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詩蕊猛地扭過身來,狠狠地盯著她,眼睛冒火,但卻什么也沒有說。
宋雨潞卻似乎一點也不著急:“要讓一個人,對你有感激之心,似乎也不是太難。”
“有人缺愛,有人缺情,有人缺心,有人缺事,有人缺閑。人生在世,就是這樣的煩惱。大家缺乏的,也都不盡相同。但有一樣,是大多數人,永遠都覺得自己缺少的,那便是--錢。”
她看了看在場的兩位閨秀:“這樣東西,你們自然不缺。”
鳳詩蕊突然冷冷地開口,滿眼譏諷,笑里藏刀,每一字每一句都有些咬牙切齒:“你沒聽過一句話嗎:死去元知萬事空。”
明知道眼前的女子,不是她們從前想象的普通女孩。但她也豁出去了,她骨子里的倔強,讓她敢于挑釁她。她也別無選擇。
那雙固執的眼眸,將她話里話外的意思表示得很明顯:就算你知道,有些事情,我是罪魁禍首,可是,有些人已經死了,死人是無法說話的,死無對證,你奈我何?
唇角輕揚,宋雨潞的笑容輕松愉悅,可是她的話,卻讓在場的兩個小女子,不寒而栗。
“你確定嗎?你看到了嗎?”
“真相,很難被泯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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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詩萌主動要求送她出來。
兩個人并肩走著,許久無言。
走過滿眼蒼翠的林蔭小路,又走過鮮花盛開、瓜果飄香的花果園,又走過水面清澈、鳥聲啁啾的池塘,鳳詩萌已經默默地陪著宋雨潞,幾乎要把她送到家了,她仍然沒有停下的意思。
宋雨潞的小樓已經近在眼前。鳳詩萌停下腳步,警惕地望望四周,看到四下無人,她突然看著宋雨潞,纖美的容顏透明中透著一絲蒼白,她誠懇地說道:“我求你,能不能放過她?”
“謝謝你。”宋雨潞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突然前言不搭后語地道謝。
鳳詩萌點點頭,明了她致謝的原因:“我知道,你會懂我的意思。”
宋雨潞的思緒,回到了幾個月前,她回門之后,返回姜家的那一日。
就在那一天,她不期然地在自己的小樓里,自己的床上,發現了一具女尸。
當時她便對所有人提出:時間拖得太久,會錯過破案的黃金時間。不如,就現在,我們將這個兇手,找出來。
當時的情形,一片嘩然。
人們瞬間亂了套。叫的嚷的,團團轉的,張牙舞爪的,真是眾生百態。宋雨潞冷眼看著,將在場所有人的神情、動作,盡收眼底。
這其中,就包括鳳詩萌。
在那樣一個短暫的時間內,鳳詩萌在宋雨潞的目光、與她交匯的那一刻,眼睛看向了聞人寶,又看向了鳳詩蕊,然后又對著宋雨潞,眨了兩下眼睛。
鳳詩蕊,是她的親姐姐,也是她今生今世,最親最近的人。
鳳詩萌應該明白,她這樣暗示這位判斷力極強的姜家少爺的第六房小妾,顯然是非常大膽、而且不智的行為。
但鳳詩萌卻做了。
這個女孩,與宋雨潞觀察到的,一樣勇敢,而且她的正直,并未因她對姐姐的深情厚誼而泯滅。
而她也用這樣的暗示,證明了宋雨潞當時的推理,完全正確。
鳳詩蕊的居心,不可謂不狠毒。
她采取這樣的辦法,做到了一箭雙雕。一方面,陷害宋雨潞的計劃如進展順利,便可以除去這個受寵的小妾,讓她重新有機會,得到姜子芮的心。反之,如若不順利,也可以栽贓聞人荃。殺人的是聞人寶,指使之人自然是他的親妹子,而她鳳詩蕊,則高枕無憂。
鳳詩萌的一雙鳳眼,水瀅瀅的:“我求你,放過她。我知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很可恨,但她也很可憐。畢竟,她雖然做了,也沒有能把你怎么樣。你能不能,看在我幫了你的份兒上,放過她?”
