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長江北岸的云.陽縣城,千年來都是入川水陸通道上的重要驛站,縣城東接奉節(jié),西連萬縣,四面高山深壑,群峰延綿,平均海拔均在八百米以上,境內(nèi)江段隨處可見懸崖峭壁,地勢極為先要。
歷史悠久的云陽是個沒有城墻的小城,城中人口堪堪超過一萬人。
當(dāng)長江中上游江防司令、虎威將軍曹錕率領(lǐng)兩個旅到達時,云.陽縣城中的大戶和民眾深恐客軍殘害,已經(jīng)逃走大半,剩下的全是惶恐不安、面帶菜色的老弱病殘,曹錕麾下一萬兩千余官兵將小城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出于對戰(zhàn)爭的恐懼,各國船只紛紛停止航行,宜昌原有的幾艘百噸級以上機輪,早已被潰逃的周俊開往重慶。
重慶商會和警察局暗中響應(yīng)蕭益民的號召,早就將所有大中型船只開往重慶上游港口停泊,處于王陵基的第四師保護之下,新任四川軍務(wù)會辦兼巡按使陳宦根本無船可調(diào),殺氣騰騰的曹錕只能率部冒著酷暑,徒步沿三峽入川,走到云陽時全軍已是筋疲力盡。
更加嚴重的是,隨軍攜帶的軍糧已經(jīng)消耗一空,勞累和饑餓使得官兵士氣全無,原本以為入川之后能夠大發(fā)橫財?shù)囊蝗f兩千官兵搜遍整個縣城,僅得到兩千多斤玉米和紅薯,雞鴨牛羊早被躲避兵災(zāi)的民眾轉(zhuǎn)入深山,連影子都看不到。
“將軍,來碗綠豆粥吧,可惜沒糖。”
曹錕的副官送上一大碗剛做好的綠豆粥,轉(zhuǎn)身給前來開會的第四混成旅旅長伍祥禎、第十三混成旅旅長李炳之各送上一碗。
天津籍的曹錕頗為幽默,端起大碗“噗滋滋”喝下幾大口,咂咂嘴樂哈哈地說豆子不錯,比北方豆子有味道,說完望向端著碗一臉無奈的伍祥禎和李炳之:
“快喝吧,正好解暑,今天還要走一整天呢,怎么也得一鼓作氣趕到萬縣,到了萬縣,什么困難都沒了。”
云南籍將領(lǐng)伍祥禎非常了解川人的脾性,他放下碗,對曹錕擔(dān)憂地說道:
“仲珊兄,雖然萬縣相對富裕,還有周俊部設(shè)立的大型中轉(zhuǎn)兵站,但這個時候,恐怕也被川軍和當(dāng)?shù)孛癖姲峥樟耍已赝镜碾妶缶€都被剪掉了,我們與重慶之間的聯(lián)系中斷兩日,情況不妙啊!”
曹錕慢慢放下碗,用袖子擦擦嘴,微微點頭:
“是啊,這個蕭益民果然深具號召力,他在報紙上大喊一聲堅壁清野,各地商會民眾從者如云,坐鎮(zhèn)重慶的陳宦和兩旅湘軍也被他逼得手足無措,還害得一路上我們連吃的都找不到。
“由此可見,這次入川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很可能要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一仗才行,二位要有這個思想準備啊!”
河北籍將領(lǐng)李炳之喝下半碗粥也放下了:
“仲珊兄言之有理,不過,按照目前的對峙態(tài)勢來看,邊軍司令蕭益民似乎還不敢打響第一槍,否則以重慶外圍三個師的川軍兵力,完全能夠?qū)刂貞c的兩個旅友軍發(fā)起四面進攻,進而拿下重慶,可蕭益民到現(xiàn)在都沒敢動,顯然是下不了決心......
“屬下認為,蕭益民只是擺出一副姿態(tài),爭取一個討價還價的有利地位罷了,絕不敢輕啟戰(zhàn)端,否則無異于背叛大帥,反對中央政府,必將陷于孤立的處境,進而受到我中央所屬各部與滇軍的嚴厲打擊。”
曹錕擺擺手:“不不!你不了解這個蕭益民,此人雖然年輕,但絕對是個殺伐果斷的人物,這幾天行軍我一直在想,他既然已經(jīng)成功地挑動了四川民意,迫使川軍各師站在他的立場上一致對外,也有了充裕的戰(zhàn)爭準備時間,為何仍然對重慶圍而不打?
“難道說,他非要等到我們兩個旅趕到重慶才開打嗎?蕭益民絕不是這么迂腐的,否則他也不會在短短八年時間內(nèi)達到今天的地位。所以,我還是那句話……外面怎么回事?瞎嚷嚷什么?”
