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炕上還有點熱乎氣, 阮玉的心略寬了寬。
小圓嗔怪的瞪了她一眼:“我兒子什么時候成你干兒子了?”
阮玉笑著去看她懷里的襁褓:“既是四爺的干兒子,自也是我的?!?
屋里忽然一靜,阮玉抬了頭, 見大家都忍著笑的看她, 方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頓紅了臉。
小圓抿著嘴, 輕拍懷中的孩子:“干的畢竟是干的, 什么時候自己生一個親的?”
阮玉掐了她一把:“這會來能耐了,就知道打趣我,住著這樣的破屋子, 你怎么不吭一聲?”
小圓尷尬一笑,也不解釋, 只嘆了口氣:“早前我還不懂攀龍附鳳的好, 如今才知為什么有人會卯著勁的攀龍附鳳。誒, 我說你這般能耐,怎么在金家……”
她沒有說下去, 阮玉卻知她想說什么。
她垂眸笑了笑,其實是因為在那里,一直以來都沒有她想要爭取或為之爭取的東西……
“哎,你們看他,眉頭都皺起來了, 是不是要哭了?”裴若眉指著俊哥兒, 緊張得聲音發顫。
小圓摸了摸, 笑:“是俊哥兒尿了……”
打開織錦雙鯉魚花樣的紅緞襁褓, 粉色的小家伙正皺臉蹬腿的哭號, 包著屁股的尿布濕了一片。
“龐七奶奶,奴婢來吧……”
見小圓要親手為俊哥兒更換尿布, 作為下人的穗紅不好袖手旁觀,急忙上前。
“算了吧,”小圓已經麻利的給孩子包上了尿布,還親了一口:“你們奶奶也真是的,把你這個丫頭放我這,是要拿我兒子練手嗎?”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阮玉戳了她腦門一下,又摸摸孩子的小手,再捏捏小腳,感嘆:“他可真小啊!”
又碰碰臉蛋:“皮膚真滑……”
小圓忍不住好笑:“喜歡就趕緊生一個。有這樣聰明又漂亮的娘,閨女一準錯不了。對了,我可先說下,閨女可就定給我們俊哥兒了?!?
“憑什么?。俊迸崛裘剂⒓捶磳Γ骸敖鹚哪棠痰拈|女可是我兒子的媳婦,我們早說好了。是不是,金四奶奶?”
說著,還挽起阮玉的胳膊。
“說好了?怎么就說好了?兒子還沒個影呢,就跟我搶起兒媳婦來了?”小圓毫不示弱。
“那怎么了,反正我家兒子是一定要娶金四奶奶的閨女的。要不,金四奶奶,你生兩個,一個給我,一個給小圓。”
阮玉皺起眉:“憑什么我一定生閨女???”
那兩人相對看了一眼,忽的噗嗤一笑。
阮玉頓時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當即抓了裴若眉又捶又打。
小圓樂得不行,可是忽然眉心一緊,臉色一白。
阮玉立即扶住她:“小圓……”
“沒事,”小圓咬咬牙,擠出個艱難的笑:“開始幾日都是這樣的……”
雖然她一再隱瞞,阮玉也看得出,小圓這回生產當是傷了身子,于是這氣又來了。
“穗紅,去請個大夫,就找以前總去相府的洪大夫……”
“不,不用了。”小圓連忙阻攔:“昨兒龐七就領了大夫過來,說是養些日子就沒事了,還開了藥……”
阮玉不放心,管她要了方子,打算稍后找洪大夫瞧瞧是否合適。
“其實龐七……他就是粗心,這兩日他忙前忙后的,又高興自己當了爹,就沒想那么多。其實他這兩日覺都沒睡好……”
到底是夫妻,不管怎樣,小圓還是顧著龐維德的,而若不是顧著他,怕也不能被焦氏欺負成這樣。
正說到這,門扇一開,龐七領了幾個丫頭進來,各個端著火盆。
“這,這,還有這……都擺上!”
龐維德指揮著丫鬟們把火盆放下,又跑到炕邊,看著小圓:“你怎么樣?兒子還好吧?哭了沒?”
阮玉依舊沒好氣:“火盆這么多,煙氣這么大,嗆到俊哥兒怎么辦?”
龐維德搓搓手:“只能先忍忍,我正讓人收拾有地龍的小耳房,然后還得生火驅驅潮氣,估摸明天就能住進去了?!?
