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吼叫完畢, 轉過腦袋怒視阮玉:“你也不說把我拉上來?你是不是覺得你就是我了?你是不是想取而代之?你是不是還琢磨什么陰損的招數把我人道毀滅?這么長時間,你也不把我要回去,你揣的是什么心思?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你給我說, 說——”
阮玉被這一串連珠炮轟得目瞪口呆。
說實話, 這段時間如花不在, 她的確有點忘記了它的存在, 而且見不到如花, 她感覺壓力還小點。而方才,她剛坐上車,就聽見外面一團熱鬧, 緊接著一只毛茸茸的比二碗小不到哪去的腦袋就從車門處探進來,沒等她反應過來, 如花就爬進了車, 肥肥壯壯的一條趴在地上喘氣, 真讓她懷疑這家伙最近都吃了什么,怎么跟充了氣似的大成這種模樣?
都說上車費勁, 肉多啊!
她張了張嘴,正要解釋,車門一開,金玦焱坐了進來。
伸手就在如花屁股上一拍:“那是四奶奶。怎么不認識了?竟敢這樣跟四奶奶說話?就算爺再寵你,你也得懂規矩, 知道嗎?”
如花“汪”了兩聲, 語氣很撒嬌, 內容很暴力。
金玦焱摸摸它的腦袋:“知錯就改, 這才是好狗!去, 跟四奶奶認個錯!”
如花搖搖尾巴走到阮玉身邊,瞪圓了眼睛:“汪汪……”
阮玉明白, 前兩聲是“滾開”,這兩聲是“出夫”。
她哀嘆,但見金玦焱又拍了如花屁股兩下,急忙轉過頭去看窗外,耳聽得金玦焱還在稱贊:“瞧咱如花,就是聰明!”
阮玉忍笑忍得臉都要抽筋了。
唉,瞧瞧人家那夫妻相處模式!
她不敢回頭,怕一個忍不住就要爆笑。就這么待了一會,忽然覺得車廂靜了下來。
她又堅持片刻,悄悄瞥了眸……
金玦焱靠在車廂上,兩眼放空,神色有些迷茫。如花臥在他身邊,目光炯炯的盯著她。
別說,金玦焱待如花還是不錯的,將一條尺長的小瘦狗活活撐大一倍,渾身的卷毛也梳洗得溜光水滑……聽立冬說,都是金玦焱親自動的手。
如花,你是怎樣的“享受”呢?
不僅如此,還不知打哪討了藥,現在就連腦袋上缺的那塊都長出了一層毛茸茸。此刻,一只修長的手正有意無意的摩挲著那一層短毛,一聲游移不定緩緩出口:“如花……”
金玦焱似也被自己嚇了一挑,抬了眸,正見阮玉驚異的看他。
他仿佛被窺見了心事,臉當即一紅,想要怒斥一番遮掩過去,卻抄起如花,肚皮朝上的放在腿上,使勁搓弄:“笑一個,給爺笑一個!”
車廂頓時充滿了如花凄厲的出夫宣言。
阮玉轉過眸子,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夢幻般的一句……
金玦焱,到底想說什么呢?
——————————
車外的聲音由喧囂到寂靜,又由寂靜到有稀疏的人聲,還能聽到水響,等到水聲漸近,歡笑也多起來,其間還伴有琴音。
“瞧,四哥來了!”
立即有腳步聲圍了上來。
金玦焱臨下車前睇了阮玉一眼,目光刻意在她身邊的帷帽停留片刻。
車門一關,外面立即笑聲連連。
阮玉一邊聽他們寒暄,一邊跟如花較量眼力。
她還以為,金玦焱不在了,如花定然又要找她麻煩,不想竟然一言不發,直到有人笑著起哄:“既是帶來了新嫂子,怎不下車讓咱們瞧瞧?”
“是啊,難道還要在車里坐上一天?那咱們可是要把金四帶走嘍……”
“對,帶走,帶走!哈哈……”
阮玉知道,是到了該出去的時候了。
她身子一動,不由自主的睇向掛在身側的帷帽。
猶豫片刻,直接下了車。
臨推開車門的瞬間,她聽如花道:“若不想我恨你,不想自己將來沒好報,你必須出夫,盡快!”
