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蹣跚地走在鋪滿薄薄輕雪的山道上,寒風凜冽入骨,道路曲折,兩旁松樹傲氣挺立,偶有枯木,倔強張揚,前路一片蒼白,身后黑色腳印如蟻隊延伸,茫茫天地,一意孤行。
離開之前,他給李林留下了一封信,滿腔話語,落到紙上只余下“我走了,別想我!”六個字,然而他又能夠做什么,說什么呢?
在山腳下跟蘇蘭分手時,他第一次看到這堅強的女子流淚,她毅然轉身時,大衣迎風翻飛,充滿了決絕的味道。
他跟**來看過一次藏身用的倉庫,直走了一個多小時,他才憑著記憶,逐步接近。
掀開地窖門前,他叫了一聲:“飛機,我回來了!”現在風頭火勢,飛機孤獨日久,難免要成為驚弓之鳥,在這特殊情況下,一不小心把他當成了搜捕者,可就麻煩了。
地窖的頂板緩緩掀起一條線,接著呼地打開,飛機跳了出來,一把抱住安平,“安哥……”飛機瘦了,眼眶黑黑的,安平覺得有些傷感,用力的抱了他一下。
進了地窖,安平拉著飛機坐下,“一個人在這里,挺寂寞的吧?”
飛機笑笑,沒作聲。
“客氣話我就不說了。”安平摟著飛機肩膀,“想你張哥不?”
“想!”飛機眼里光芒一閃,定定地看著安平。
“我們得想辦法把他弄出來!”
“弄出來?”飛機精神一震,“怎么弄?”
“豁出去干!”安平的笑容堅毅灑然,“弄不好,大不了拿命陪著兄弟!”
飛機熱血沸騰,“對,能把張哥弄出來,真賠了命我也干!”
安平從大衣口袋里掏出十來支腎上腺激素針劑,“去把手機拿來。”飛機有些詫異,卻還是照辦了。
安平重新做了一次在蘇蘭家未完成的實驗,這次注射量減了半,效果十分完美,恰好五分鐘時進入狀態,維持十五分鐘后,安平陷入昏迷,但時間明顯縮短,昏迷期只延續了一個小時不到,醒來后頭疼的癥狀也明顯減輕。
安平在被子上躺了一會,呼地坐起身來,“好,準備一下,明天,我們回市區去!”
“明天?回市區?”飛機腦筋一下沒轉過彎來。
安平笑道:“不回市區,怎么進得了監獄,不進監獄,怎么救你張哥啊?”
回去的路應該是安全的,經過了這么長一段時間的搜捕,警察的搜捕重點應該不會還放在市區,他們更加想不到本已應該遠走高飛的通緝犯居然會自己往籠子里鉆。
誰都聽過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的道理,但有膽子去實踐這個理論的人卻不多。
下了拼命的心之后,就沒了顧忌,無所顧忌,才能放手而為。
從決定不惜一切救出張銘開始,安平的心里就出奇的平靜,夜間躺在被窩里睡得安穩塌實,反倒是飛機興奮得一夜無眠,輾轉反側不已。
……
十一月十日,天氣晴朗,連續下了三天的小雪終于停下,劉四兒在家悶了幾天,好不容易等到好天氣,開著家里的獵豹出去兜了個圈,停在了“好美味”羊肉館門外。
做了十多年的槍販子,劉四給自己掙下了房子掙下了車,勉勉強強也搭上了中產階級的邊,在道上也算有點名氣,一般的老大都還給個面子,混到這樣他就知足了,這玩意不能干一輩子,干了這么久沒出過大事,祖宗可沒少保佑他,萬一貪心不足,惹得神憎鬼厭,出一次錯,那可是要命的事。
如今劉四兒早已經歇手不干,開著兩家小店,每天找幾個朋友喝點小酒,侃侃大山,勾搭幾個女孩,日子過得悠閑自在,他打算這輩子就這么過下去了。
劉四熄了車,掏出手機給幾個酒肉朋友打電話,這幾個小子昨天認識了個姑娘,挺漂亮的,他很喜歡,得讓他們帶出來多交流交流。
電話號碼還沒撥完,車門刷地打開,一個纏著大圍巾的男子鉆了進來,把圍巾向下扯了扯,露出臉來,笑道:“四哥,好久不見,**慣可沒改,還是喜歡上這吃羊肉!”
