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燕大第一負心漢
過了兩天,張潮收到了夏答的郵件,他也確實比較兩難。
《你的名字》從月刊轉移到影響力更大的周刊上當然是件好事,但夏答本人的產量放在那里,讓她學島國畫師1天睡什么2小時、3小時,最后猝死在畫臺上,這事張潮也干不出。
所以如果要保質又保量,夏答就必須要有助手。但是她常年呆在湘省老家,哪個畫師會去那里給他當助手?現(xiàn)在的網絡也不發(fā)達,全憑網絡協(xié)調也不現(xiàn)實,來回發(fā)文件都得累死。
思來想去,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夏答來燕京發(fā)展。只有在大城市才能找到水平夠高,又愿意做助手的畫師協(xié)助她完成周刊連載。
在國漫畫師稀缺的2004年,湘省省會都未必有這樣的人才。
至于費用方面,粗算下來,《周刊YOUNG JUMP》每個月4期中的1期用來支付燕京的房租,2期用來支付助手的費用,最后剩下1期才是夏答自己的收入。
不過相應的,在《燕京卡通》上的連載收入也會增加,如果閻主編同意一期連載60多頁,那夏答大概能有近8000元的收入。這在這時候的燕京也算是比較高的了。
所以毛估一下,夏答的總收入應該不低,但代價就是要背井離鄉(xiāng),來到喧囂的四九城。適應這里生活環(huán)境,往往比適應工作強度更難。
不是誰都能像小宋嘉一樣有勇氣一頭扎進這個紅塵堆里的。
張潮把自己的想法匯總成了文字,發(fā)給了夏答,同時也和《燕京卡通》的閻寶華主編電話溝通了一下。
“你這個想法恐怕行不通,她不會再來燕京的。”
“再?”
“你不知道嗎?夏答在回湘省老家之前,在燕京‘北漂’過一陣,那是吃了大苦的。那時候她的稿費就比房租高一點,每個月付了房租就沒什么錢吃飯了。
最難的時候,夏答每天就靠喝粥維持,曾經餓暈在畫臺上。最后實在堅持不了,才回的老家。你說她還有可能再來嗎?唉,《你的名字》月刊形式連載就好了。對了,你可別跟夏答說我告訴你的這些話。”
掛掉電話以后,張潮只能感嘆夏答沒這個命了。
但是沒想到,當天晚上,張潮查閱郵箱的時候就收到了夏答的郵件,只有寥寥兩行字:“我來。但希望你能幫我找一間房,我想到了燕京就能開始工作。錢,我后面還你。”
這不由得讓張潮佩服夏答了,真是可以為了漫畫拼上性命。
房子倒不難找,他明白夏答的意思是找個便宜點的房子,既做畫室,也做她的住所。雖然張潮自己沒有時間去找,但是讓中介跑總是沒有問題的。
可真的要用這種方式維持《你的名字》的連載嗎?
一時半會想不好,張潮干脆先去找中介發(fā)布了需求——不出三環(huán),2000元以內,兩居室。
這時候燕京的房租還沒有跟隨著房價起飛,所以雖然不低,但還是2000元在東城、西城租個樓房兩居室還是可以的。
辦完這些事,張潮又回到了自己平靜的校園生活中。
燕大吸引人的,除了日常的課程以外,就是豐富多彩的各類講座了。張潮這天剛好看到中文系布告欄里的海報,說是孔磬冬老師要做一個主題為“金庸小說中的愛情”的講座,頗感興趣,就報名參加了。
到了講座那天,張潮準點前往,卻沒想到階梯教室里已經擠滿了人,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過道坐下來。孔磬冬的課在燕大受歡迎真不是吹的。
沒多久講座開始,孔老師拿著話筒,用他那特有的腔調開始講述:
“……金庸大師經常使用用各種矛盾來營造出愛情的可貴。例如郭靖和黃蓉,兩人的出身、性格、愛好,沒有一處能符合今天的人強調的‘共鳴’或者‘理解’,是全不般配的。但偏偏在金大師筆下,卻無比和諧,又發(fā)展出愛國愛民的俠義,被認為是愛情的‘正格’……”
“郭靖和黃蓉之間,一句‘我愛你’都沒有說過,但是誰又能否認他們之間存在至死不渝的愛?這是金庸對中國傳統(tǒng)愛情觀的一種表現(xiàn)。但自從我們開始引進和模仿西方表演式愛情,這種真正屬于中國傳統(tǒng)的愛情就逐步滅絕了。有些人天天要求說“我愛你”,否則就是不愛。有些人必須天天道晚安,否則也是不愛……”
“……白娘子故意下雨騙許仙傘,祝英臺十八相送故意裝瘋賣傻戲弄梁山伯,七仙女擋住董永的去路,牛郎趁織女洗澡拿走衣裳——偉大的愛情,總得有人先耍流氓!”
孔磬冬時而旁征博引,時而插科打諢,妙句頻出。聽講學生的情緒,隨著他的講演不斷被調動著,時而凝神深思,時而哈哈大笑。不知不覺,就到了下課。
孔磬冬問在座的同學道:“這都是我所理解的愛情觀。你們都比我年輕,不知道現(xiàn)在年輕人都怎么看待愛情?有沒有人說說看。”
這時一個男生高高舉手,馬上就得到了發(fā)言的機會,他拿著話筒道:“我覺得金庸把傳統(tǒng)愛情刻畫得很完美,但是現(xiàn)代人的自由戀愛,還是要看大先生。他的《傷逝》里,子君和涓生……”
這時候有認識的就在竊竊私語道:“這個是叢治晨,中文02級的,平時就可能說了……”
沒多久,叢治晨發(fā)言完畢,同學都熱烈鼓掌。孔磬冬道:“小叢的發(fā)言不錯。其實傳統(tǒng)的愛情與自由戀愛并不是矛盾對立,讓它們看起來顯得不一樣的,其實是不同時代的道德觀……”
6◇9◇書◇吧
孔磬冬忽然用大眼一瞟,又用小眼聚焦,終于確認了坐在后排階梯上的是張潮,立刻就道:“張潮,你對愛情怎么看?”
教室里密密匝匝的議論聲一下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張潮。
張潮不好意思地接過傳遞過來的話筒,整理了一下思路,才站起來說道:“我覺得無論是金庸還是大先生,大部分文學作品中對愛情的描寫無論多么美好,都太過于沉重了。我認為,愛情雖然是男女之間——嗯,當然也有可能是非男女之間……”
教室里都哄笑起來,張潮等了一會兒才繼續(xù)說道:“……的一種羈絆。但它不應該如此沉重。責任不能定義愛情,付出也不能定義愛情,法律當然更不能定義愛情。愛情,應該有一種無所事事、無所用心的輕盈……”
隨著張潮的回答,教室里的嗡嗡聲也越來越多,大家都在討論這種有些特別的愛情觀念。
等張潮發(fā)言完畢,放下話筒的時候,不知從哪里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這就是說你不想負責嗎?”
張潮:“……!?”
接著立刻有一個男生,用不知是贊嘆還是批判的奇妙語氣說了一句:
“不愧是張潮,我們燕大第一負心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