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倒笑了, 抱起它。
天啊,他抱了它……
如花瞬間渾身僵硬,心跳“咣”的一下就上來了, 血壓直沖頭頂, 幾乎要把天靈蓋鼓開。
它拼命的告訴自己, 它是狗, 還是公狗……
可它的心理還是一個從未與男人有過親密接觸的女性, 結果緊張得渾身顫抖,呼吸急促。
我要暈了,我要暈了……
金玦焱倒把它抱得更緊:“如花, 你是不是冷了?唉,真難為你了, 陪我在這里吹冷風。如果你是她, 該多好……”
他將如花豎在膝上, 捧著如花的臉,目光含情得幾近迷離:“阮玉, 小玉……我叫你什么好呢?玉兒?阿玉?小玉兒?”
如花的毛都要豎起來了,而且因為現在全身都是毛,所以毛骨悚然的感覺更為強烈。
然后便見金玦焱閉了眼,一點點的向自己貼近。
天啊,他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
面前那張臉在一點點的放大, 放大……如花覺得自己的瞳孔也在一點點的放大, 放大……
然后, 一點溫軟的濡濕點在它的嘴尖上。
仿佛有什么在心里炸開, 尾巴唰的一下就抻直了。
它的初吻……不,如花的初吻……不, 是阮玉的初吻……不,是……
它的腦子亂作一團,只覺有匹狼頂著個破塑料袋在身體里四處亂跑,跑得它暈頭轉向。
“小玉,小玉兒……”
小玉兒是誰?他在叫誰?它,是誰?
意識愈發模糊。
“小玉,小……啊,如花,如花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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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四哥,你怎么帶只狗來?嫂子呢?”
金玦焱笑笑,抱起如花,放在圓凳上,安置在自己跟龐維德中間,又叫跑堂的加了副碗筷,惹得眾人面面相覷,連跑堂的都瞅了他好幾眼。
他摸了摸如花光滑的卷毛:“覺得跟這只狗特別對心情,所以就帶了它來。”
“那嫂子呢?嫂子在干什么?”
龐維德不屈不撓。他覺得,經歷了落水一事,金四跟阮玉的感情該有一種質的飛躍了,而且他從前會錯了意,此際迫切的需要彌補。
金玦焱卻只是撫摸如花的身子,那目光……
如果龐維德沒有看錯的話,那應該是一種凝視情人的眼神,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金也睇過來,幾回回的欲言又止,終于問了句:“阮玉……”
金玦焱的視線斜斜的掃過來,很不友好。
他眉心緊了緊,依舊保持云淡風輕:“金四奶奶還好吧?”
如花立即看向金玦焱。
通過金玦焱的“自言自語”,如花得知,金玦焱當是覺得阮玉是個不喜歡欠人情的人,而就是因為欠了他的情,才會對他有所體諒,不再跟他吵架,而是盡量滿足他的心愿,還幫他追求溫香……
不,如花在心里吶喊,其實當初,我的確是想還你的情的,可是后來,后來……
那只撫摸它肩背的手在緩緩加力,這是他發怒的征兆。
是了,就因為他是那么認定了阮玉,于是害怕阮玉因為尹金救了自己一命而又覺得欠了尹金的情,千方百計的要還。
可是它,根本沒那個打算啊。
奇怪,它為什么沒有想過要還尹金的人情?
金玦焱已經抬了頭,笑得明朗又和煦:“她很好!”
很好,可不是很好嗎?估計這會又滿懷憧憬的去尋季桐了。
如花忽然覺得煩躁。
尹金微有尷尬。
的確,當著人家丈夫的面詢問人家的妻子……
不過龐維德已經打起了哈哈:“尹三公子真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好人啊。聽說當時那叫什么渡……渡氣是吧?真是積陰德的大好事。來,咱們敬尹三公子一杯!”
眾人忙推杯換盞,這事也便算遮掩過去了。不過大家都舉了杯,金四這個最該表達誠意的人卻只對一只狗含情脈脈,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龐維德清了清嗓子:“四哥,這么大的事,你也總說要好好謝謝尹三公子,正好咱們今天又湊到了一塊,何不……”
目光頻頻沖他手邊的藍底白花□□酒盅示意。
賈煥珠快言快語:“金四哥,莫非你還在為因醉酒而收了嫂子身邊丫鬟的事而內疚?多慮了,多慮啊!大丈夫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乃人生快事,何必耿耿于懷?”
