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我也曉得我現在的身份是郢國公主,若是身為一國公主未成親便有了身孕,丟的便是皇家的臉。雖說闌珊的父皇和母后都是極其寵愛她的, 但是若是發生這般不容于世的事, 恐怕也是得不到承認的。
而為了皇室的顏面, 我極有可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被嫁出去, 以此來掩蓋我未婚先孕。
金銀也考慮到這一層了, 他說:“我可是要告訴你了,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罷,這孩子的爹我是當定了。即便不能當親爹, 干爹我也是要當的。”
看著他臉上的幾分淡然,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回他。金銀是郢國尚書令大人的公子, 在朝中怎么也算是家世的一方, 若是一國公主下嫁也是情理之中的。
金銀這個人, 就是太過為別人著想。我欠他的,大概這輩子都是還不清的。
只是,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我學著金銀的口吻道:“我可告訴你,當我孩子的干爹可不能像待凌佑那般待他。”
金銀勾唇一笑,“自然不會,待自己的孩子哪舍得。”
我:“……”
待別人的孩子你還真的就舍得。
如今天下戰事頻頻, 御河城既然已經與昊國和郢國公然挑起了戰事, 自然就不會再派人來尋查我和楚煜的下落。
而此時, 我也正好可以啟程回郢國。
金銀也說, 要盡快回去, 不然等到妊娠期再長些,趕起路來會諸多不便。
關于啟程回皇宮一事, 金銀也與杜建彪說過。雖然御河城對追查刺客一事暫擱一邊,但是畢竟還是被搜尋的對象,明目張膽的話還是會橫生枝節,所以掩人耳目是必須的。
如今能想到的就是喬裝打扮,我們一行人喬裝成商行,金銀和杜建彪假扮成兩兄弟,而我則作為金銀的夫人,其他侍衛作為小廝。
做了行裝上的改變,估計外人應該是認不出來了。
從御河城到郢國京城大概要一個月的行程。每一次路過一個地方停腳時,都會聽到關于戰事的消息。
坐在茶館里面,我和金銀杜建彪坐在同一張八仙桌,對面桌子上的人就在討論三方的戰事。
“在前日的一戰之中,御河城損了大半的軍力,聽聞開戰時御河軍還處于上風的,誰知乘勝追擊的時候半路殺出了郢軍,御河軍被郢軍事先設下的陷阱打得落花流水,最后泰半軍力就這么白白斷送了。”
“哎,看來,這一場戰,御河城打得著實吃力啊!”
“可不是,雖說御河城原先是三方最強,那昊國和郢國也不弱啊,他們一聯手,那可是所向披靡啊。”
我握緊了手中的茶杯,一時心里擔憂,祈軒怎么樣了,御河軍損了泰半的軍力,這可是重大的失誤,聰明如祈軒,怎么會沒有想到會有埋伏?
若是昊國和郢國當真聯合滅了御河城,那到最后,祈軒會不會受降?
我下意識去摸了摸小腹,那里有我和他的骨肉,他還不知道。而他,大概這一輩子也不會知道了罷。
喝了茶,金銀說要繼續趕路。
卻無意中聽到,方才對面桌的兩個男人壓低了聲音說:“我還聽說,此次戰事乃御河城大公子領的兵,御河軍被他領著入了敵軍陷阱之后,他便畏罪潛逃了,將那二十萬的大軍扔在那修羅地獄場里邊,自己卻去向不明。”
我心里一驚,原來前幾日的戰事是浩轅領軍的,難怪會有那么大的失誤。浩轅那狗賊本來就是與昊國勾結的,如今這一場重大失誤的戰事,是他故意的罷。
果真是狼心狗肺,吃里扒外!
肩膀上多了一雙手,我回過神,金銀的雙手搭在我肩上,低頭看著我,“怎了?”
我抿著唇搖了搖頭,隨后他扶著我的肩膀將我帶上了馬車。
馬車的輪子與地面摩擦發出的聲音在我耳邊回響,我心中一塊石頭一直吊著。祈軒在戰場上,按理說我是希望他可以贏的。
畢竟,在這個世界,他才是我最牽掛的。
浩轅那個小人損耗了御河軍那么多的軍力,如今畏罪潛逃想來也是去和昊國茍合去了。郢昊兩國必定會趁著御河軍此時兵力薄弱大肆進攻,不曉得祈軒能否躲得過這一劫。
我挑著簾看著街道兩旁的行人,一大群人圍在貼著招募兵公示的墻邊議論紛紛。搖頭晃腦之間,皆是對天下未來局勢的感慨。
“你莫要擔心了,祈軒武功高強,不會有危險。”這話是金銀說的。
我看著他,他這是在安慰我,他知曉我這些天心不在焉擔心的是什么。
“即便御河城和郢國如今勢不兩立,祈軒是你腹中孩兒的爹爹,你擔心也是正常,說出來也是不打緊的。”
我低頭摸了摸微微有了些形狀的腹部,“或許,這個孩子就不該來這個世上。”
金銀坐到了我旁邊,攬過我的肩膀,輕聲道:“別這么想。”
啟程十二日之后,我們一行人便安全的出了御河的境內,抵達郢國的國境。按照行程,還有半個多月才會抵達郢國的皇宮。
在途中,遇上了正好要來與我們接應的郢國御林軍。因著郢國公主和昊國王爺在御河城刺殺了城主的消息天下皆知,郢國皇帝為了保護闌珊便派了御林軍來與我們接應,一路護送我們回宮。
我一路卻不安心,雖然是回到了我這副身子主人所屬的地方,但于我來說卻是陌生得不能在陌生。若不是金銀一直在身邊,恐怕我也不會有勇氣一路走下去。
如今正是戰亂時期,有些地方因為征兵一事弄得人心惶惶,太平的日子過得太久,誰還愿意提著腦袋上戰場上面?只是迫于無奈,不愿去的終究還是要去的。
與家人離別時總是淚眼相向的,這一別,再見的幾率少之又少,戰場上面一個不留神便會喪命。古今被征去充軍的,又有幾人能回?
