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沒有應答,像是江樹慣常的冷漠,我心頭越發氣不順,忍不住吼道:“你別給我裝死,聽到了沒有?到底什么時候簽字離婚?”
我說完便覺得自己是真長膽了,竟然敢拿這種語氣跟他說話。可意外的是江樹竟然沉默了,這讓我感覺一肚子氣又被憋了回來,對著手機重復了一遍,結果話沒說完,他便掛斷了。
我氣極,罵了句混蛋,又撥了一遍,他接了,但情況還跟之前一樣,不說話然后掛斷。
我無聊地枯坐了半個小時,手術室的門打開了,楊絮被推了出來,昏睡著臉色發青。我跟著醫生將他轉到病房后,又過了好陣子他才悠悠醒來,看到是我咧著嘴巴笑了笑,喊了一聲:“二姐。”
我心頭一陣柔軟,在他一旁坐下道:“你其實痛了很久了是吧,怎么之前都不說?”
他笑道:“就軍訓時痛過一次,當時沒在意。對不起二姐,害你擔心還要讓你破費了。”
“你這說得是哪里話?”我嘴上安慰,心里卻咯噔一下,陡然想到我一張卡落在別墅,手頭上的這張在刷過那條連衣裙后,似乎也沒有多少錢了,不知道夠不夠付他這次的費用。
楊絮不知內情,難為情地笑了下,又問:“大哥呢?”
“出去吃飯了,我給他打個電話叫他回來。”我邊說邊拿起手機往病房外走,趁機想問一下楊壙有沒有存款,雖然我覺得這根本沒可能。
電話響了兩下就被掛斷,楊壙的聲音隨即傳了過來:“別打了。我過來了。”
我迎上去,抱怨道:“你怎么吃這么久?楊絮已經做完手術醒了。”
他解釋了下說是沒找到快餐店,跟著快步走進病房,同楊絮說了幾句,見他精神不太好便讓他休息。
等到楊絮睡著,楊壙把我拉了出來說:“我剛回來時路過醫院外的花壇,看到江樹一個人坐在長椅上發呆,他是跟你一塊來的嗎?”
“怎么可能?”我立即否定。
楊壙納悶:“那他怎么會在那?”
“誰知道。”這三個字一出口,我的腦海里隨即找到了原因,蘇瑗不是出了車禍么?他出現在這里有什么稀奇的?
我驀地心頭難受了起來,跟楊壙說:“你陪著楊絮吧,我出去走走。”
楊壙以為我是去找江樹,點頭拍了下我的肩說:“你再好好考慮考慮。”
我苦笑,轉向電梯,到達一樓時忍不住向服務臺查了下蘇瑗的住院信息,然后掉頭去了她所在的特殊病房。我其實有點小人之心,始終不相信那么尖利的剎車聲如果真撞了人,怎么會沒有將人撞飛?也正是這一點,我一直不愿相信蘇瑗是真的出了車禍。今天在公司聽到傳聞,我努力制止自己不去打探,可現在也不知哪根筋不對,我突然很想證實一下。
憑著這一股子勁我沖到她的病房門外,迎上光潔的病房門,我又退卻了。如果我都能看得出來,難道抱她上車,送她進醫院的江樹會看不出來?
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而已。
我頹然轉身,門背后陡然暴出砰地一聲,我隨即驚著跳開。然后門便開了,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打開門警戒地探出頭四下張望,我裝作不經意從門口路過,看她張望過后弓身撿起了地上屏幕已碎的手機,又將門關緊。
這是神馬情況?
我折了回來,忍不住貼著門聽起了墻角。
“我說他不接你電話,干什么拿我手機撒氣?你倒是沖出去找他啊。你不是能走么?”一個嚴厲的聲音不留情面訓斥,不大會便有輕泣聲傳來,那個聲音又說:“你哭什么,哭有用么?”
“你還說我?”屬于蘇瑗的聲音陡然反抗起來,這一聲后,她更加傷心:“當初要不是你讓我打掉小孩,我跟他怎么會是現在這樣?”
“起先不是你自己喊著要打么?現在怪起我來了?我當時也不是為了你好?我帶了你四年,他要真心想娶你,根本就不會讓你等那么久。再說,當時他才結婚幾天,就算你不打掉那個孩子,他就能跟人離婚反過來娶你?我看你還是醒醒吧。他不接你電話,就說明他現在的態度了。趕緊地趁著他還沒有對電影撒資,你把該拿的拿到手,斷了算了,以你的條件,你要是早聽我的安排,現在別說一個江樹,就是十個江樹,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我不要!”
“你不要?你不要你就得懂得怎么抓一個男人的心,像你這樣又騙又威脅的,你真當江樹是傻子?”
“你到底是誰經紀人?怎么我每回碰到一點事,你除了教訓我,就是教訓我,從來都不幫我。”
“我教訓你,你聽過嗎?說我不幫你?你每次耍完脾氣是誰在跟他賠禮道歉?替你說好話?”
