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一向是說做就做、毫不嗦的性子,離開館舍之后,看著夜色之中烏龍城的燈火下,映照出苗疆王宮的起伏嶙峋。
移地遁中夾雜者御風飛行之法,祁震沒有引動一絲聲響和注意力,飄然來到王宮左近,祁震并沒有留意在宮墻之內來回巡守的兵士,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苗疆王宮的建筑材料上。
“看來苗疆還是有高人的,這青黑地磚竟然是融入了妖獸陽剛血氣,有鎮服各方妖邪之能,而且可以破解隱匿身形之法!”
祁震腳前就是苗疆王宮的界線,與烏龍城的夯土泥地不同,是由一塊塊青黑色地磚拼成,暗中形成移折光線氣流的奇幻陣勢,外界之人想隱蔽身形闖入幾無可能,而王宮之內的人卻可以以逸待勞,折光移影,迷惑對方視線。
不過這樣的小陣法,也就是對沒有神識的一般修士有用而已,神識越是鍛煉敏銳精微,識破眼前幻境的能力和速度自然越快。
祁震掃了幾眼,窺破了這幻影陣勢的關鍵所在,但是沒有施展法力去擾動它,而是順著青磚陣勢的氣息流動方向,移動著身形。
整個過程中,祁震避開了三十二名持刀甲士、六十六個長矛手、以及在宮墻一帶居高巡視的弓箭手。
這還僅僅是祁震前進路途上遇見的兵士,可見苗疆王宮之內守備森嚴,即便是煉氣境修士,一個不慎也很容易引起注意。
祁震白天以神識查探烏龍城的時候,就感覺到一絲陰邪氣息流轉在王宮方向,但具體位置被商隊的事情打擾而沒有繼續留意,如今再度以神識掃視,就發現在一片相對低矮的宮室之中,陰邪氣息自成方圓,眼力敏銳者,可以察覺到塵埃落葉隨風飄蕩,卻無法進入那片宮室的范圍。
“看來是警戒陣法?!逼钫鸱叛弁ツ莻€方向,心中推測道。
仙道之中,陣法的種類也是繁多,除了地支時輪陣這種需要人手各自配合的陣法之外,更多的還是依靠山川地勢、地脈靈氣,造景成陣,高超者方圓百里為陣圖,如玄天山脈,細微者,洞府開辟凡先布陣。
然而即便是停留于一處一地的陣法也有區別,一般洞府的外圍,只要有能力,肯定要布下防御陣法,可以對來襲者發動反擊、困鎖。次一級的,就是借助復雜的環境,布下迷蹤法陣,隱蔽自己洞府的所在具體位置。最低等的就是警戒陣法,一旦有外人入侵,就會讓陣中之人警覺到。
只不過祁震眼前的這個警戒陣法另有特殊所在,與王宮地磚流動的氣息相契合,一旦進入警戒的范圍,別說是陣中之人,只要是在王宮之中,不身在陣中都可以察覺到。
能夠布下這樣陣法的人,必定是對苗疆王宮非常熟悉之人,只可惜祁震自己并不會太多隱匿身形的方式,貿然進入,肯定會被人所察覺。
不過好在的是,神識探入內中并沒有受到什么阻礙和影響,這一片宮室不像是王族之人所居之地,更沒有其他守衛,祁震按下心神感應,發現附近守衛都不會太過靠近這片地方。
祁震之所以會來此,正是因為那股陰邪氣息隱藏在內中,如果按照大致方位,那名被殺的王族供奉,應該也是在附近位置。
“莫非真有如此巧合之事?”祁震在一處宮墻的陰影下盤坐入定,將自身神識匯聚一點,然后投入宮室之內。
神識所見,本就是五感相合,就好像祁震自己親身走入宮室里面一樣,但卻有沒有自己身體存在的感覺,十分古怪。
祁震也是在這個時候才明白,神識的延伸和精粹,其實就是日后煉神境的根本,也是未來身外化身可以離體行走的根基。這種道理,一般都是有要煉神境的修為境界才會明白,而祁震卻提早知道了。
宮室內外都沒有任何人,也沒有燈火,內中物事都是一般的苗疆風格,并無特異之處,如果原本身處這處宮室的人真是那名被殺的供奉,那么他過的日子也略顯清苦了。
而且讓祁震有些懷疑的是,宮室之中并沒有任何血腥氣息,也察覺不到有爭斗殺伐過后,神氣劇烈波動的殘留,要么就是事后被高人所清理過,要么就是前來殺人者修為實力極高,王族供奉只在一瞬之間就斷送性命。
這些祁震都沒有太過深入查探,神識主要還是朝著那股陰邪氣息而去。
神識查探的好處就在于,不用受實際事物對視線感官的阻礙,直接深入內中,穿過重重墻壁,到最后竟然要深入地底。
這一片宮室內中有一片清幽的小園林,里面還有一口井,只不過現在井口已經被磚塊石頭泥沙等封死,祁震的神識穿過好幾丈的封土之后,才察覺到井下竟然有別有洞天。
那是一條暗河,狹長幽深,如果是祁震身處內中,恐怕要彎著身子小心前行,而陰邪氣息就是從內中隱隱傳出。
沿著暗河向東,涓涓細流在地底蔓延,祁震的神識也順其流動而行,終于來到一處稍微空曠一些的地下溶洞,里面潛藏著一股緩緩鼓動的濃重陰氣,就好像一頭沒有死去、卻渾身流血流膿、腐爛見骨的巨獸。
這只是神識所見的抽象感覺,并不是真正的形貌,而且祁震也很難描述那到底是什么東西,只是暗自震驚,因為在這個地下溶洞向上幾十丈的地面,正好就是那三王子鳳召閣的寢宮!
