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爺, 令公子聰明絕頂,老夫前所未見,將來參加科舉, 定可高中!哈哈……岑老夫子捋須大笑。
金成舉賠笑:“我不過是想讓他識幾個字, 不做睜眼瞎罷了, 哪是要他考什么科舉?”
“不考科舉?”秦老夫子像是聽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議的話, 眨巴著小眼:“令公子的本事……不是我夸口, 這怕是狀元之才呢!”
金成舉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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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為什么不讓我考科舉,卻讓弟弟去讀書?岑老夫子說他不及我一半聰明, 何必把工夫跟銀子搭在他身上?”
“住口!”金成舉揚起巴掌,卻重重落在桌上:“你怎么能這樣說你弟弟?”
“那爹告訴我, 為什么不讓我科舉, 連學堂都不許去了?”
“你……”金成舉哆嗦著手指:“這是命令。身為子女, 遵循父命,這是孝道!”
他看著父親, 捏緊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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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的墨字打過去的幽黃光陰中浮出,重新排列在眼前。
金玦焱盯了片刻,合上書本,重新放回書架。
一時之間,忽然不知該做點什么。
走到桌邊, 看著完成了一半的畫, 目光落在那雙眼上, 不知不覺就想起她擊打著茶盅, 自在逍遙的歌唱。
“我像只魚兒在你的荷塘, 只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頭半句還正常,到了“白月光”, 忽的往上一挑,往日醇厚的嗓音頓時顯得特別怪異,就像公雞打鳴。
他急忙收了聲,心虛的往四處張望。
門口似乎有動靜。
他立即回了頭:“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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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抱著如花,抽抽搭搭:“就是院里亂的時候,看管婆子也出來瞧熱鬧,璧兒就趁機跑出來了。方才我遇到她,她就說,如今四爺原諒她了,用不著我了,反正我又懶又饞,用著也不順手……”
立冬嘴一咧,又要大哭,被春分瞪了回去。
春分試探的睇向阮玉。
阮玉正支著額,仿佛入睡。
默了默,阮玉閉著眼睛道:“回來就回來吧,先歇著,有事明早兒再說。”
“可是奴婢該做什么?”
想到主子今天剛提拔了個穗紅,自己就被從烈焰居攆出來,只覺是流年不利,頓時癟起了嘴。
而剛剛走馬上任的穗紅亦戰戰兢兢,生怕立即被打回原形,受人嘲笑。
“自是原來做什么如今還做什么。穗紅先跟著春分學學,早前不是說了,咱這屋里還缺個一等丫頭?”
一句話,安了兩個人的心。
穗紅感激不盡,自打升職就怕討了原來大丫頭的嫌又怕什么也不做讓主子厭惡的她急忙上前:“奶奶,奴婢服侍您梳洗吧……”
阮玉點頭,任由她扶著去了。
春分本想跟上,又停住。
若是從前,她定要給穗紅個下馬威,可是這會,面對被“退貨”的立冬,不知是喜是憂。
這是不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呢?
立冬沒有成功,璧兒倒“起死回生”了,真可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璧兒那丫頭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然而再思及金玦焱那一番話……
這是……出爾反爾?還是……
春分真的搞不懂金玦焱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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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今天很累,累得什么都來不及想就睡著了。
她應是沒做什么夢,可是睡著睡著,忽然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阮玉……”
好像是金玦焱。
她一下子驚醒過來,然而入目的只是滿眼的黑。
心口狂跳,好半天才平靜下來。
她翻了個身,白日里的事漸漸浮現。
西山……
或許真的有通往現世的捷徑?
此番一想,卻沒有初初得知時的興奮。
再思及霜降等人,興奮又減了些。她還說,要送春分出嫁的……
雖然未必肯定就會別離,可是離情別緒已在心間。
她忽然發現,這短短的半年時光,已經讓她有些難以割舍了,不管是她喜歡的還是討厭的人,此番一旦離開,就不會再見了吧,哪怕是……
車廂里,金玦焱抓住她的腕子,露出她手上血泡的一幕躍然眼前。
即便知道他是在為溫香不平,可是莫名其妙的,她覺得他當也是想關心她,否則她將傷口藏得好好的,他怎么會發現?
還有在宮宴上的阻攔,在御花園的搭救……
還有他點了她的穴,查看她臂上的傷勢……
手不自覺的撫上左臂。
是不是鳥之將亡,其鳴也哀?否則她怎么會如此心平氣和的想起他,想起與他之間的過往,還會有那么一些些的感動?
否則,她怎么會聽到他在喚她的名字?
