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有一些濕潤, 但是很快干澀,因為她實在是太燙了。
“阮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耳邊是如花的怒吼。
阮玉一下子清醒過來。
如花?
當即睜開眼睛, 努力把面前的數個狗頭并成一個。
待看準了那個毛腦袋, 火立即上來了:“你這個混蛋!說是去找人, 人呢?人呢?你又哪去了?哪去了?”
她伸出手, 要去掐它。
可是手太無力, 根本不聽使喚。
如花跳開,又蹦回來:“你還好意思怪我?是你自己偏要去林子里游逛,怎么勸都不聽, 把我弄得青一塊紫一塊,腳也壞了……是怎么壞的?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不就是想拐帶我的肉身逃跑嗎?看吧, 這就是報應!可是不應該報應在我身上, 你這個混蛋!”
阮玉經這一番折騰, 精神了不少。
四下一打量,發現是自己的臥房, 整個人頓時放松下來,旋即閉上眼睛。
如花跳到她身上:“阮玉……”
她沙啞著嗓子:“請珍惜你的肉身……”
“你……”如花咬牙,但還是蹦了下來。
看著她的眼珠在眼皮子底下亂轉,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位置繼續睡覺,如花就有氣, 轉而悲從中來。
蹲到她身邊, 頹然道:“我看到他了……”
阮玉心頭一顫, 自然而然的想到金玦焱。
方才她掃了一圈, 他不在。
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 他把她從林子里背出來,又是一夜的心急如焚, 不眠不休,當是累壞了吧?他現在……
“四爺他……還好嗎?”
如花正自傷悲,猛的聽到這么個詞,再想到阮玉初醒時那句呼喚,頓時躍起:“阮玉,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阮玉收起黯然,挑釁的看著它:“自是說你的夫君。這回你還真要感謝他,若是沒有他,你的肉身怕是堆在陷阱里,被螞蟻啃,被老鼠磕,被各種蟲子鉆,咬……”
她說得瘆人,如花滿身的毛都跟著打了個哆嗦。
“還不是你?定是你到處亂跑才掉進了陷阱。我這肉身要是有個什么閃失……”抬爪指她的腳:“要是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阮玉沒心情搭理它,閉上眼,又想起金玦焱咬牙切齒為她接骨的一幕,隨之而來的,就是對她“罪行”的控訴。
她是怎么了?竟然想著要如花感激他,這與她有什么關系嗎?
她穿越失敗,如今似乎要耽擱在這個時空了,今后,又要與他如何相處?
“我見到季桐了……”
“季桐是誰?”
她隨口問了句,旋即睜大眼,對上如花的悲憤:“你是說……”
如花點頭:“否則我也不會……我實在是……”
實在是無法控制對他的思念是嗎?
倒真是一個癡情的……人兒,只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我會死?你的肉身也只會剩下白骨?就算你有機會變回阮玉,又拿什么面對他?
她一直不理解怎么會有人對男女之情癡迷到昏天暗地物我兩忘的境地,若是在電視上看了,也會嗤之以鼻,認為不過是編劇在胡說八道,因為現實她見了太多,往往都是前一刻還指天指地的發誓,沒有誰就活不了,轉頭就跟別人濃情蜜意非你不可了。就算是分手時難過得要死要活,沉寂了一段時間,還不是投入了下一個春天?她在那個世界的父親,可不就是這樣?
感情?不要太奢侈哦。
不過如花這般也可理解,畢竟是青春少女,情竇初開,在最為懵懂最適合憧憬的時期遇到了季桐,還是那樣一個超凡脫俗幾乎滿足了女孩所有幻想的人物,于是心里滿滿的裝了人家,想倒都倒不出來,倒也真是件難事。
于是她準備開導開導如花,告訴她“樹葉誠可貴,森林價更高”的道理。
“他現在怎樣了?”
“還是那般卓爾不群……”
“會老的……”阮玉翻了翻白眼。
“我也會老!”
還挺執著。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喜歡他?”
自是一番溢美之詞,阮玉就不信世上會有那么好的人,尤其是男人!
思維不聽話的就跳到了金玦焱身上。
當然,這個家伙渾身都是毛病,不過是救了她一回,她怎么就跟在土坷垃里發現個玻璃碴子般捧著放不下了呢?
