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一通說笑,總算把氣氛緩和下來。
盧氏臉色漸松,但依舊沒好氣:“那就換個日子,不若等老二媳婦回來,一家人正好樂呵樂呵。”
姜氏頓時神色一垮,誰不知,她最不愿聽到的消息便是李氏的回歸?
盧氏感覺到給自己按捏肩膀的動作一滯,唇角便透出一絲得意……叫你們合起伙來讓我不痛快?我也讓你們堵堵心!
姜氏便幽怨的睇向阮玉,意思是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啊。
阮玉心道,又要拉上我跟李氏斗法,這女人之間的事怎么就沒個完呢?
心下愈發厭倦。
璧兒卻不知該怨誰,本來就要抬姨娘了,心愿就要實現了,結果突然就泡湯了。雖說是待出了正月再辦,可誰知道這正月里又會出點什么事?人家紅杏、天真、含巧說抬就抬了,哪個也沒她這么費勁,她這是什么命啊?
越想越憋屈,就忍不住掉淚。
鐘憶柳豈是不知她的心思,暗自冷笑,卻做出關心的樣子:“璧兒姑娘又是哪疼了?也真是的,被打成這個樣子,還要跟在表哥身邊伺候……”
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說她不要臉,生怕沒有男人要。
璧兒這個氣,可鐘憶柳是主子,是盧氏的外甥女,她哪敢反駁,只好繼續落淚,還得感激道:“謝表姑娘關心。”
鐘憶柳撇嘴,抬了手,看似要撫摸一下璧兒的傷處,卻惹得璧兒輕叫起來。
她急忙收回手,仔細觀瞧:“璧兒姑娘傷得不輕啊,可別落下什么疤,否則就可惜了這副小模樣了……”
璧兒雖然弄得滿臉的傷成功博取了大家的同情,事后也心有余悸,若是這傷好不了該怎么辦?若是弄了一臉疤該怎么辦?而且她被夏至按在地上打,那副狼狽都被人看到了,結果她今天剛一出院門就有人指指點點,她以后還要不要見人了?
再說,誰會娶一個丑女人做姨娘?
她的淚越掉越多,終于惹得盧氏都看不下去了:“老四都走了,你也別在這待著了,回去歇著吧,聽大夫的話,可別落了疤!”
璧兒行了禮,抹著眼淚去了。
鐘憶柳看著她的背影,附到盧氏耳邊,神秘兮兮道:“我看璧兒傷得不輕,這臉上還是次要的,萬一……”
她沒有說下去,但是她相信盧氏會聽明白。
女人打架,可是專門下狠手的,哪是要害招呼哪,璧兒能不能……
果然,盧氏望向璧兒的背影也現出了憂心忡忡的神色。
鐘憶柳便得意一笑,一個不會生育的女人要來做什么?璧兒,你當姨娘的日子怕是要遙遙無期了。
盧氏憂心了一會,望向阮玉的目光就凌厲起來,一句“賤婦”差點就脫口而出。
雖然她也覺得阮玉挑唆夏至痛揍璧兒不靠譜,而且據傳回來的消息,倆丫頭就是爭風吃醋。
她就納悶。爺們還沒動靜她們卻鬧起來了,這叫什么事?
不過她要相信這事就是阮玉慫恿的,也要讓大家都相信,反正但凡能讓阮玉不好過的,能讓她身敗名裂的,一律不要放過,她要將阮玉牢牢捏在掌心,想怎么搓弄,就怎么搓弄。
人一旦有了戰斗的激情,精神就爽利起來,哪都不痛了,氣兒也通暢了,于是挺起腰板,打算再教訓教訓阮玉,卻見門外裊裊婷婷的走來一個人。
官綠色的褂兒,玄色的裙,雖是肅重,卻遮不住內里妖嬈,不是夏至又是哪個?
而若論阮玉身邊的丫頭,她最痛恨的就是夏至,她可是還記得夏至怎樣訓斥張婆子,怎樣指桑罵槐,怎樣害得她有口難言不得不處置張婆子,在阮玉面前落了下風。
于是再次狠瞪了阮玉一眼。
夏至上前,盈盈一拜,就直接跪到地上。
阮玉蹙起眉:“不是讓你好生歇著嗎?怎么出來了?”
夏至搖搖頭,面色蒼白:“奴婢犯了大錯,不敢歇。”
春分不知她是要唱哪出,急忙道:“你又想做什么?”
盧氏立即抓住把柄:“老四媳婦,這就是你的丫頭?這就是打你手里調|教出來的下人?主子沒讓上前,她便上前,主子還未發話,她便發話。且看看哪家的丫頭這般大膽?也不知這是什么規矩!”