這當兒,外面又叮叮當當響起來,是下人在或釘或糊的弄窗縫。
俊哥兒小眉頭一皺,又哭起來。
龐維德手忙腳亂的要抱,又怕抱不好,一副著急模樣,再對上阮玉的質問,哀哀的喚了聲:“四嫂……”
小圓拿胳膊肘拐拐阮玉,露出個懇求的表情,阮玉也就不好再說話:“搭上幾條濕手巾,或許能降點煙氣。”
“好咧!”龐維德急忙照辦。
“你呀,別操心了??靵恚П愀蓛鹤印!毙A趁機把俊哥兒放到阮玉懷里。
懷里突然多了這么個小東西,阮玉一下子僵硬了,不知該弄個什么姿勢才合適。
龐維德扭頭見她的樣子,立即幸災樂禍的笑,轉瞬又瞪大眼:“干兒子?四嫂收我兒子當干兒子了?”
龐維德這幾天休息不好,腦子都變笨了。
小圓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摸了摸兒子的小臉蛋:“豈止是干兒子?我已經跟金四奶奶做了親家了……”
“做了親家?”
龐維德上下打量阮玉,目光定在她的肚子上,結果被阮玉狠狠盯了一下。
那邊,裴若眉又開始跟小圓爭兒媳婦了。
龐維德終于反應過來,一拍腦袋:“親家!親家!哈哈,我跟四哥做了親家……”
把手巾一丟,風也似的跑出去了。
阮玉看著門扇咣的合攏,望天哀嘆。
這是個什么爹啊?
抱抱懷里的俊哥兒……干兒子,你可得有顆強悍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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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過后洗三,俊哥兒哭得哇哇響,真是大吉大利,唯一讓阮玉不滿的是添盆的玩意兒都歸了收生姥姥,若知道這樣,她就不扔五兩一個的大金錠子了,早前怎么沒人跟她說一聲?
她坐在車里,不高興的抿了抿嘴。
金玦焱還不高興呢,不過是慶賀龐七喜得貴子,怎么轉了一圈后閨女歸人家了?跟他商量了嗎?這女人怎么越來越有主意了?
他這邊生著悶氣,完全沒有想到有關于閨女的來路還不知在哪呢。想著她今天剛一到龐家就大展神威,害得他一直擔心她會吃虧,可是她呢?自打上車就沒瞧過他一眼,這算什么?
是,他是生她的氣,可不也是因為她么?
莫名其妙的就跟季桐搞在了一起,還預謀私奔,考慮過他的感受嗎?那陣子若不是如花陪著他,他真不知日子該怎么過。
說來也怪了,那些日子,如花特別懂事,懂事得……他估計這話若是說出來,阮玉一準生氣,可他就是覺得,那段時間的如花,很像她。
一樣的理解他,一樣的支持他,一樣的默默陪伴他。
以前,在不知自己對阮玉是怎樣的心思時,他也會跟如花念叨些莫名其妙的話,卻沒有現在來得親切。
所以如花死了,他異常難過,感覺離開他的不是如花,而是……
可是阮玉又回來了,據說是中了邪。
那段時間,她的確很陌生,陌生得就像另外一個人,一個讓他希望看見又不愿看見的人。
他不想追究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他親眼目睹的有關她與季桐的那一幕,他無論如何努力,都揮之不去。而且不論怎樣,如花都是因她而死,雖然不過是條狗,但是在他心里,他永遠無法忘記如花與他相伴的那段歲月。
而現在,她就在他面前。
曾有的熟悉感,在如花死的那一刻,在他看到她為如花的墳頭添土的那一刻,在昨天他為了驗證這種感覺巴巴的來到她房中,目光準確無誤的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就在此刻的一刻,洶涌磅礴的涌上來。
他奇怪于自己的感覺,而這種感覺正推動著自己向她靠近。
不行,他不能在她面前失了面子,出了那么大的事,她還沒有給他個說法,憑什么他要主動向她投誠?
不行,絕對不行!
可是眼睛忍不住一次次的溜過去。
離家越來越近了,接下來,他似乎很難找到跟她共處的機會了。
他抿緊了唇。
阮玉感覺不到金玦焱內心的掙扎,她正在找東西。
她記得她還有一只金鎖,上面掛著三個小鈴鐺,怎么不見了?難道是添盆的時候一起丟進去了?
若是以前,她想一想也便算了,畢竟是慷他人之慨,可現在,她是窮人,窮人!
如今連個生財之道都沒有,前兩日,李氏又找借口要裁她院里的員了,她說過要對她們負責的,可是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怎么過?
她正額角冒汗的將椅墊、被褥翻個底朝天,卻冷不丁聽得一句:“在找閨女嗎?”
什么?
她有些頭眼發花的看著對面的人。
金玦焱一只手肘支在榻上,把玩著一枚碧玉扳指,身子歪斜,神色卻很鄭重,重復道:“在找閨女嗎?你不是欠小圓一個兒媳婦嗎?”
阮玉傻傻的瞅著他。
二人大眼瞪大眼。
也不知是誰“噗嗤”笑了一聲,緊接著,車廂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