搖搖頭,結果把自己晃得頭暈,忙閉了眼:“你現在看到的都是表象,一旦你嫁了他,真正的朝夕相處,什么毛病都來了。比如說他愛吃蒜還不刷牙,比如說他睡覺打呼嚕還磨牙,比如說他從里到外的衣服都要你洗還指手畫腳,比如說……”
她挑了個像如花這種養尊處優又愛面子又傲嬌的女子最忌諱的事:“他還會放屁,會上茅房,正常人有的他都有,因為他不是神仙他是人,到時你會發現,原來孔雀尾巴的后面居然是這么的……”
“我不怕!”
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呢。
像如花這種已經入了魔的看來只有拿血淋淋的現實教育了。
“可是你現在的樣子……”阮玉拿小眼角打量它:“再怎么著,他也不會……嗯,你明白的。而且,你見到了他,他認出你了嗎?”
如花搖頭。
眼睛大,眼淚也大顆,就那么大滴大滴的掉。
阮玉最看不得眼淚,雖然如花目前是只狗。
“那你想怎么辦?”
眼淚流進了朝天鼻孔,如花立即打了個噴嚏,噴了阮玉一臉水。
“我想見他!”
阮玉無奈的看著它。
“我想跟他在一起!”
阮玉無語了。
“就靠你了!”
阮玉瞪大眼睛。
如花的眼睛比她的還大,還圓,目光炯炯,閃著奇異的色彩:“把他找到這里來!”
“什么?”
阮玉差點坐起來,又重重倒在枕頭上。
她一定是病糊涂了,一定是!
如花則趴上來,毛乎乎的臉對準她:“我都想好法子了,你就說,金玦琳總是悶在屋里,對身體不宜,應該找個事來疏解胸懷,而彈琴正好可以怡情養性……”
阮玉拿胳膊擋住眼睛,不想看如花抽風:“你大約忘了,為什么我繼承了你的肉身至今在金家抬不起頭,似乎就因為這個季桐……”
“那有什么關系?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把他請過來,正好可以證明你光明磊落,心不藏私,而且有這群人看著,能出什么事?反要贊你賢良淑德,上敬公婆,下睦姑嫂呢……”
你倒真會想!
阮玉冷笑,若是她當真把季桐請到金家,她便真的要死翹翹了。
“就算這些都不論,以你現在的狀況……”示意如花找個鏡子照照自己:“你們怎么可能……”
如花動動耳朵,立正姿勢:“我只要把他放到眼前看著,省得他總跟那些不著調的人在一起,遲早會學壞的!而且我要讓他記得我,想著我,時時刻刻念著我!”
對上阮玉的眼神:“你要時不時到他跟前晃一晃,讓他知道我的存在……”
這真是在找事了,金家那群無風三尺浪的家伙可是要興奮了!
“別做出這種表情,只要你看到他,就會發現,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是,京城四美我就要看全了。
“但是你絕不能對他動心——”如花怒吼,身子跟尾巴扯成一條直線,毛發戰栗。
阮玉嗤的一笑:“放心……”
如花收起緊張,蹲在她身邊:“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阮玉默嘆,想起了她對金玦焱的報答。
就這么報答他?把“情敵”請回家?然后跟情敵眉來眼去?
她可以想象他如聽天書的神態,然后定是暴跳如雷吧?再然后,便是要在她的罪行上再加上一條“不守婦道,紅杏出墻”吧。
對了,這番歷數罪狀似乎沒有這一條……
也是,早前罵都罵過了,她什么婦都當過了,自然不用再重復了。
心下忽然煩悶,抓起被子,蓋在頭上。
如花的聲音隔著被子悶悶的傳進來:“我沒有騙你,我是守信義的人。只是目前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我們是怎么換過來的?必須盡快找到這個答案,否則,可能真的來不及了……”
阮玉翻了身,背對如花。
什么事啊?人家穿越不是忙著開天辟地,就是忙著跟各路皇上王爺談情說愛,頂不濟的也種種田,書寫平凡人生,偏偏她上不上下不下的……好出身壞名頭,不僅擔罪受過,挨罰挨罵,還要替一只狗勾引男人,再幫助人家恢復自由身……
她怎么就為別人忙活了?她呢?她的存在就這點價值?
真想把這具皮囊丟給如花,讓它自己折騰去,可是她要怎么“脫殼而出”?而這之后,她要上哪呢?她會變成誰?她,還會存在嗎?
縱然再有《十萬個為什么》,怕也解答不了這種難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