“飛機!”劉四兒臉色一變,緩緩合上手機,“沒想到還能在這碰上了,真巧啊!”
“不是巧,我特地來找四哥幫點忙。”飛機歪著嘴角笑。
“沒路費?”劉四掏出錢包,抽出了幾千塊,遞到飛機面前,“今天忙著出門,身上帶得不多,可別嫌少,先拿去用著!”道上有江湖救急的規矩,雖然遵守的人已經不多了,但是如果是象飛機這種殺人在逃的重犯來要,敢不給的估計沒幾個。劉四兒只希望飛機拿了錢快走,如今他可是瘟神,誰碰上誰倒霉,跟他扯上關系可得沒完沒了。
飛機瞥了一眼劉四手上的錢,笑著推了回去,“謝謝四哥,我不缺錢!我來找你,是想要幾把槍!”
劉四兒笑了,“兄弟,別開玩笑,你知道我很久沒碰這玩意了!”
“四哥肯定有辦法,一把長的,三把短的,都得要好東西,子彈也得配多點!”飛機說完,伸手拿過劉四兒的手機,“電話先放我這了,找著東西通知我!”
劉四兒一把拖住飛機,“兄弟,你要喜歡,這電話就送給你了。要槍,我真沒辦法!”
飛機撥開劉四兒的手,“四哥,還記得你上次給張哥的那把****么?上個月張哥用它放倒了兩個人,警察來找過你麻煩么?”
劉四兒楞住了,飛機推門下車,“我們講道義,四哥你也得講道義啊,這事就拜托你了!”
……
安平衣冠筆挺地坐在某花園小區的餐館里,隔著落地玻璃看到一個漂亮少婦搖曳走過,下意識地轉動著手里的咖啡杯,若有所思。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拿起來一聽,話筒里飛機刻意壓低的聲音里透著興奮,“安哥,劉四說東西找著了,不過不是他的貨,得我們親自去跟賣家談。”
“讓他先去把東西拿回來不行么?他怕我們不給錢?”
“劉四說,賣家手里的都是好東西,就是忒貴,叫價得五十萬,他不敢提貨!”
“那好,你先在那邊等著,我就過來!”安平掛掉電話,起身放下一張百元鈔票,在店主的道謝聲中走出餐館。
**在倉庫的地窖下,藏了三十萬現金。他在道上混跡多年,深知江湖步步兇險的道理,莫看今天風風光光,說不定明天就得東逃西竄,因此總隨時準備著一筆現金,藏在隱秘處,以備不時之需。這無疑是很明智的行為,肖爽帶人砸他場子的當晚,周啟光就放出了風,愿意出五十萬買**的人頭,那時侯,他連市區也不敢進,賭場又曝了光,帳戶全被凍結,要不是手里還有筆現金,莫說報仇,連跑路都成問題。
那筆現金花用至今,只剩下了三十多萬,安平這次全帶了出來,才進市區,就先給自己和飛機各置了一套行頭,從上衣到鞋子,墨鏡到皮包,無一不是正宗的國際名牌。一般人心目中的逃犯形象都是邋遢而猥瑣的,在這個國家里,先敬羅衣后敬人更是大多數人潛意識里度量一個人的準則,看到對方衣著光鮮,心里就先敬著三分,哪里還敢當你是逃犯呢!所以,當安平面帶微笑,昂首挺胸地在街上走過時,心里踏實平和。他不擔心有人會通過通緝令上的照片認出自己,這里的市民或者能清楚的記得某個明星的身高體重生日星座,卻未必能對通緝令上那一張張生硬的面孔有什么印象。他們對誰誰又搞出了什么桃色新聞、多了幾個私生子等街頭巷談的興趣遠大于時事政治。
安平在一個量販KTV的包廂里,見到了飛機,“叫劉四兒幫我們約個時間,晚上見一見那個賣家。”
“行,可是,安哥,就算人家肯打個八折,我們錢也不夠啊!”
安平灌下半瓶啤酒,“沒關系,反正我也沒打算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