阮玉起身,就要回話,夏至卻搶先一步:“太太說得對,奴婢就是沒規矩的人,從來不肯聽從主子的吩咐。主子讓往東,奴婢偏往西,主子讓擔水,奴婢偏要繡花,奴婢向來是不愿順主子的意的,所以太太說奴婢受了主子的挑唆打了璧兒,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盧氏正聽得樂呵,忽拾得這一句,頓時大怒。
可夏至是什么口才,根本就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實是奴婢不該給四爺送衣裳,實是奴婢不應該見了四爺的書滑落在地多事撿起,實是奴婢不應該跟璧兒姑娘還手,而是應該聽其訓斥,實是奴婢不應該意氣用事給奶奶惹了麻煩,太太若是想懲罰,就懲罰奴婢好了,不要為難四奶奶!”
姜氏一聽,嚯,這丫頭心思了得,幾句話,把風向全轉到自己這邊來了,成了她好心相助,璧兒卻小氣又多事,還出言辱罵,導致她最終忍無可忍動了手。而關鍵是最后一句……太太若是再拿阮玉說話,就是“故意刁難”。
妙啊,妙啊!
姜氏差點擊節叫好,盧氏卻氣得臉色鐵青,偏偏此刻又說不得一句,而夏至已經又膝行兩步,抬了頭,毫無顧忌的迎上她的目光,臉上皆是凜冽:“夏至雖出身卑微,亦知一人做事一人當,太太若要怪罪,也不用臟了手,奴婢自己了斷便是!”
也不知怎么就變出一把剪子,直往胸口插去。
阮玉大驚,第一個飛撲上前,春分也撲過去,福瑞堂里但凡能挪動的都撲上去了,又喊又叫又哭又搶。
盧氏歪倒在太師椅上,只喊胸口疼,鐘憶柳急忙替她抹著,又大叫“快請大夫”!
忙亂了一陣,終于把剪子搶下來了。
別人倒好說,阮玉的手因為攔擋被扎傷了一塊,血流如注。
春分捧著她的手就哭起來:“姑娘這是什么命,沒過門前好好的,過了門就渾身是傷,姑娘若是有個好歹,奴婢也不活了……”
夏至沒想到自己毫發無損,倒弄傷了姑娘,頓時又悔又痛,放聲大哭。
盧氏真恨不能自己暈死過去,可偏偏暈不了,鐘憶柳拿手指甲掐著她的人中呢,掐得她這個痛。
“好了,”她怒喝,喘著粗氣:“大過年的,你們給誰號喪呢?”
一聲下去,哭得更響了,春分還嚷著:“咱們這就回去,請丞相大人做主。既是金家容不得咱們,姑娘,不管你是當姑子還是做道士,奴婢都陪著你!”
阮玉心想,這事好,瞌睡終于來了枕頭,連忙就要起身回去收拾。
盧氏就怕她們提阮洵,這婆媳之間,關起門來好說,若是鬧騰得外面都知道了,還不讓人笑話她?
“呦,春分姑娘,這是說什么混話呢?大過年的,說什么走啊出家啊,你也不怕傷到你們奶奶的福氣!”姜氏嗔怪的盯了春分一眼。
春分也沒打算鬧騰,頂多就是嚇唬嚇唬盧氏,于是見好就收,在一旁抽噎。
阮玉希望落空,有點茫然。
姜氏依舊在一旁叨叨:“都快別哭了,正月里見了淚也不好。唉,這都什么事啊,本來是丫頭們打架,咱們主子跟著裹什么亂?太太,不是我說,您就是好心,怕弟妹管不好自己的小院,可也太急了些。年輕人,就該慢慢鍛煉。我剛來那會,不是也什么都不會?還是太太手把手的教我來著,怎么到了弟妹這,就沒了耐心了?”
幾句話,把盧氏摘了出去。
盧氏這會不用暈了,但是也沒法順著說話,就歪在鐘憶柳身邊哼哼。
“行了行了,你們兩個也別哭了。有了錯就要認,認了就完了,至于是打是罰,誰的丫頭誰領回去。”
姜氏將夏至往阮玉身邊一推,夏至看著阮玉包了帕子依舊滲血的手,又哭起來。
這工夫,大夫也到了,與之一同出現在福瑞堂的,是金玦淼。
相比于福瑞堂的混亂與人人糟糕的臉色,他顯得很是齊整,簡直是意氣風發。
進了門,還帶著笑,本欲請安,見狀卻是一怔:“這是……”
“請問誰要看病?”大夫見前面一個歪著的,對面一團哭著的,腦子有點懵。
“這邊這邊,”春分急忙搶上前:“我們姑娘受傷了!”
“弟妹受傷了?”金玦淼一驚,就要上前。
姜氏不動聲色的把他隔開:“我說三弟,你怎么才回來?三弟妹的娘家很遠嗎?”
金玦淼笑了笑,唇角銜著慣有的春情,只不過這春情今天更燦爛了幾分。
向前方微一施禮:“本打算昨晚上趕回來的,可是道韞不大舒服,就留了一夜……”
姜氏撇嘴,什么“留了一夜”?怕是……
瞧這小子今天的風騷樣!
“所以我就讓她回去歇著了,若道韞有什么不是之處,還請太太恕罪,若要怪,就怪兒子好了……”
現在任是什么事,跟阮玉的事比起來都不是事,盧氏心道,又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