宮女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姑娘,皇上說了,請您先行沐浴。”
“皇上?哪位皇上?”藍萱心裡想著,也沒有多問。
“你們先出去,我需要你們的時候再叫。”
幾個小宮女聽了這話,退了出去,藍萱先把那日齊老太爺交給自己的東西放在了牀下,然後更了衣,將自己泡在了浴桶之中,這時,才把小宮女又喚了回來,梳頭,擦背,一件件細細做好之後,小宮女給藍萱換上了女裝。
“姑娘,髮式要何樣的?”
藍萱想了想,答道:“簡單些就好。”
小宮女應聲,簡簡單單的給藍萱梳頭,並按她的要求,只帶了一隻玉步搖。
“姑娘,可收拾好了?”這時候,忽然聽到門外傳來聲音。
這個聲音,藍萱是聽過的,“是富公公吧,已經好了,請進來吧。”
富海推開了門,看到站在面前的藍萱,先是一愣,然後微笑著點了點頭,“原本就看著俊俏,這麼一打扮,倒更是妙不可言了。”
“公公說笑了。有什麼事,您只管說吧。”
“嗯……”海公公雖然有些難色,但還是說道,“皇上請您移步煙翠閣。”
“去左妃娘娘那裡?”
“正是。”
藍萱點了點頭,然後對富海說道:“那請富公公引路吧。”
……
進到煙翠閣的正殿之中時,赫然坐著皇上,左娘娘還有那位小王子,也已經會爬了,此時正在地毯上爬行著玩呢。看上去,倒是其樂融融,幸福快樂。藍萱嘴角一挑,低下頭去,隨著富海向裡走了幾步。
“來了?”左娘面帶著笑意,看了看藍萱。
藍萱一笑,答道:“是。給皇上,左妃娘娘請安。給小王子請安。”
“不必拘禮了,坐吧。”
皇上給富海使了個眼色,然後富海退了出去,宮女們也識像的準備抱著小王子離開。
“臣……不,罪女可能抱抱小王子?”不知爲何,藍萱突然說出這樣一句。
皇上看了看左妃,左娘娘點了點頭,宮女將小王子交到藍萱的懷裡,小王子對藍萱倒並不排斥,伸手去摸了摸藍萱的鼻子。由著藍萱逗弄著他玩了片刻,然後也離開了正殿。
“皇上,不知何時傳喚?”
皇上把自己接進宮來,肯定是有話想說的,藍萱也不想兜什麼圈子,直接了當的問道。皇上嘆了口氣,然後說道:“朕想了個法子,讓你脫身,但是需要你配合一二……”
“哦?事到如今還有可以脫身的辦法麼?”
皇上點了點頭,然後對著左妃使了個眼色,只見左娘娘一打簾子,從後面走出來一個宮女,身量體態上與藍萱十分的接近,模樣也有七八分的相似。
“這是……”
“這個孩子,是我宮裡的,以前得罪了……太后,不知給餵了什麼,現在已經是又聾又啞……”
得罪太后?一個宮女能怎麼得罪太后!藍萱看了看那個孩子,然後轉念想了想,也明白了幾分,想來,得罪太后的理由也只有一個了,就是她看上去與自己的那幾分相似。
“娘娘莫不是想來個李代桃僵麼?”
皇上和娘娘微微一笑,雖然有些苦澀,點了點頭。然後,對著那個宮女揮了揮手,宮女退出了殿外。
“不。”藍萱直截了當的回道。
“爲什麼?只要再上上心,她完全可以代你混過的。”左娘娘說道。
“娘娘的美意,藍萱明白。可是這孩子,也是有父有母的,儘管她眼下已是如此,但家中父母也必是盼著與她重聚之日,更何況,這孩子有這樣的劫難,只怕也是臣……不,是罪女的原因,罪女不能看著她因爲自己一而,再而三的受難。更何況……”
“什麼?”