阮玉皺了皺眉,推開車門的時候,已是滿臉平靜。
耳邊的喧鬧忽然一頓,鳥語水鳴陡的清晰起來,就連風,亦在輕輕吟唱。
阮玉眼也未抬,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只看著視線內的各色袍擺一一福禮:“阮玉見過各位。初來乍到,請多關照。”
又靜了靜,有人笑起來。
阮玉記得這個聲音。
回門那日攔住馬車,以及今天第一個跟金玦焱打招呼的,都是他,似乎叫龐維德,是豐澤飯莊的七公子,人稱龐七。
龐氏的豐澤飯莊開得很是聲勢浩大,且頗具現代的連鎖模式,在這個被叫做大盛的國家設有數十分號。而龐七,就是龐家嫡出的最小的兒子。
“今日終于得見嫂子真顏,果然名不虛傳。唉,歸寧那天沒有見到,十五那日又……都怪四哥將嫂子藏得太深,過分,過分啊!”他連連搖頭,而后斂衽,深深一揖:“既是如此,小生這廂……有禮了……”
后面簡直是唱著說出來的,引得眾人哄笑。
阮玉也象征性的勾了勾唇角,再一屈膝,算是回禮。
似乎只有龐七稍顯活潑,大約是跟金玦焱特別熟的緣故,其余人只是施了禮,有個名喚蔣佑祺的人倒是笑著陪了一句:“早聞阮相千金大名,只可惜那等高門大院,哪能得以一見?好在金四哥有福氣,咱們也跟著沾光,哈哈……”
余人也笑,但見阮玉只是彎著唇角不說話,又礙于她的身份,還是初來乍到,便不好造次,只又玩笑兩句,然后將話題轉到此番春宴。
阮玉覺得站在一群男人中間有些別扭,想要找個地方坐坐,更或者……怎么這些男人沒有帶女眷過來嗎?
于是打算征詢一下金玦焱的意見。
豈料她剛一抬眸,就對上金玦焱的憤怒,那目光死死的盯住她,估計若不是顧忌旁邊有人,就要暴跳如雷了。
阮玉不明白他是怎么回事,只下定決心,若是他敢抽風,她也絕不示弱,反正笑話也不是被人瞧了一回兩回了。
再說,如花不是要出夫嗎?就讓大家看看他是如何的精神錯亂,無事生非,還省得她到處收集證據了。
還要“盡快”?
好,就“盡快”!
如是,便開始做戰前準備。
怎奈還沒等她醞釀好情緒,金玦焱便低聲跟那群聊得熱火朝天的人說了句“內子有些累了,我先帶她去休息”,然后就鉗著她的胳膊,簡直是挾持一般將她拎到丈外的紅頂亭子下。
“我不是讓你戴上帷帽嗎?”
“你什么時候說過?”
“你……”他的身子近了近,居高臨下的看她:“你是故意跟我作對是不是?讓人家上下打量瞧個仔細很高興是不是?你這個……”
“金玦焱,你是不是有病?若是不想讓別人瞧見,根本就不必讓我出現!”
怒視他。
此刻是當真憤怒了。
她不過是不小心穿越過來的人,憑什么要替她人承受莫名其妙的怒氣?還接了個莫名其妙的任務?待到后來,她有什么?連這具身子都不是她的,她憑什么這么倒霉?
越想越氣,一下子甩開他:“我要回去了!”
他一把抓住她:“你敢?”
“有什么不敢?你以為你是誰?放開我!放開我……”
“阮玉,你瘋了?”
金玦焱一邊制止她,一邊還要小心被人看到,于是轉過身子,背對那群談笑風生的家伙。
怎奈阮玉一通拳打腳踹,他幾乎要支持不住了。
阮玉平時雖也跟他不和,可是除了成親那日,她還沒鬧過這么兇,而且她也不是不識大體的人,人前總是要跟他維持和平的,今天是怎么了?
“阮玉!”
他低喝,腦中忽然冒出個念頭,仿佛茅塞頓開。
正沉了眉,想要質問,身后忽然傳來一陣笑語:“溫香來了……”
“溫二姑娘,好久不見……”
這個念頭倏地就不見了,待他看到那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馬車輕盈駛來時,方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回轉了頭,更不知阮玉何時停止了對他的攻擊,他只是定定的看著,看著那輛青幃小油車由遠及近,在綠草茵茵水光瑩瑩中向他而來。那清脆馬蹄,就好像小小的鼓槌,一下又一下的敲擊在他的心上……
阮玉也瞇了眸,望著那輛仿佛從云端降落的馬車,再移目金玦焱唇角的淡笑,眼底的柔情與復雜……
她就是想不對這個溫香好奇都不行呢。
馬車終于停下,男人們紛紛上前為來人打簾子。
阮玉注意到金玦焱動了動……想來,曾經的他也是那爭先恐后中的一員吧。
“溫香……”
“溫二姑娘……”
“二妹妹……”
“哈哈,可是好久不見了。”
“是啊,你一躲,就是小半年,害得我們都以為……”
“哪用得著以為?分明就是……哈哈……”
說什么的都有,阮玉雖然猜不出那些被省略的都是什么內容,卻也可知,這個溫香跟眾人極熟,更是極受歡迎的人物。如是,更加讓人想一睹芳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