這當真是做夢了!
可笑,難道她真的渴望那個人的關心?就算真的關心,又同她有什么關系?
她,本來就不是阮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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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是要去福瑞堂請安的。
阮玉打扮停當,由穗紅服侍著出門。
穗紅只覺自己升了大丫頭,是前所未有的順利,而且春分等前輩也沒有給她難看,于是心里滿是燃燒的三把火,一心想要報效主子,服侍起來格外賣力。
“奶奶慢點……”
“奶奶,前面是臺階……”
“奶奶小心著些……”
阮玉只覺又來了個唐僧。
正頭痛著,烈焰居的院門也開了。
金玦焱出了門。低調打扮,小媳婦一般殷勤而溫順的璧兒跟在后面,一路柔聲囑咐著,還幫金玦焱扯了扯衣角。
這一幕落在阮玉眼中,不知為何是如此刺目。
金玦焱習慣的扭過頭,恰見阮玉,頓時有些尷尬。
璧兒還在溫柔的替他整理衣領,那模樣,活脫是……
他急忙拉開璧兒的手。
然而在阮玉看來,就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肌膚之親。
璧兒也見了阮玉,恭順的屈了屈膝:“四奶奶……”
動作與表情均無可挑剔,若不是經過改造而悔改了,就是經過歷練而升級了。
金玦焱想要迎上前,不知為何站立不動,只能看阮玉走來,沖他福了一禮:“四爺早啊。”
“早。”
他點頭,忽然發現,阮玉似是有什么不同了,可一時又找不出是哪里不同。
阮玉已經自顧自的走了,他急忙跟上,身后傳來璧兒的軟語:“四爺,早些回來……”
這句話,實在太過曖昧。
金玦焱回了頭,璧兒福身斂眉,一副柔順模樣。
而僅是這回頭的一瞬,阮玉已經走到前面去了。
他疾趕兩步:“其實璧兒,那個,我……”
他也不知為何要跟她解釋這個。
昨天晚上,他推開門,就見璧兒站在外面。
衣衫襤褸,形銷骨立,乍一打眼,簡直鬼一般。
他嚇了一跳,待認出她來,心里頓時不是滋味。
不論如何,璧兒總歸是自小在他身邊伺候的丫頭,他一直拿她當妹妹看待的,那種感情,竟是勝過玦琳。因為玦琳畢竟有爹娘疼愛,可是璧兒……
他目光復雜的看著她,她低低的哭著,聽到點動靜就一個哆嗦,驚惶四顧。
他知道,那些看管婆子都是厲害的,璧兒定沒少在她們手下吃苦頭。她雖是丫頭,然而一直當姑娘似的嬌生慣養,心氣又高,如何受得了?
璧兒不斷的重復“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還一個勁的念叨“四奶奶”。
問她什么也不說,只是搖頭,神智好像都不大清醒了。
他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千依過來了,很委屈的說立冬回主屋了。
璧兒便大喊一聲,暈了過去。
早上醒來的時候,她已經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在跟前候著了,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讓他什么也說不出,然后就……
他這邊正自糾結,阮玉則跟那個新提拔的他叫不出名字的丫頭欣賞春光,還指點著哪一樹的花開得好看。
“阮玉……”
阮玉又笑了兩聲,走了兩步,方好像聽到他的聲音。
回了頭,滿臉粲然:“四爺叫我?”
金玦焱遲疑。
阮玉眨眨眼,又笑:“方才四爺好像要說什么事……”
金玦焱頓時一點說的念頭都沒有了。
阮玉目光一閃:“是關于璧兒嗎?”
金玦焱別開目光,望著遠處的一株桃花:“沒有……”
阮玉便淡而冷的一笑,繼續向前。不多時,又跟穗紅說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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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三月三后,阮玉的清風小筑就熱鬧起來。
三天兩頭的往里送帖子,都是小圓跟裴若眉,總要約她出去玩。
她是很喜歡這兩個心性單純的女子的,怎奈金玦焱也不知抽什么瘋,一律不準,害得龐維德親自上門來替小圓說情,可仍舊沒用。
以往他還出去走走,可是現在,經常往窗前一戳,門神一般。
富家公子就是好啊,什么都不做也有錢花。
阮玉感慨。只是如今天氣暖和了,柳綠花也紅了,人總是習慣往窗外張望,結果一抬眼就望見他,身邊還經常伴著個璧兒,噓寒問暖的。
他的窗前有柳有桃,端的是一幅人面桃花的美景,但是總讓人喜歡不起來。
阮玉便讓人把那窗子釘上,只去別的屋子閑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