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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穆國皇宮。
秋意寒薄,涼風(fēng)未歇。
帝閣重檐,瓊樓玉宇,紅牆琉璃瓦,森然肅穆的禁衛(wèi)軍靜佇。
未央宮內(nèi)殿,鏤空的香爐嫋嫋青煙,凝神靜氣的檀香縈繞鼻息間,緊抿著涼脣的男子目光怔怔地望著躺在明黃色龍牀上的狐貍,直到御醫(yī)收回手,才把視線移到他身上。一日一夜未眠的嗓子,沙啞而又低沉,透著難掩的擔(dān)心,“怎麼樣?”
“這……”
御醫(yī)站起身,垂眉斂目,聲音微微發(fā)抖:“逸王,恕老臣無能,這狐貍……已然死透。”
“嘭!”御醫(yī)話音剛落,就聽一聲巨響,原本沉默不語的男子一躍而起,下一刻,御醫(yī)的衣襟被人狠狠拽起。他慌亂地擡眼,就對上蕭逸塵血紅的一雙眼。
“你亂說什麼?它還沒有死!沒有死!”
瘋狂血腥的眸仁完全不同於往日的風(fēng)輕雲(yún)淡,御醫(yī)嚇得不輕,“逸王,這狐貍已經(jīng)……”
看蕭逸塵臉色更冷,御醫(yī)顫抖著,乞求地看向自家皇上。
不遠(yuǎn)處,著明黃色龍袍的俊朗男子上前,握住了蕭逸塵的手腕,借力使力,“逸塵,冷靜點!”
“你要我怎麼冷靜?”蕭逸塵蹙然擡眼看他,紅絲遍佈的雙眼讓人觸目驚心,“都是庸醫(yī)!庸醫(yī)!”他咬著牙,梗著脖子的模樣失了往日的淡然清俊,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幾分,那御醫(yī)幾乎喘不過氣來,雙手想要扒開他的手,卻又不敢。翻著白眼,老淚縱橫,他下個月就要告老還鄉(xiāng)了,不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死於非命吧?
就在御醫(yī)快憋死前,蕭逸塵鬆了手。
頹敗地向後一退,重重地坐在龍榻上。
啓皇厲鏡天嘆息一聲,擺了擺手,那御醫(yī)不顧還在死命咳著,立馬抱起藥箱跑出了未央宮。厲鏡天視線落在頹廢的好友身上,又落在龍榻上無聲無息的狐貍身上,神情除了惋惜再無其他,“逸塵,這只是一隻普通的狐貍,你何苦……”話說到一半,讓他忍不住想起數(shù)年前的一幕,側(cè)過臉,看向一直低垂著頭的蕭逸塵,“你若喜歡,朕可以讓人再替你尋一隻來。”
蕭逸塵沒有說話。
低垂著眉眼,看不清表情,腦袋空白一片。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日,滿地的鮮血,他無助地尋找,可她卻再也回不來。
再也回不到他身邊。
他明明知道這隻狐貍不是她,可她那雙銀白色的狐眸卻像極了她,所以他寧願相信她就是她,更何況,她同她一樣,並不是一隻尋常的狐貍,那日的驚鴻一瞥,連容貌都那麼像。悵然捂住了臉,難道他天生克狐?
否則,爲(wèi)何在他身邊的狐貍,沒有一隻好下場!
猛地站起身,他走到龍榻前,把狐貍抱起來,攬在懷裡,他不能讓她死!
不能!
“你做什麼?”
厲鏡天一把扯住他的手,低吼道:“你發(fā)什麼瘋?”
“不管你的事!”蕭逸塵一把甩開他的手臂,“你們這啓穆皇宮裡的,都是庸醫(yī)!”
咬牙切齒,蕭逸塵固執(zhí)地向前走。
“蕭逸塵!”厲鏡天也惱了,“要不是你曾經(jīng)救過朕,朕管你死活!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模樣?以後如何掌管翎羽國?爲(wèi)了一隻狐貍,你值得嗎?再說,她又不是薛青伊,你至於嗎?”
