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偎在福臨的懷中, 婉晴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從前。那美好又溫馨的時光。“皇上,您當(dāng)真要封臣妾為妃嗎?”
這話一出,福臨沒作聲。婉晴倒是一怔, 有些東西當(dāng)真活了一世后便不一樣了, 前世的她, 是決計不會這么問的, 而是很開心的享受帝王的恩寵。
終究心性是不復(fù)從前那般純真無暇了。
“晴兒, 你究竟是怕什么?你告訴我。”福臨冷了半天,話畢轉(zhuǎn)一聲幽幽嘆息。
‘我’字一出,婉晴心神一動, “皇上,臣妾可以喚您福臨嗎?”
肩部一緊, 婉晴微微笑了, 她怕什么呢?無非怕他們的孩子早夭, 無非怕自己不能陪伴福臨良久。怕的太多,反倒真正快要丟了這段最珍視的愛。“福臨, 我只愿陪著你,位分并不重要。”
“晴兒……”這宮里頭太多惦記著榮華富貴的女人。在沒遇見她之前,福臨根本不相信會有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誓言。那不過是卓文君的奢望罷了。自古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卓文君此語不過顯得她是個妒婦。
可是, 當(dāng)深秋的夜里, 煙花會上驚艷一瞥, 在她溫柔清麗的面容映入眼簾之后, 在他們一番最平淡不過的對話之后。他心中的漣漪一圈圈劃開, 最深處刻上她的名字。
他一直覺得她應(yīng)該是懂他的,懂他為她做的所有, 心神相交的溫存。可是,為什么她屢次勸自己去別處坐坐,心傷而生疑。至少在前一刻,福臨都覺得,懷中這個女人不是全身心的愛著自己,就算愛,也比不過他對她的愛。
可人真是傻呵,一句‘福臨’,竟讓福臨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平淡的溫情,就像鄉(xiāng)野村夫村婦,他們不過是最最平凡的夫妻。沒有江山社稷的牽絆,沒有對天下百姓的責(zé)任,沒有后/宮佳麗,只有她,只要她。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不相離呵,他不想離。
將她摟緊,再摟緊,仿佛這樣的緊,懷中的人兒才不會離他而去,才會永遠和他在一起。
“福臨,你是大清的皇帝,不許和額娘撒嬌,成何體統(tǒng)!”“福臨,今日功課如何?”“福臨,今次多爾袞教你的可都學(xué)會嗎?”“福臨,為了大清和蒙古交好,你必須娶孟古青!”“不要說了!你記住你是大清的皇帝,不可任性!”“福臨……福臨……”
大清皇帝,大清皇帝。額娘從未問過他開不開心。
“晴兒,你會陪在我身邊的吧?”
一滴淚打在婉晴手背上,帝王的軟弱只有她可見,也只有她能見到。沒有抬頭,婉晴堅定的說:“福臨,晴兒會永遠陪在你身邊。”一定要陪在他身邊呵,即便雙手沾滿鮮血,即便自此變得人鬼不像!
冊封賢妃的事,婉晴還答允了。雖然憂慮前世之事是否會重現(xiàn),而福臨的愛卻又一次將她拉入泥潭,無法逃脫。
如今七月的天氣,炎熱難耐。婉晴已是四個多月的身子,也已顯懷。福臨怕熱壞了她,命內(nèi)務(wù)府僅著儲秀宮供冰,又置了兩扇風(fēng)輪,宮女一刻不停的為其扇涼,還是熱的一身汗。
冬卉笑著為婉晴擦拭身子,“剛吳公公遣人說禮部已擬好吉日行冊封禮,就在下個月的十九日。”
婉晴拈起一粒紫的發(fā)亮的葡萄,語氣中不乏擔(dān)憂道:“行冊封禮時,我已五個多月的身孕,怕是不好看。”
一旁來串門的恭妃笑道:“妹妹真是多慮了。我們旗人的衣裳無束腰,不打緊。”
婉晴不好意思的笑了,解開了心結(jié),過去的濃情蜜意幾乎悉數(shù)回來,倒叫她有些不適應(yīng)。
“最近聽說貞妃娘娘在她的承乾宮中很是安分。”恭妃忽而道。
婉晴聞言不由嗤笑。和卓做了她兩世的族妹,她太了解這個丫頭的心性了。橫沖直撞時,是和卓太過傷心之故,一旦緩和過來,便會蟄伏著。哼,不過是前世用過之計,婉晴根本不在意。
恭妃不明就理,見婉晴絲毫不放在心上,很是不安。“雖說妹妹有著身孕,不宜過分傷神。只怕有些人不安好心,反倒傷及妹妹腹中的孩子。”
婉晴很是感激恭妃的貼心。若說一開始她還懷疑恭妃有什么旁的心思,那么這兩個月來的相處,倒是令她看清了恭妃當(dāng)真是個良善低調(diào)的人。
“妹妹可否勞煩姐姐一件事?”婉晴想,與其坐以待斃,眼見著和卓奸計暴露,不如借著自己對世事的了如指掌,順勢請君入甕呢?