“那你再幫我一次,現在打給他啊,叫他來啊。”
“我的祖奶奶,你真是胸大無腦啊,我的手機都被你砸壞了。”
“那你用我的打。”
“你的他更不接,你就給我消停一晚吧,安生睡你的覺,等到明天給我乖乖去片場拍戲去。”
“打一次嘛……”蘇瑗的聲音小了下去,經紀人抓狂地哀嘆了一聲,沒了下文。
我聽到這些,腦子里有點轉不過彎來,蘇瑗打掉的那個胎兒到底是婚前還是婚后的?江樹明明就來了醫院為什么不接電話也不上來?蘇瑗對他的又騙又威脅到底指的是哪些?
我一陣頭大,走進電梯忘了按樓層,徑直跟著其他人下到了一樓。
或許是我心里還沒將江樹徹底放下,我竟鬼使神差地朝著花壇走去。如水的月光下,江樹還坐在木質長椅上,猶如一座雕像披一身孤傲、寂寞與清冷。他頭微低,面容平靜到沒有情緒,目光落在腳下一只空空的飲料瓶上,像是認真觀摩。等到一個小孩跑過,踢走了那只飲料瓶,他的目光卻依然不曾改變。我這才知道,他其實早已失神。
我繞過半個花壇,從他身側靠近了些。聽到他熟悉的手機鈴聲不斷地響起,他從失神中回神,看了眼身旁的手機,沉默地拿起按了掛斷,然后繼續發呆走神。
我隱隱有些心疼,但又搞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退后了些許距離,腦子一熱也打起了他的電話,他像之前一樣從失神中回神,看了眼手機,然后起拿,卻是放到了耳邊。
“你在哪里?什么時候離婚?”我像是本能地找到了話題,看著他的側影,心里說不出來的滋味。
他沉默,仿佛沒有聽到,連表情都不曾改變。
“你聽到了沒有?到底什么時候離?”我麻木著又重復了一遍。然后,他拿下了手機,我的耳邊便傳來了嘟嘟聲。
我不知所謂地笑,完全摸不清他這行為的內心所想,最后干脆掉頭回去,不再管他。
楊壙看到我回來,問我談得怎么樣,聽到我說還是要離,頓時嘆了口氣,末了問我:“你一定要離我也阻止不了,但有一點,你必須要聽我的。你不能就這么一分不要地離了,這段婚姻你沒有任何錯,江樹必須要給你補償。”
“那是他的錢,我一分沒給他賺過,嫁給他前后都不知花了他多少,憑什么還跟他開口要?”我冷著臉回道,因為嗅到這話里的某種令我無法容忍的赤祼與殘酷,心像是被撕了道口子,生生地疼。
我愛過江樹,甚至現在還愛著他,即使離婚我依然想保存好這份純粹,我不想讓自己的感情被明碼標價。
楊壙白我一眼:“一碼歸一碼,你確實沒賺過,可要是離了婚了你就得為自己考慮,別為那點面子死撐著。我也不要求你硬得多少,但你起碼的生活得要保障,沒錢寸步難行,你看看你床上的弟弟,才幾千塊的醫藥費,我都不知道明天上哪去湊呢。”
我一木,一想到擺在面前的現實問題,頓時深感無力,人往椅上一坐,手撐著頭不想再抬起來。
楊壙又聲色俱厲地重申道:“你聽清楚了沒有?我不盼著你離,但你要堅持離,趁著江樹還沒同意,趕緊把協議重新改過。”
“知道了知道了,你說要多少?”我煩躁無比,雙腿亂蹬了幾下。
楊壙瞟我一眼:“江樹有多少錢我怎么會知道?你自己看著辦。”
我無語,蹭地起身往外走。
“你上哪去?”楊壙又叫。
我停一下,沒好氣地說:“回去改協議啊。”跟著拉門出了病房。可下一瞬,我有點不相信眼前的事實。那個坐在長椅里發呆的江樹,此刻竟然就站在門邊。
我僵硬著將門帶上,看到他眼里此時的孤寂與失落,心口一下下發痛。
“江樹……”我怔著吶道。
他點點頭,嘴唇顯露出一抹蒼涼,跟著轉身離去,直挺的背影在這一刻渡上了莫名的哀傷。
“江樹……”我追了上去,咫尺之距時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等一下。”
他扭頭過來,淡漠地問:“什么事?”
我低垂著頭,想為自己辯解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始,猶豫了半天,竟是一句話也沒有。
“你要多少錢?”他陡然開口,聲音略微沙啞,語氣卻平靜得如同在問你吃過飯了嗎?
見我沉默,他無情緒地低笑一聲,繼續道:“五千萬夠了嗎?”
我一震,猛地搖頭,心像是被利刀突然間捅了一下,疼到忍不住眼淚直流。這不是我叫住他的本意,即使楊壙那么說過,我卻從未想過要在離婚時向他開口要錢。
江樹的神情冷到讓人感覺可怕,偏偏語氣卻平淡如水,讓我莫名地想到了心死一說。
“不夠?那就再加一套別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