“至於不至於,我自己明白。”蕭逸塵回
頭,冷冷地看著他。
已經(jīng)恢復(fù)冷靜,只是臉色依然暗沉。
“明白?你明白個鬼!”厲鏡天低罵一聲,從他懷裡一把搶過狐貍,“你看清楚!它已經(jīng)死了,已經(jīng)死了!”修長的手指緊緊遏制住狐貍的脖頸處,氣得臉色發(fā)白,只是下一刻,他的臉色頹然一變,怔怔地盯著手上的狐貍,愣住。
蕭逸塵不甚被他搶走狐貍,臉色蹙然大變,“厲鏡天!不要以爲(wèi)我不敢動你?”
他的眼睛血紅一片,近兩日兩夜不眠不休早讓他的自控力下降到冰點,“把她還回來,否則,不要怪我不客氣!”
厲鏡天沒有動,只是恍惚地看著手上的一團兒血色。
許久,他向後退了一步,右手食指微蜷,放在了狐貍的鼻息下。
無聲無息,根本沒有什麼反應(yīng)。
他愣了一下,是自己感覺錯了嗎?可他方纔明明感覺到有脈動……
搖了搖頭,甩掉腦海裡奇怪的想法,剛想繼續(xù)勸說蕭逸塵不要再迷戀狐貍,好好地回去跟羽皇道個歉,接任皇位纔是正事。可下一刻,他視線不經(jīng)意地滑過那毫無生氣的狐貍時,臉色蹙然大變!
那原本死去多時的狐貍突然睜大了眼,一雙銀白色的狐眸死死地盯著他,慢慢地擡起爪子,在他怔愣之際,重重的一揮,他手背上立現(xiàn)一道血印。
“嘶!”
狐貍的動作極爲(wèi)迅速,下爪極重。
厲鏡天吃痛,忍不住放開手。
狐貍向下重重地摔去……
蕭逸塵被突如其來的劇變驚住了,可在厲鏡天鬆手的同時,立刻長手一攬,把狐貍擁在了懷裡。眸光閃爍著複雜的光,小心翼翼地攤開手,可看到的只是緊閉著雙眼的狐貍。
軟軟小小的身子冰冷徹骨。
他怔忪地愣住。
厲鏡天最先反應(yīng)過來,剛剛那雙銀白色的狐眸對他地衝擊力太大,他此刻滿心滿眼都是那雙清澈透亮的狐眸。他向前走了一步,望著蕭逸塵懷裡的狐貍,啞著聲音道:“你……剛剛看到什麼沒有?”
“什麼?”蕭逸塵頹敗地垂著肩,失落、不甘,全部涌現(xiàn)心頭。
真的只是自己看錯了嗎?
他擡眼朝著厲鏡天的手背看去,那上面一道血紅色的爪痕,由最初的豔紅變成暗色,凝結(jié)成一道血疤。
眼底一道光亮閃過,他猛地擡起頭看向厲鏡天,手顫巍巍指著他,“這,這是她抓的?這真的是她抓的?”這是不是代表著她還活著……還活著?
“哈哈,我就說了!她怎麼會死?你們這啓穆皇宮果然都是庸醫(yī)!庸醫(yī)!”
蕭逸塵恨恨罵了兩聲,露在面具外的半張臉透著死白,他向後退了兩步,渾身都失了力氣。多年前那種徹底的無力感襲上心尖,他此刻身心疲憊。
厲鏡天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要讓他怎麼說?
原本一隻死透的狐貍剛剛睜開了眼,不僅如此,它……還抓了他的手背?
這,明明是大不敬的,可看蕭逸塵這模樣,加上那一眼對他的震懾力,他大腦第一次這麼空白。揚聲朝殿外吼道:“來人!給朕把所有御醫(yī)都召集過來!”
“是!”
