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了地兒,三太太劉氏就跟李氏作對。李氏說東,她偏說西邊好,李氏說劈柴,她偏說這會該燒水,李氏一旦說她這般不妥,她就拿長輩的名頭來壓李氏,還叫來了娘家人助陣。
不過無論是在他眼里還是心中,李氏都是能干的,也是正確的,而劉氏整個兒一胡攪蠻纏。
所以開始時,他們簡直是舉步維艱,本是幫忙操辦喪事,卻被人使喚得跟下人似的,還不落好,連下人都敢給他們眼色看。大老爺跟大太太又是不管事的,里里外外弄得亂糟糟,結果每天晚上李氏都氣紅了眼圈咬牙。
也都怪劉氏逼人太甚,李氏不得已出了狠招。
劉氏為了折騰李氏就住進了大老爺金成事家,金成業自是也跟這混。
雖然操辦喪事亂哄哄的,但是吃食為了排場為了大老爺的面子是一定要精細的,而金成業跟劉氏又一向是喜歡貪便宜的人,連帶著劉氏的娘家也輪著班的來打秋風。
想著他們每次從這邊拿回的銀子竟是如此揮霍,就連經常賭得褲子都要當了的金玦森也恨得牙癢癢。
不過也就是趁了這機會,金玦森結識了劉氏娘家的一個什么堂姐的侄女的三姑的表妹,總之是個寡婦,頗有幾分姿色,或許說風騷更對。若不是礙于喪期,他都想下手了,更何況那女人又沖他頻拋媚眼?
是了,他是金家二爺,往那一站,就是財神爺啊。
可是李氏卻把她“引薦”給了金成業。
那日正是雪落梅花,花襯美人,而金成業吃飽喝足在后園閑逛,結果就……
又恰恰被劉氏堵了個正著。
當然,也是李氏特別尋了人,說是不見了一支赤金長簪,請人幫著找,結果就找到了這邊。當時那二人正干柴烈火,鴛鴦戲水,激烈之聲直傳窗外。
劉氏一腳,破門而入,當即就打起來了。
那寡婦也不是善茬,劉氏揪了她兩綹頭發,她給劉氏的臉添了三個紅叉。
倆人從屋里打到屋外,連滾帶爬,個個衣冠不整,可叫人看足了熱鬧。
最后劉氏跟娘家鬧翻,罵她的堂姐“什么人都往這領,自己也不是個好貨色”,于是又被堂姐的兩個兒子一頓胖揍。
自是管不了事了,被抬著回去。
他跟李氏關了門,笑了半夜。
第二日,李氏就收攏大權,喪事的操辦也漸漸有了模樣。
以往,他總在外面混,看不到李氏管家,可是此番,他也算自頭跟到尾,眼見了媳婦的厲害,不由心悅誠服。李氏說什么,他都照做,然后李氏決定此番借肅兒媳婦的娘家來鬧事的機會,管家里要筆錢,他猶豫片刻,也應了。
李氏抹了把淚,兀自不忿:“雖說是姜氏鼓搗咱們去受罪,可是太太若不點頭,難道人家能把咱們擄了去?我三嫂都說了,咱們這邊一走,茶就涼了,她送了那么厚的禮,也不受盧氏待見。這老妖婆!這回的十萬兩,就是咱們應得的辛苦錢,她倒以為一頓飯就能把咱們打發了?她當咱們是叫花子?還有姜氏,這三個月,大房的屋里指不定都添了些什么呢。憑什么她有,咱們就不能有?”
金玦森咬了咬牙:“你說的對,我還真后悔要少了!”
轉而又遲疑道:“萬一太太問了那邊怎么辦?”
“你傻啊?”李氏撇撇嘴:“太太一向只會裝賢惠,爛事都讓咱們做,又怎會開口?老爺自然是不會問的,至于別人……”
想到姜氏,嗤的一笑:“她若是敢問,還是那么個數兒,看你大伯母還能不能撐住勁,還不得噴她一臉吐沫星子?看到時誰吃虧。而且,肅兒媳婦娘家那邊就算死活不承認收了這么多,誰信?誰讓他們當時就只顧著數那箱子銀子?我只寫了幾個字告訴他們自此兩清,他們看也不看就按了手印,那上面的數還不隨我添?若敢反口,我就告他們誣陷。白紙黑字的,看衙門怎么判!也難怪他們高興得什么都忘了,一千兩吶,一群泥腿子,三輩子也賺不來,卻靠個死人得了,還不美飛了?再說,你以為姜氏真是個傻的?她也想得通透,才不會自找沒趣呢。如今我倒怕她不懷疑。她這邊懷疑,那邊又擔心我把事鋪平了一旦問起就是打不著狐貍惹身騷,還不憋死她?”
“對啊!”金玦森恍然大悟,又捶床:“要少了!”