不論這股陰邪之氣是什么來頭,擱在尋常人的地底,絕對不是什么好東西,一旦發作起來,邪氣竄地而起,三王子根本沒有防備的能力與手段,取其性命都是小事,很有可能就是被妖邪之物侵奪神智。
自從經歷過奪心魔擾亂天元論會、以及自己被盧瑟企圖奪舍的事情之后,祁震就開始對外物侵擾神智有了不少的了解。
而且更重要的是,三王子的身份和背景,祁震暗中察覺到,這絕對不是跟苗疆王室爭權奪利這么簡單的關聯,因為三王子的王妃,也是神龍嶺白家的族人,布下這股陰邪氣息之人,所要針對的,絕對不僅僅是苗疆王族。
如果再與苗疆王族之前的舉動聯想起來,曾經試圖與白家合作的事情,以及白家主母受傷、神龍嶺內部分崩等等。
“還真是碰上一場好戲了?!逼钫鹦闹行Φ?。
自此,祁震明白,如果真的想要拉攏白家,光是治好白家主母的傷病是絕對不夠的,因為家族分崩的根本原因在于苗疆王宮地底的那股陰邪之氣,不管到底是誰布下如此局面,祁震既然遇到了就有必要出手解決。
這不是善惡對錯的問題,祁震如今心境,遇事的思考往往就剩下單純的是非判斷,尤其是作為仙道修士,一向是最為排斥這種陰邪氣息的。
想到就做,祁震已經不打算繼續隱蔽身形了,一個縱身,干脆御風上天,然后來到那口被封死的井上方天空,化出金刀劈道,刀芒銀白之中帶著一絲金輝,轟然而下,直接將封井的磚石絞為齏粉,隨即沖入井中。
這么一下動作,別說引起警戒陣法的反應,就算是遠處的兵士也一下子察覺到了,紛紛朝著此地聚集。
祁震沒有去管別人的注意,深入井中之后,立刻來到暗河,然后揮刀破開路,以法力御使劈道,刀芒凝虛化實,金銀閃爍,原本狹窄的暗河便成可以容一人自如行走的甬道。
祁震的動作飛快,一路施法狂奔,終于來到地下溶洞。
此地絕無燈火照明,不過祁震也不需要,只不過還是一揮金刀,劈道就綻放出堪比幾百盞燈火的光芒,一下子照亮四周。
而眼前,是一個慘白色的“蛋”,足有兩丈之高。
之所以叫它蛋,是祁震感覺它更加像巨大的蟲卵,或者說是蝶蛹,里面仿佛孕育著生命,金光之下,白色的外殼下有一層駭人的幽綠色,不時有一些影子浮動。
一張腐爛的人臉,面目猙獰,剛好貼在外殼的內壁,直直對著祁震,隨即飄開。
原來白色外殼內中,應該是流動的液體,然而里面的慘狀,祁震可以想象一二,應該是死尸斷肢漂浮、血氣膿漿流動。
有著如此令人作嘔反胃行徑的,普天之下,除了魔道,還能有誰?!
祁震一咬牙,正欲出手,身后卻傳來腳步聲。
“誰?”祁震轉身厲聲問道。
“王族祭司?!痹陴赖暮诎抵校紫壬斐龅厥且粭l白凈的長腿,踩著一只高跟“木屐”,裸露著涂滿豆蔻的腳趾,隨后才是整個線條玲瓏的身軀。
來者是一名蒙著面紗的女子,雖然蒙著臉,但渾身上下只有幾段深紫布條遮掩要害,異常開放,幾乎是無時無刻向男子傳遞求歡的言語。
“你這種模樣也可以做祭司嗎?”祁震與這名裸露女子是用中州語言對話,并無阻礙。
“你可以叫我無影君。”裸露女子的聲音比較冷,而且一直閉著眼睛,但卻面對著祁震。
“外面的警戒陣法是你布下的吧?”祁震問道。
“你們中州修士應該是這么叫的?!睙o影君面對深夜闖入王宮的祁震倒沒有咄咄逼人的氣勢。
祁震將刀輕輕放下,不再保持著進攻姿勢,然后說道:“看來你應該知道這里的情況了,為什么不解決它?而是僅僅封井了事?!逼钫鹫f這話的時候指著身后的白色蟲卵。
“非是不行,實乃有心無力。”無影君說著說著,緩緩抬起眼簾,然而在金光的照耀下,露出一雙只有白仁的空洞雙眼,并無瞳孔。
祁震微微動容,腦中搜羅各種與魔教相關的記憶,然后說道:“原來是黑天教作祟,你放心,此妖邪我必定會鏟除,至于你的雙眼,我也會盡力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