怪不得故人都喜歡用詩詞感懷疆場生死無常。
半個月后,我們一行人抵達了郢國的京城鎬京。
我心中忐忑不安,雖腦海中又闌珊的記憶碎片,但是始終不是她,怕會被識破。
金銀則安撫說:“你若是擔心,那便假裝失憶罷。”
“若是大夫過來看了并沒有這回事如何是好?”我擔心問道。
“你只管放心罷,這皇宮里的太醫沒這個本事,只要你堂堂闌珊公主說了,那便是失憶了。”
金銀這話我倒是能理解的,因著闌珊的那一雙爹娘十分疼愛這個公主,在皇宮之中,闌珊公主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
假裝失憶未必不是一個好辦法,總比我在眾人面前露了餡的好。
闌珊離開將近一年,如今回來了。宮中的幾乎所有人都來了宮門前迎接,站在最前面的便是郢國的皇帝和皇后,即闌珊的爹娘。
金銀站在我身側,陪著我向他們走去。
宮門口的人一雙眼睛都直直地看著我,皆是怔愣的表情。
我過去,在皇帝和皇后面前站定,兀自鎮定地福身行禮,“兒臣參見父皇、母后。”
皇上指著我,有些訝異道:“你,你是……”
皇后在一旁道:“皇上,這,這是闌兒吧。”語氣之中還帶有幾分不確定。
金銀則在一旁解釋,“微臣該死,沒能照顧好公主,請皇上賜罪。”
皇帝看向我旁邊的金銀,“這,金銀,你怎的……”而后又看向我,還是不確定問道:“這真的是闌珊那丫頭?”
金銀拱了拱手道:“啟稟皇上,這正是闌珊公主。”
皇后很是著急地看著金銀,“金大人,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說說。”
“是這樣的,公主與我本是四處游歷,體恤民間疾苦,卻不料,公主中了毒,昏迷了二十多天,醒過來的時候便瘦了許多,有些記憶也失了。”
聽金銀這么一閑扯,皇帝和皇后都瞪大了眼睛,“這么大的事怎的沒像朕稟報?!”
金銀拱手做了一揖,“微臣該死。”
我連忙道:“父皇,此事不怪金銀,是我讓他別告訴你們的。”
皇后十分心疼地看著我,過來握住我的手,“闌兒,在外面定是吃了不少苦罷。”
我搖了搖頭,“雖然在外面的日子比較苦,可是兒臣也曉得了民間疾苦,如此算來,還是不枉此行的。”
皇后一汪淚眼閃啊閃,看著我便十分欣慰,“闌兒可總算長大了。”
皇上再看向金銀,“那刺殺御河城城主之事又是怎么回事?”
金銀道:“回皇上,此事乃遭人陷害,公主手無縛雞之力又怎會刺殺得了御河城的城主。”
皇帝點了點頭,覺著這么說來也確實有理。再加上本來郢國和昊國就要聯合將御河城滅了,此事挑起了戰事反而順了他的意,所以,即便真的是我殺的,他亦不會怪罪。
我入了宮之后,便住進了闌珊以前住的錦繡宮。
腹中有孩子的事還未跟他們說,本來剛回來,許多事都需要編故事來圓謊,若是再說出我有了身孕的事,怕他們一下子接受不來。
如今三個月的身孕,也只是看得出一點形狀,穿一身寬大的衣裙便可遮掩。但是這是并非長久之計,必須要盡快讓父皇和母后知道。
皇后時常過來看我,因著金銀說我有些事情不記得了。她每每過來便是和我談及以前的事,雖然有些事情我是曉得的,但是有些事情卻完全不曉得。
皇后握著我的手說:“闌兒出生之時,本宮便說闌兒長大之后定是個絕色美人,你看,這不久成真了么。”
我只是陪著她笑,就如女兒待母親那般。她待闌珊向來都是寵溺的,因著他們只有這么一個公主。闌珊便是他們心尖上的寶。
有時我會有些沖動地想要告訴她有了身孕的事,想來,她這般疼愛闌珊,即便未婚先孕也不會責怪于她。只是,每次想要說的時候,話到了嘴邊,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因著近些日戰事頻頻,父皇忙著政事,極少會過來看我。
父皇過來后,也只是問幾句,問最近身子好了些沒,而后又上下打量著我,感嘆道怎的回來之后還沒長肉,又問是不是沒吃好。
而我便如待我親生父親那般待他,跟他說,我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