恭妃道:“有什么事,妹妹盡管吩咐便可。”借著婉晴的光,她見到皇帝的次數(shù)也多了起來。前兩日居然侍了寢,真真是意料之外的事。
婉晴向她招了招手,“姐姐請附耳來。”
恭妃依言照做,越聽眉頭皺的越緊,直到婉晴說完所有,她的神情甚是飄忽不定。“這么做,當(dāng)真萬無一失?”
婉晴笑道:“姐姐信我。必不會有錯的。”
恭妃放下心來,“妹妹盡管寬心。這宮里頭有我的人。”
婉晴笑,“姐姐比妹妹早入得宮,自然可用之人也比妹妹要多。”
恭妃捂嘴笑,“這些個都比不過妹妹腹中這位。”
婉晴也笑了。“姐姐就愛拿妹妹打趣。”
闔宮上下其樂融融,夏雪入內(nèi)笑道:“娘娘,內(nèi)務(wù)府沛公公來了。”
恭妃一愣,繼而展顏,“妹妹還說沒得可用之人。這不,有人巴巴投誠來了。”
婉晴微微一笑,“且看看他說些什么。”
沛公公被領(lǐng)進來的時候,雙腿抖若篩糠。自從那天從儲秀宮里出來,足足兩個多月,他連個安穩(wěn)覺也沒有睡過。又聽賢嬪娘娘命副主管安公公送東西。這個老奸巨猾的更加坐不住了,想著賢嬪是皇帝心尖上的人,只要她在皇帝耳朵邊吹吹風(fēng),自己這個內(nèi)務(wù)府總管的位子可就坐到頭了。
“奴才給恭妃娘娘,給賢嬪娘娘請安。”
婉晴正眼也不瞧他,兀自嚷著恭妃吃點心。恭妃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熱道:“喲,這下頭跪著的,可不是我們內(nèi)務(wù)府總管大太監(jiān)么。”
沛公公額頭立刻出了汗珠子。“娘娘抬舉奴才了。奴才就是奴才,甚么總管不總管的,都是主子們的恩典。”
“沒錯。可不是你們靜主子的恩典么。”婉晴似笑非笑的說。
沛公公簡直是叫苦不迭,他當(dāng)初是得了靜妃的提拔,可那是當(dāng)初。那前兒靜妃是皇后,巴結(jié)何人也不如巴結(jié)皇后娘娘。誰曾想,皇帝一時興起,說廢就廢。這些年他在內(nèi)務(wù)府也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又不敢得罪了靜妃一干人。廢后名聲不好,但到底是皇太后的內(nèi)侄女。
“奴才螻蟻一般,只求保命。這宮里頭的主子娘娘,奴才哪個也不敢開罪呀。”沛公公只覺背后汗蟄的難受,卻也不敢動分毫。
“公公這話說的。難道開罪了本宮便無所謂了?”婉晴話中有話,直指當(dāng)日被禁足,內(nèi)務(wù)府的苛待。
什么叫越描越黑,沛公公今兒個見識了個十足十。“奴才有罪,任憑娘娘責(zé)罰。”
婉晴纖細的手指輕輕抬了抬,“姐姐喝茶。”
恭妃會意,執(zhí)盞飲了幾口,幽幽道:“這茶是好,可惜了沖泡的并不通透。略澀了些。”
婉晴道:“可不是這話么。這茶若想可口,也需認真的投些誠意才可。”
沛公公眼珠子一轉(zhuǎn),忽而五體投地道:“兩位娘娘在上,奴才有話說。”
恭妃笑道:“怎么?公公想起什么來了?”
沛公公正色道:“奴才老眼昏花,識人不清。還望娘娘恕罪。”
婉晴道:“你且說說你的罪,本宮再考慮看看饒不饒你。”
沛公公又磕了個頭,“當(dāng)初娘娘因二阿哥之事被皇上禁了足。沒幾日悼嬪娘娘便找到奴才,讓奴才在娘娘您的飲食里動手腳。”
婉晴沉聲道:“接著說。”
“是。奴才很害怕,不敢答應(yīng)。悼嬪娘娘便說,只是讓你將她的飯菜換了下等膳食,有什么難的。后來悼嬪娘娘威脅奴才,奴才不得已,只好聽命行事。沒想到悼嬪娘娘越來越不滿意,又親命人送了餿臭的飯菜給奴才,讓奴才送到儲秀宮。”
“悼嬪?”恭妃道:“她與你無冤無仇,難道只因為嫉妒你的恩寵?”
婉晴道:“嫉妒是一定的。不過或許她的族姐才是真正視我為眼中釘?shù)娜恕!?
沛公公覷著婉晴的臉色,忽然嚎啕大哭起來,“求娘娘饒命,奴才也是身不由已!”
婉晴本能感到不對,忙道:“哭什么哭?!說,怎么回事?”
沛公公抹了抹眼淚,小聲道:“娘娘禁足時,每日的飲食都被下了藥。這藥效雖然不像麝香、紅花那樣會使人小產(chǎn)。但其藥性寒,服食久了,會導(dǎo)致胎氣不穩(wěn),重則不足月生產(chǎn),胎兒亦體弱多病,甚至產(chǎn)下死胎……”他的聲音到最后幾乎不可聞。而婉晴的臉色簡直可以用猙獰才形容。連恭妃也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