院子里一片嘈雜,巡查各部開拔的參謀長熊炳琦飛身下馬,滿頭大汗地跑進來:
“報告師座,擔(dān)任先鋒的我部直屬二營行至西面十五公里的廟子山時,突然遭到不明身份的武裝分子襲擊,營長趙桓、營副張開泰以及三位連長率先中槍身死,五百弟兄群龍無首,又處于狹窄山道之間,尚未發(fā)起反擊就遭到上百枚手榴彈的襲擊,據(jù)跑回來報告的一個小排長說,先鋒營能活下來的不到三成。”
曹錕嚇得跳起來,李炳之和伍祥禎霍然站起,圍住熊炳琦著急詢問詳情。
心急如焚的熊炳琦解釋一番,最后干脆吩咐副官拿來地圖,收拾桌面飛快鋪開,指著地圖上只有一個小黑點的廟子山,快速解釋:
“就在這兒,是沿山修筑的兩里長狹道,是通往萬縣的唯一官道,這段道路處在兩山之間,南面隔著數(shù)百米莽莽高山就是長江,北面是海拔千米、地勢險峻的廟子山,地勢狹窄,還有彎道制約,要是我們發(fā)起攻擊的話也頭疼,超過一個營的兵力根本就擺不開!”
李炳之轉(zhuǎn)向伍祥禎:“玉亭,你熟悉西南的情況,你說說吧,襲擊者可能是誰的部隊?”
曹錕和熊炳琦立刻望向伍祥禎,伍祥禎無奈地搖搖頭:
“小弟離開家鄉(xiāng)已經(jīng)十余年,一直在東北和直隸帶兵,對四川的情況根本不了解,所以很難判斷附近是誰的部隊......照理說,周俊部已經(jīng)潰散,三分之一的兵力逃到重慶歸附了陳宦長官,散布川東各地的川軍第一軍各部大多解甲歸田,周俊本人受到川軍上下的譏笑,心灰意冷之下已經(jīng)奉命前往北京赴任。在這樣的情況下,襲擊我軍的只能是地方武裝,或者本地的江湖幫會。”
“不!江湖幫會哪里有這么多的先進武器?哪里有這么好的槍法?輕機槍、大威力手榴彈都一起上來了,地方武裝有這本事嗎?”曹錕立即提出質(zhì)疑。
伍祥禎苦笑著解釋:
“師座也許不知道,蕭益民的成都和雅安兩個兵工廠的技術(shù)水平和武器產(chǎn)量非常高,除了沒有能力生產(chǎn)大型火炮之外,他們在方方面面都已經(jīng)超過了漢陽廠。放眼全中國,目前也只有雅安兵工廠能夠生產(chǎn)大威力鑄鐵手雷和木柄手榴彈,漢陽廠、江南廠、奉天廠和大沽廠今年初才開始仿制技術(shù)不高的木柄手榴彈,而成都和雅安生產(chǎn)的武器裝備和炸藥早在三年前就已經(jīng)賣到了全國各地,加上蕭益民本人出自洪門,如今已是四川袍哥‘義字輩’中的魁首人物,所以他把武器彈藥賣給各地江湖人士毫不奇怪。”
“師座,是有這么回事,玉亭言之有理。屬下聽說,成都兵工廠仿制的德國輕機槍已經(jīng)定型,好像叫m1915型,已經(jīng)陸續(xù)裝備四川邊軍和駐扎川南的王鍵第五師,由此可見,川軍的武器裝備遠比我們的要先進,不得不防啊!”參謀長熊炳琦低聲提醒道。
曹錕背著雙手走到門口,看見院子里跑來報信的幾個血淋淋的小兵還在等待,滿肚子怒火終于爆發(fā),他轉(zhuǎn)過身大聲下令:
“把兩個連炮隊調(diào)上去,給老子猛轟!邪門了啊,敢打老子的伏擊,不管他是哪部分的都給老子滅了他!彪臣,你親自去指揮!”
“是!”
李炳之連忙抓起大蓋帽跑出臨時指揮部。
熊炳琦走到曹錕面前,低聲說道:“師座,會不會是對手想阻止我軍西進重慶?或者是通過偷襲,延緩我軍前行的步伐?”
曹錕瞪著眼珠子大聲罵道:“老子不管他們怎么想,總而言之,明天的這個時候必須到達萬縣,否則不等別人來打,我們自己就會餓死!媽拉個巴子的,跟我走,老子要看看是何方宵小,竟敢擋老子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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