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秀宮彌漫著一股血腥氣。
婉晴面容蒼白躺在床上, 虛弱至極。福臨握著她的手,冷聲道:“李太醫,情況如何?”
李太醫抹了把汗, 恭謹道:“回皇上的話。娘娘腹中胎兒已是保不住了。微臣需即刻開落胎的湯藥。若耽誤久了, 怕會傷及娘娘的身子。”
“不會的。”福臨似乎沒有聽見李太醫的回稟, “你去給賢嬪開安胎的方子去!”他的聲音平靜如常, 和往常一模一樣。
“皇上……小皇子真的保不住了。”和卓嘴快道。福臨微微側目, 一抹寒光掃射而過。
皇后低聲呵斥,“貞妃,你退下罷。”
恭妃含淚上前, “皇上,事已至此, 無可挽回。如今妹妹身子虛弱, 要先保妹妹是正經啊。”
福臨恨的咬牙切齒, “究竟是誰容不得晴兒的孩子,朕必將她碎尸萬段!!”
“皇上, 事情是要查清楚的,目前賢嬪的身子要緊啊。”皇后柔聲道。
福臨合上眼睛,再次睜開時,已是篤定了許多。“李太醫,開方子吧。”
皇后扶福臨到暖閣坐著等消息。眾妃嬪們皆立在一邊不敢說話。過了半晌, 福臨才幽幽道:“賢嬪好好兒怎會滑了胎?最后和賢嬪一處的人是誰?”
恭妃、端妃、淑妃和和卓站了出來。“臣妾和賢嬪一處說話。”
砰一聲, 福臨重重拍了下炕桌, “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幾人面面相覷, 恭妃、端妃和淑妃哪里知道發生了什么, 她們走的時候還好好兒的。和卓自然不會多說什么。福臨越發生氣,怒道:“將儲秀宮所有人都給朕帶上來!”
殿中陸陸續續立滿了人, 粗略一看,不下于十幾個。為首的是冬卉、夏雪和李嬤嬤。福臨抬了抬眼皮,沉聲道:“你們娘娘為何會滑胎,哪個知道緣故?”
奴才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噤聲不語。
“你們都是怎么當差的?!”福臨氣不打一處來。皇后忙安撫道:“皇上息怒。”
福臨負氣的甩開皇后的手,煩躁的目光游離。
僵持半晌,人群中有個細細的聲音說:“皇上,奴婢有話說。”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那個看起來怯怯懦懦,扶風若柳般的宮女。只見她緊張的四處望了望,繼而低下頭等候福臨發話。
皇后道:“你是何人?”
那宮女弱弱的說:“奴婢是儲秀宮粗使宮女阿爾哈圖。平日里打掃外室,不是近身侍奉賢嬪娘娘的。”
福臨打量她半天,悶聲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阿爾哈圖道:“是,皇上。奴婢不敢有所隱瞞。之前娘娘和端妃娘娘、恭妃娘娘、淑妃娘娘和貞妃娘娘說話。后來娘娘們要走,賢嬪娘娘親自送至宮門邊。正巧墻角有幾個小太監議論早間襄親王薨逝的事。娘娘聽完似乎大受打擊,神色大變。許是因此才滑得胎。”
“胡說八道!”福臨一聲叱喝,嚇得阿爾哈圖癱在地上,抖若篩糠。
和卓勸道:“皇上消消氣。這襄親王和賢嬪非親非故的,賢嬪怎會因他失了皇子呢。”
皇后道:“此事或許有誤會。這個宮女不過是儲秀宮粗使宮女,她說的話不可信。”
恭妃心下詫異,她走的時候婉晴好好兒的。怎得人尚未回到宮中,就出了事。說起來……她猛地一驚,貞妃拖拖拉拉似乎故意留在最后!一定是她說了什么!
“皇上,小宮女的話不可信啊。”如今沒有證據證明貞妃挑撥了什么,可婉晴這胎滑的實在蹊蹺,又恰逢襄親王殯天。原先關于婉晴失德的傳言,她也有所耳聞,現在想來可不就是與襄親王有關?
這可怎么辦?生生叫人拿住了把柄!
“你們說!”福臨一指冬卉等人,“你們是賢嬪的陪嫁,賢嬪到底是因何故滑胎的?”
李嬤嬤道:“這幾個月娘娘身子便有些不好,小腹隱隱作痛。李太醫開了好些安胎的方子。娘娘灌下去的苦藥不少,也只是稍稍緩解……”
福臨眉頭一擰,“這樣的事,為何不早早稟報?”
李嬤嬤面有難色,“皇上待娘娘好,娘娘也不想皇上過于擔憂。”
“糊涂東西!”
三人忙的跪下。
冬卉道:“娘娘身子本就不太好。禁足期間吃穿用度大大低于位分所供。那前兒正是娘娘初初有孕時。”
福臨大怒。“皇后!朕是不是下旨,不許苛待賢嬪的!”