殿外傳來太監(jiān)應(yīng)答聲,隨著腳步聲遠(yuǎn)去,厲鏡天回過神,看向蕭逸塵,眉頭擰得死緊。想了想,才面色複雜地
問蕭逸塵,“它,不是一隻普通的狐貍?”
蕭逸塵環(huán)著那身子依然冰涼的狐貍,許久,就在厲鏡天以爲(wèi)他不會回答他的時候,搖搖頭,“不是。”
“那,它……”
厲鏡天臉色凝重下來。
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龍榻上的一人一狐,“剛剛,它睜開眼看了朕一眼。神情,很……”他說不出那神色代表的意味,警告、冷漠,以及無情。
那種蝕骨侵髓的冷,把那雙銀白色的狐眸渲染的太過明亮,讓他怎麼也忘不掉。
蕭逸塵擡頭看他,涼脣帶著難掩的震驚,“真,真的?”
“是。”
厲鏡天點頭,“可,朕剛剛探了它的鼻息,它根本已經(jīng)……”他很想像剛纔一樣高呼出聲,這狐貍已經(jīng)死透了,可此刻,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因著剛剛的一眼變得有些……玄妙。他心裡隱隱透著一股很奇怪的感覺,他望著蕭逸塵懷裡的狐貍,喃喃,“不僅如此,朕似乎還觸到了它的脈搏,所以,它可能……真的還活著!”
“咚咚咚!”
殿外,傳來凌亂焦急的腳步聲。
下一刻,就聽殿外太監(jiān)稟告,“皇上,太醫(yī)院的御醫(yī)都在殿外候著了,您看……”
“先讓鄭御醫(yī)進來!”
“是!”
那太監(jiān)話音剛落,一個御醫(yī)顫巍巍地抱著藥箱走了進來,低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朝著殿內(nèi)挪動。赫然是剛剛從蕭逸塵手底死裡逃生的御醫(yī)。他走到離厲鏡天幾步外,停下,跪在地上,聲音打著顫兒,“皇,皇上?不知喚老臣來是……”
厲鏡天瞇眼看了他一眼,擺手,“起來吧!過來看看這狐貍!”
鄭御醫(yī)擡頭看了龍榻上正死死盯著他的蕭逸塵,又掃過他懷裡的狐貍,欲哭無淚,“皇上,這……”這狐貍明明已經(jīng)死透了,這讓他怎麼看?
“還不過來!”
厲鏡天看他磨蹭,不耐煩地低吼。
“是是是!”鄭御醫(yī)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彎著腰朝著前方走去,面露懼色,走到蕭逸塵面前,心肝兒還在顫,“逸王,這……老臣能看看嗎?”即使低垂著頭,依然能感覺到對方的視線透著冰冷,肯定還在嫉恨方纔他說的那句話。可,這狐貍是真的死透了,而且,死了有幾個時辰了。
蕭逸塵沉著臉,卻是點了頭。
側(cè)過臉,小心翼翼地把狐貍放平在龍榻上。
鄭御醫(yī)鬆了一口氣,才挪著步子上前一步,顫抖著手,按照程序放在了這狐貍細(xì)小的爪腕上。
這就算再看上幾遍或者幾十遍,已經(jīng)死了的狐貍,難道還能讓它……
讓它活過來嗎?
手一按下,鄭御醫(yī)上一刻還漫不經(jīng)心的大腦在下一刻當(dāng)機!
他猛地看向狐貍,死死地盯著它,像是不相信一般,又彎下腰,把耳朵貼近狐貍的心口,手反覆幾次顫巍巍地放在它脖頸脈搏,爪腕處……那輕微的脈息……
鄭御醫(yī)眼睛瞪得像銅鈴!
死死地盯著許久,“噗通”一聲,跪在了蕭逸塵的面前,嗓子都在發(fā)抖,“逸,逸王……”
蕭逸塵心“咯噔”一下,手腳冰涼,“怎,怎麼?”
難道還是不行嗎?
“恭,恭喜逸王!此狐有天神闢佑,又……又活過來了!”鄭御醫(yī)繞著口,終於把話吐囫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