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潮并不想在《美文》上開什么專欄,但是賈平娃畢竟是以老師的身份向他邀稿,他也不能直接拒絕。
不過幸好現在有《青春派》這個托辭,最后兩人商定,張潮的這一系列散文,首發《青春派》,《美文》則是做轉載。
期末總是格外忙碌,張潮除了要應付兩個學校的期末考試和日常的寫作以外,最重要的就是要搞定赴美簽證。
他的情況比較特殊,一沒有公職在身,二接受“國際寫作計劃”邀請,也算不上公派赴美留學,所以他得自己去申請簽證。
不過這也不難,這年月正是出國熱的時候,滿大街都是簽證中介,其中又以赴美簽證最為常見。
張潮向同學打聽了一個比較靠譜的中介,老板本身就是燕大法學的學生,去米國留學后回國也沒干法律,直接干起了簽證中介。
張潮就是由老板親自接待的,聽完張潮的情況以后,老板拍著胸脯保證,像他這樣資產狀況優良,又有愛荷華大學官方邀請的燕大生,通過簽證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6月下旬的一天,張潮接到通知,第二天就要去燕京美使館面簽。中介公司的老板特地交代了一些回答面試官提問時的要點。
到了時間,張潮帶著材料到了美使館排隊。
早上9點鐘,這里已經排出了一條長龍,彎彎繞繞,整整排到了兩條街以外,說是人山人海也不為過。
從吹著泡泡糖的年輕人,到滿頭銀發的老頭老太太;從衣裝窘迫的窮小伙,到穿金戴銀的闊太太……各個年齡層、各個階層應有盡有。
6月底的燕京,天氣已經比較炎熱了。但是張潮看自己前后這幾十人差不多都是興高采烈,絲毫不受天氣影響,仿佛前面的使館簽發的不是去米國的簽證,而是去天堂。
國內這股出國潮從80年代末,一直持續到了21世紀初。直到中國加入世貿,經濟逐漸開始起飛,才漸漸趨于理性。2005年還在出國潮的尾巴,美使館工作日門口的長龍從來沒有斷過。
這種情況在文藝作品中也有體現。最早引起人們關注的,就是馮曉剛、鄭小龍編劇,葛大爺主演的電影《大撒把》。
再到后來,以20世紀90年代到2000年初這十幾年大學生成長為題材的小說和電影,負心漢丟下癡情女主遠赴米國留學,幾乎是劇情標配,比較有代表性的就是《致青春》和《匆匆這年》。
張潮排了近兩個小時的隊,才進到使館內部,按照順序來到一個光頭的簽證官面前。
張潮打了個招呼后,就把裝著材料的文件袋遞給了簽證官。簽證官并沒有打開文件袋翻看材料,而是一邊低頭看著DS表格,一邊直接問道:“你為什么去米國?”
這最常見的標準問題,張潮誠實地答道:“我收到了愛荷華大學‘國際協作計劃’的邀請,去那邊進行為期3個月的交流學習。”
簽證官接著問道:“你的職業是什么?”
張潮答道:“我既是一名學生,也是一個作家。”
簽證官又問道:“你在米國有親戚嗎?”
張潮答道:“有,但幾乎沒有聯系過,和我關系并不親密。”
簽證官又問道:“是你一個人去嗎?”
張潮答道:“是的,我一個人去。”
簽證官這時候才抬頭看了一眼張潮,拿出一個大章“啪”一聲就蓋了上去。
張潮看清楚上面是紅紅的“REJECTED”,就知道自己被拒簽了。倒也沒有太沮喪,因為這才是赴美簽證的常態,于是隨口問了一句道:“我能知道原因嗎?”
簽證官來了個美式聳肩,表示無可奉告。
張潮只好拿著材料起身離開。走出使館大門的時候,他聽到了過一個過簽的大姐在歡呼。
被拒簽后需要24小時才能再次申請簽證,但一個月內只能申請2次。張潮和中介檢查了一遍材料,覺得應該沒有問題,于是第二天又去了美使館。
但是依舊被拒簽了,并且這次更加干脆,只問了張潮一個問題,就蓋上了大大的“REJECTED”,并且再次拒絕告知原因。
這回張潮可有些憤怒了,他長的這么像有移民傾向嗎!你丫看看我的房產證!你丫看看我的存款證明!勞資移民個登兒!
“學弟,你不是長得有移民傾向,是你的身份證號碼就自帶移民屬性……”中介老板再次認真檢查完材料,遺憾地對張潮道:“你是福海人,雖然戶口已經隨遷到燕京了,但是簽證官看到你身份證號碼的前幾位就……”
張潮一聽這話,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蔫了下去。
福海的非法移民在發達國家是出了名的兇悍,長福雖然不算人熱衷出國的地區,但是受到其他地方的連累,想正常通過簽證不容易。
張潮現在這個身份,又不可能真的拜拜媽祖就上船出發……
中介老板安慰他道:“6月份不行,7月份還有1個月,我們再完善一下材料。”
不過沒兩天,老板就遺憾地對張潮道:“你的簽證,7月份可能還是通不過不了。”
張潮奇道:“還沒去,你怎么知道。”
老板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道:“還是你老鄉的緣故——萍姐的案子,在米國開庭審理了。近期內除了少數情況,福海人基本都很難過,要等風頭過去。這都是一陣一陣的。”
張潮懵了:“萍姐?哪位?”
老板解釋了半天,張潮了才知道這個萍姐祖籍福海,1981年在集裝箱里漂洋過海來到米國,后來看這行這么賺錢,開始自主創業,逐漸成為米國西海岸最大的蛇頭,人稱“蛇頭教母”。
但是1993年和1998年兩次集裝箱悲劇,最終讓她上了美帝的通緝犯名單,開始了東躲西藏的生活。最終在2000年被港島警方逮捕,兩年后被移交給米國。
在米國歷經了漫長的審訊和司法程序后,今年法庭終于開審。由于“萍姐”十多年來編織的犯罪網絡實在龐大,至今在國內以及米國,還有很多想“保”她的人,所以米國干脆收緊了所有福海的簽證。
張潮只好道:“這‘國際寫作計劃’,不去也罷。”
回到燕大以后,張潮第一時間先找了許蕊雅,告訴她后面不需要給他補習英語了。
許蕊雅驚訝追問原因,張潮就把簽證遇到的問題告訴了她。
許蕊雅聽完以后思索了一會兒,問張潮道:“并不是所有簽證都被卡,只是卡了一大部分是嗎?”
張潮點點頭道:“學生簽、旅游簽肯定是過不了,商務簽我在米國沒公司沒業務,也簽不過。勞務簽更不可能。所以還是算了。”
許蕊雅聽完以后忽然笑道:“要是我能幫你解決簽證的事,你要怎么感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