說到動情處,她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語氣難過:“她的心,太苦了。”
宋雨潞保持平靜,她的語調卻低沉而冷淡:“人生的艱辛,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感悟,但不能將自己的不幸,視為栽害他人的理由。”
鳳詩萌眨眨眼,努力忍住淚水:“我明白。我也知道這個道理。我會勸她的。通過上一次,她也嚇破了膽。她不是壞人,我了解她,她真的不是。我向你保證,她不會再那樣做了。”
保證?宋雨潞心中苦笑。人分成很多種,不同種類的人,永遠都是不同的。
雖然這樣想,她還是為鳳詩萌展現了友好的笑容:“有機會,我會幫助你。我們一起努力。”
“謝謝。”鳳詩萌心情激越地看著她,輕輕地點了兩下頭,以示她的感激。
目送著那個和鳳詩蕊一模一樣的背影,宋雨潞輕輕搖搖頭。
心中感嘆:一母所生的雙胞胎姐妹,做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泥?
鳳詩萌,值得得到幸福。雖然秋浚硯的心中,鳳詩蕊的比重占了太多,但相信假以時日,他會看到鳳詩萌的好,明白擁有她,才是他一生不可或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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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宋雨潞走出自己的小樓,準備在姜家府邸里,走上一大圈。這是她多日來的一個習慣,每一條大路,她都要經過;每一棟小樓,她都要路過。
剛一出門,耳邊就傳來“嗖嗖”的風聲,她靈巧地閃身躲過。那是兩塊石頭。
更多的小石塊,還在一個又一個地飛過來,但始作俑者能力太差,這次她不需費心躲避,那些石塊連她身體的邊都沒碰到。
稀里嘩啦地,兩個小丫鬟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連聲呼喚著:“五夫人,您怎么到這里來了?”
“您怎么還用石頭扔六夫人呢?”
兩個人連忙上前拉住還要再扔的池錦蕾:“您這是干什么,快跟我回去。”
池錦蕾“嘩啦”一下,將手中剩下的石塊扔到地上,嘴里語無倫次地說著:“我沒有,我沒有扔她。我怎么敢,我怎么可能敢扔她?我不想活了?我沒有,我沒有扔她!”
兩個小丫鬟連忙順著她哄著她說道:“好好好,您沒有扔她,沒有沒有。”
池錦蕾搖頭晃腦地,猙獰的臉孔泛著青光,一再地重復著她的話:“我就是沒有,我怎么敢呢?我怎么敢!”
但她看向宋雨潞的目光,卻是呆呆的,恨恨的,狠狠的。
見此情景,宋雨潞也走上前來,對兩個小丫鬟說道:“扶她回去,我陪你們一起過去。”
兩個小丫鬟還沒有說什么,池錦蕾卻歇斯底里地大喊:“我不要她。你要她走開!給我走開!”
小丫鬟兩個人都幾乎拉不住太過激動的她,她們只好一邊使出吃奶的力氣抓住她,一邊大聲說道:“夫人,六夫人也是好意,您還是快走吧!”
總算拖拖拽拽著,池錦蕾被兩個丫鬟攙扶著,回到了她居住的房間當中。
一進到房間里面,池錦蕾立刻掙脫了兩人的攙扶,一溜小跑地躲到角落中,距離宋雨潞遠遠的。
兩個小丫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半蹲在那里,半天說不出來話。
“有些事情,并不是它看上去的樣子。”
宋雨潞突然開口說道。她的話,帶著一種篤定,淡淡笑容間,沉靜安穩的氣息依舊。而其他人的氣場卻在她的沉靜安穩之下,變得急促紊亂。
兩個小丫鬟聽得一頭霧水,一直在顫抖的池錦蕾,聽了這句話,反倒是逐漸地停止了身體的抖顫,似乎冷靜了下來。
“愿意聽我說一說嗎?”宋雨潞再次開口。
池錦蕾一動未動,依然窩在角落里,又過了許久,久到小丫鬟們幾乎已經上前,準備勸慰六夫人莫要操心還是先行回去的時候,她終于低低地開了口:“你們,都先下去吧!”
兩個小丫鬟驚異地對視一眼:“夫人。”她自己能行嗎?
“下去吧!”池錦蕾很冷靜地說道,與平日里顛三倒四、昏昏沉沉的她,判若兩人。
兩人連忙點頭:“是,夫人您有事叫我們。”
兩個人離開了。
長久地,室內一片岑寂。
“你要說什么?”
池錦蕾依舊在角落里面窩著,聲音也悶悶地,充滿無奈。
“還有什么可說的?”
她接下來的話,說得如泣如訴,字字血淚:“你知道不知道,那一日,在戲院里,我遭遇了什么?”
潔白的牙齒緊緊地咬住粉嫩的唇,留下了深深的齒痕:“你知道不知道,誰才是這一切背后的真正元兇?”
宋雨潞走過去,靜靜地坐在她的對面,淡然開口:“我原本不知道,但是,你剛剛已經告訴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