“哈,你小子,莫非你家老爺子終于吐口讓你收了房里的兩個丫頭?瞧把你囂張的,竟然教訓起你金四哥了……”
眾人拿著賈煥珠取笑,如花則目光復雜的盯著金玦焱。
原來他不再飲酒,竟然是因為……
心情愈發煩亂,直想狂叫。
金玦焱只是笑了笑:“何必拿這事來將我?尹三公子與我妻子有恩,便與我有恩。這份恩情,是她的,亦是我的,所以,一杯水酒又如何表達得了我的心意?不如這樣,將來尹三公子若有什么難事,我金四肝腦涂地,定在所不辭!”
如花一驚,旁人則是一笑。
“金四,尹三公子乃御史大夫之子,雖未出仕,卻是當朝有名的人物,能有什么難事?”
尹金倒笑了:“人生在世,豈無難事?我若推辭,顯得我不夠誠意,所以金四爺,莫要忘了你今天夸下的海口!”
如花又是一驚,隱約覺得這其中似乎透著什么不同尋常,不過正如竇晗所言,尹金出身不凡,又名滿天下,能遇到什么難事?當是自己多心罷了。
是了,關心則亂,如今她是深有體味了。
可是龐維德立即出來搭茬:“這世上的事,說難便難,說不難也不難,都是一張嘴的事。若是尹三公子喝杯酒也要作難,偏偏金四如今又不喝酒,豈非要逼他破戒?”
眾人便笑。
其實說穿了,龐維德是怕金四吃虧,因為若是尹金得了這一把柄,處處為難金四,提一些不可理喻的要求,金四怎么辦?
當然,這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因為尹金那樣的人物,如何能做出賈經那等小人的鬼祟?
尹金拈了酒盅,搖得愜意又自得,似是猜到了龐維德的擔心,淡淡一笑:“我自不是那種無賴之人。這樣吧,我只求一件事……”
眾人立即屏氣斂聲,等著聽尹三公子有何難事,就連如花的兩只三角耳也往前擰了擰。
尹金正準備飲酒,卻見大家都看著他,不禁面露詫色:“你們……”
“尹三公子,你到底有何難事,說出來讓我們聽聽?”龐維德萬分誠懇。
余人也連連點頭,因為他們想不通這般順風順水的高門子弟會有何不虞之事。
還有一部分人想的是……他們能看出,尹三公子對金四奶奶似乎有那么一點點的不同尋常。好像就在阮玉于林中遇險繼而康復后的一次聚會上,尹三公子為了金四奶奶差點跟金玦焱大動干戈。
雖然當時二人并未交手,可是那種視線的搏殺,氣場的對決,附近的人皆是感覺寒光凜冽,而這回阮玉落水,眾目睽睽之下,尹三公子居然對金四奶奶……
就算是為了救人吧,可也太火爆了點,誰又能說那不是情之所動呢?如今,他又單單求一件事,若是這件事跟金四奶奶有關……
于是如花感到,金玦焱撫摸自己的手開始凝滯,收緊……
“哈哈……”尹金忽然大笑:“既然只是一件事,自是要好好想想,否則浪費了金四爺的心意,豈非得不償失?”
眾人面面相覷,龐維德率先大笑,于是大家都跟著笑了。
如花也咧了咧嘴叉,不過心里依舊有些不安。
的確,今日,不論是他還是她,都會將此語當做一句戲言,過后,許多人都忘了,然而多年之后,當亂世天下,這一約定重被提起,不論是他還是她亦或是他,可曾后悔當初的一諾千金?
只是現在,大家笑著,推杯換盞,其樂融融。
金玦焱自己吃得很少,只不斷給如花夾菜。骨頭都剔去了,擺在青花小碟里的全是肉。
如花的吃相相比于一般狗而言很文雅,但是大家與狗共餐總有點不大習慣,尤其是龐維德,越瞧越覺得金玦焱對這只狗的感情不一般。
自小到大,金四的所作所為就超乎常理。就比如現在,誰能帶著一只狗跟大家伙吃飯,還讓狗上了桌?
若不是兩家交好,老爺子早就不讓自己跟他玩了,就這樣,每每出門,老爺子都要交代:“可不能跟金四學啊!”
所以一看到金四這般,他的心里立即升起一種不祥的感覺。
他瞅瞅別人,越過如花,貼到金玦焱耳邊:“四哥,醉花樓新進了兩個清倌……”
如花正在嚼一塊羊排。
自打變了狗,它就特喜歡吃肉。
其實它更喜歡啃肉骨頭,不過金玦焱總怕它傷了牙。
它能看出,相比于從前的如花,金玦焱對它這只如花更好些,所以它的心里總是既滿足又酸澀。
或許人只有跳出自己的小圈子,才能對自己跟別人看得更清楚吧。
可是又能怎樣?它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