李氏見他懊惱的樣子,禁不住噗嗤一笑,卸了另一只耳環,方脫了外衣,扭扭的走到床邊。
金玦森聽到動靜,抬了頭,立即看到李氏風情萬千的睇著自己,頓時情動,啞了嗓子:“小環……”
李氏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抬手去摘簾鉤。
品色暗紋的襯裳一滑,露出一截藕臂,嫩得讓人想咬上一口。
金玦森喉結一動,再耐不住,將李氏一把摟過。
李氏曠了這許久,也極動情,倆人折騰得簾鉤自動調轉,于是姜黃色的細葛布帳子“撲”的滑落下來。
帳子抖動,里面傳出李氏斷續的話語:“從今以后,你可得……嗯,都聽我的……”
金玦森氣喘吁吁:“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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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說你怎么還不睡啊?”
春來院,金玦鑫睡醒一覺,翻了個身,發現姜氏還半躺在床上,雙手抱膝,沒好氣道:“你少管我!”
“還惦著李氏的事兒?”
金玦鑫果真通透了不少,若是過去,定要傻頭傻腦的問,要不就默不作聲,留她一人生悶氣。
于是她便打算跟他說道說道心事。
金玦鑫也看出來,坐起身,盤了腿,拿碧綠色博古妝花緞面被子把自己裹了,準備聽姜氏嘮叨。
可是他等了半天,姜氏也沒開口,不禁嘆了口氣:“不就是中饋的事嗎?既是她回來了,就給她,也省得操心。你瞧你,最近都瘦了。還記得爹壽宴那幾日,你每天晚上都不停的翻身,唉聲嘆氣。就當真愛遭這份罪?”
“你懂什么?”姜氏極少聽金玦鑫說這般體己話,不覺像小孩子般撅起了嘴:“我就是不服氣!憑什么大家都是庶出,她卻拿著大事?倒是受累,可是想起她瞧著咱們的眼神,我這心里……”
轉了身,正對金玦鑫:“你可不知,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不過是掌管了三個月,便知廚房、采買、針線,就連庫房,都有不少油水可賺,虧她每回都哭窮。哪里窮了?還不是落了她的腰包?連下人的月錢她都要刮一層皮。咱們自是窮了。錢是大家賺的,老二又好吃懶做,只會賭錢,憑什么他們卻要占大頭?你心里就舒服?”
金玦鑫眉頭皺成了疙瘩,默了默:“你操那份心干啥?爹娘心里都有數……”
“有數?有數?”
姜氏掀了被子就要起身,被金玦鑫按住:“你消停會吧,這中饋的事,自是由爹娘做主……”
姜氏掙扎:“就你會做孝子,也不知都給了你什么,讓你這般死心塌地!”
“各有各的福!她愛操心就讓她操去,你好好當你的大奶奶不成么?”
“不成!”姜氏的淚水奪眶而出:“娥姐兒一天天的大了,將來出門子,嫁妝單薄了要夫家怎么看?難道日子要像我一樣難過嗎?可是我有什么?有什么能給她?還有鑰哥兒,他也要娶媳婦的。都是一樣庶子嫡出的孩子,憑什么我的就不如她的?”
相伴多年的妻子哭得這般傷心,金玦鑫也難過。
他笨拙的為姜氏抹淚,輕聲安慰:“放心,娘不會讓咱們難做的,不論是娥姐兒出閣還是鑰哥兒娶親,都是爹娘的門面,你……”
“門面?”姜氏冷笑:“門面和門面可差得遠了,就是同樣的三十六抬嫁妝,表面看著光鮮,可是里頭呢?錢家老大嫁女的時候,那嫁妝可是插不進手去,可是輪到老五呢?后三抬嫁妝裝的全是銅錢……”
越說越氣:“還有今天,說什么肅兒媳婦的娘家人訛去了十萬兩銀子。我還不知道肅兒媳婦娘家都是什么人?都是鄉下人,除了莊稼,他們知道什么叫‘萬’?怕就是李氏給自己整的撈頭,虧得老爺還同意了。這就是你說的‘有數’?”
話至此,真恨自己當初怎么就放李氏去占這份便宜,否則這十萬兩不就進了自己的腰包?
金玦鑫臉一暗,壓低了嗓子:“這話你可不能往外說!”
“我是不能往外說,誰信我呢?別打不著狐貍倒惹身騷。李氏也就是算準了這點才這般大膽,真虧得這幫人,怎么就沒個出來撕了她那層假模假樣的皮?”
莫名其妙的,她就把這樣重大的使命加諸在了阮玉身上。
可阮玉總是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樣,如今更是裝傻充愣,不由讓她氣憤難言。
“唉,你就別多想了,瞧,白頭發都出來了……”
姜氏的發質并不算好,無論怎么伺候都是毛毛躁躁的,可是這根白發卻又滑又亮,襯在鬢角的黑發中,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