“更何況,就算皇上您願意放過罪女,只怕也有人不願。與其到了日後,再興什麼波瀾,還不如一次了斷了的好。”
左娘娘看了看皇上,只見皇上苦笑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若說你們不是父女,只怕還真沒有人相信,這個脾氣一樣的。連拒絕朕的安排說的話,都是一樣的。”
藍萱自然知道皇上口裡的這個他是誰,她沒有說話,只是微笑了一下。
“今日入宮,就是爲了此事麼?那還是請皇上將罪女送回天牢吧,那裡似乎纔是罪女該去的地方。”
“無妨,你進宮這件事,是朕與賢王商議後的決定。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允臻說怕有人對你不利,所以才把你接到宮裡來的。”皇上答道。
藍萱想了想,然後對皇上說道:“皇上,罪女可否見賢親王一面?”
皇上一愣,然後想了想,點了點頭。
看著藍萱離開,左妃剛剛還在微笑的表情一下子失去了,變與愁容滿面。
“明天一定要動手麼?這孩子就不能放過她麼?”
“朕不是不想,而是……沒有辦法。她當日把話說的太決,如今留下全屍,只死己身,已經是法外施恩了,唉……”
“可是……”左娘娘已經失聲哭泣了起來,“那麼好的一個孩子……”
“朕知道,朕知道的……”
皇上此時的心裡的感覺,彷彿又回到了十幾年前,那個夜晚,陸萬靈向自己請死,不要讓自己爲難的時候。這父女兩個,怎麼就都是這麼一個脾氣,只能想到別人,卻想不到自己呢!
富海將藍萱送回剛剛住的屋子,又與藍萱說了幾句閒話,這才退了出去。
……
今日想見允臻,其實倒還真是很方便,因爲明日就是大典,所以,今晚允臻就宿在宮裡,其實,與其說宿,倒不如說是留在了宮裡。因爲即位的規矩第一項,就是在天色將明之時,即位之君就要先去拜祭天地,然後到祠堂去拜祭各位先皇,而眼下又是夏季,天亮的十分早,再加上前夜似乎還有什麼許多的講究,所以,這一夜估計他也是休息不了多久的。
不知是不是因爲需要準備的事情太多,太忙,直到藍萱迷迷糊糊的和衣睡去,也沒有等到允臻前來,但是將近半夜的時候,藍萱忽然聽到門聲一響,把她從睡夢之中一下子驚醒過來,她揉揉眼睛,卻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小幺。
“你……”
“高安給姑娘請安。”
藍萱一笑,點了點頭,然後問道:“王爺呢?”
“王爺太忙,實在是抽不出身來,但是吩咐奴才過來,問問您是不是需要什麼?若是急要的,奴才這就給您去辦。王爺明兒一早祭過祖先之後,就過來見您。”
藍萱點了點頭,然後對高安說道:“我要你送到府上去的東西,可都送了?”
“回姑娘的話,送了。”
“可帶進宮了?”
“帶了。王爺特意吩咐這東西必要帶入宮裡來的。”
“你幫我把那些東西取來,然後,再給我尋套男裝。別的,暫時不用了。”
高安遲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離開了藍萱的屋子,不多時,他抱著這些東西走了進來,放在了桌上。
“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藍萱想了想,問道:“若是讓你幫我往送件東西,可行?”
“王爺吩咐說,只是不許姑娘送東西出去,但若這東西不出宮門,還是可以的。您要想送什麼,最好現在,明天事兒多,眼下人多眼雜的,沒人會特意在意誰。”
藍萱點了點頭,打開木箱,從裡面將自己的步搖取了出來,放在一個錦袋之中,然後想了想,取過紙筆來……可是,筆懸在半空之中,半日沒有落下,倒是有幾點墨從筆上有如淚水般落下,點在了紙上……
藍萱最後還是搖了搖頭,只將那個錦袋交給了高安。
“把這個幫我送到……齊老爺子手上,你只說是我交給他的,他自然就明白了。”
高安點了點頭,把東西放在了懷裡。
“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我也有點乏了,明兒想來你也有不少的事要去做,你去歇著吧。”
高安點了點頭,向屋外走去,到了門口,他忽然停了下來,轉過身來問道:“姑娘,您就不怕我私沒了這東西麼?”
藍萱一笑,搖了搖頭。
“爲什麼?我以前也是騙過您的。您還信我?”
藍萱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