皇后起身蹲下,“臣妾有罪。”
冬卉哭哭啼啼接著說:“娘娘有著身孕本就辛苦,阿哥在母體中許就不好。今兒個不知是哪個多嘴的奴才說襄親王辰時薨逝。娘娘當時就暈厥過去。”
李嬤嬤和夏雪驚異的瞪著冬卉,夏雪氣道:“你……你胡說什么?!”
冬卉跪爬到福臨腳邊,磕了個頭。“奴婢是娘娘自小的丫鬟了。娘娘性子柔弱,又多思多慮,心腸軟。那襄親王還是阿哥的時候,便日日到董鄂府中尋娘娘,待娘娘不是一般的好。娘娘有時也會和奴婢說,她今生愧對襄親王。奴婢求皇上看在娘娘如今對皇上一片癡情的份上,這次便算了吧。”
福臨已經是臉色鐵青了。
夏雪急道:“冬卉,你不要無中生有。娘娘從未和襄親王不清不楚過!我不知道你是被誰收買了,難道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想想娘娘這么多年待你如親姐姐一般,你怎么能這么污蔑娘娘!”
李嬤嬤也哭道:“皇上啊!冬卉這小蹄子吃里扒外,不知被誰收買了。娘娘對皇上絕無二心,求皇上明鑒!”
和卓嗤笑道:“沒想到賢嬪竟這般不守婦道。真真丟我們董鄂氏的臉面!”
“夠了!”福臨冷冷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冬卉身上。“你說的都是實話?”
“皇上!”恭妃怕他輕信這番昏話,急的不得了。
福臨瞥了她一眼。“恭妃,你不要說話!冬卉,你看著朕,再說一次你剛才說的話。”
冬卉心中如鼓,面上依舊鎮靜的重復了剛才的話。
啪!
福臨拇指上的玉指環裂成兩半。
皇后緊張的收拾,“皇上,您千萬不要動怒啊。”
“好,很好!”福臨喃喃道:“為了他,晴兒居然連孩子都不要了!那朕的愛,又算什么?!”
恭妃急了,想說什么。皇后一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添堵。
下剩的人當中,不是等著看笑話的,就是與婉晴沒有交集的。恭妃等與婉晴交好的,卻也不能再說什么。皇帝正在氣頭上,甚么話都是聽不下去的。
隨著福臨負氣而去,儲秀宮瞬間變得冷冷清清。冬卉心知自己已經是夏雪她們的死敵了,忙跟在佟妃身后。
夏雪望著她們的背影,咬著后槽牙道:“恭妃娘娘當初叫我看著她,叫我不要顧及什么情分。我還猶豫著。畢竟冬卉跟著娘娘時間那么久,不會沒有感情。沒想到,她真的做出這等不知廉恥的事!”
李嬤嬤抹了抹眼淚,“都說入了宮,沒有甚么人是不變的。那小蹄子一直巴望著一招成為主子。在家中,她想著勾引少爺,入了宮,背叛娘娘也是她能做的出的。只我們傻,還念著情分!”
夏雪瞅了瞅內殿,婉晴兀自睡著。胎已打下,此刻的她更是虛弱的不成樣子。夏雪看的心里一緊,淚珠子滾落喃喃道:“不知娘娘醒了得知此事,還會怎樣的傷心呢。”
李嬤嬤道:“先瞞著吧。無故扯上襄親王的事,還沒的了結。不必因這沒良心的蹄子再讓娘娘傷心了。”
夏雪嘆息點頭,“且這么著吧。”
翌日一早,禮部奏言,和碩襄親王祭葬禮宜優厚,應于定例外加祭一次,工部監造墳祠。福臨心中不郁,但怎么說都是自己的弟弟,便也允了。
初六,“上移居乾清宮,以和碩襄親王喪免行慶賀禮。”
初九,“禮部擇吉于八月十九日冊妃,上以和碩襄親王薨逝,不忍舉行,命八月以后擇吉。”
坤寧宮中,皇后翻看了《彤史》,“皇上心情不郁,入后宮的次數也少了。賢嬪怎么樣了?”
雅各道:“聽說賢嬪娘娘醒了后,身子一直虛弱,連床也下不來。每日精神也不好,李太醫開的方子,大多是以調養和清除穢物之用的。”
皇后嘆道:“初次有孕卻滑了胎,當真是傷心的。那冬卉去了哪兒了?”
雅各道:“聽人說,那天她就跟著佟妃去了。”
“這個佟妃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那日,明眼人都能聽得出這冬卉是在踩自己的主子。這明目張膽的跟著去了,任誰都知道必是佟妃在幕后指使。”
雅各道:“佟妃娘娘也著實可憐。三阿哥年幼,又不能在身邊養著。”
皇后冷笑,“太后這也是沒得法了。博爾濟吉特氏一族沒有一人有福生養。她倒是盼本宮生下嫡子,可本宮為什么要遂了她的心愿?當初本宮的科爾沁格格做的好好兒的,她懿旨一下,便將本宮弄進這么個籠子里。皇后的寶座又怎樣,本宮不稀罕!”
雅各急了,“娘娘,此話不可亂說啊!”
“哼。”皇后冷哼一聲,倒也沒了二話。外頭宮女急匆匆來報,“娘娘,荷花塘里有宮女溺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