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玦鑫想到姜氏是為了給盧氏沖喜才嫁了他,因?yàn)樽约簺]用,連累她也被人瞧不起,這些年真是受了不少苦。
她還給他添了一雙兒女,縱然不是最出色的,但都孝順懂事,他就很知足了。其實(shí)許久以前,他真沒想到自己這樣一個尷尬身份也會有今天。
如是,看著姜氏的目光也不由得溫和:“咱雖比不得人家,但是我保證把我賺的銀子都交給你,讓你給兒女置辦婚事。而且我保證不納妾,不要通房,只對你一個人好,咱們就過咱們的小日子。他們有的,咱們雖然沒有,可是咱們有的,他們也未必有。你別只盯著眼前,依我看,三弟妹的性子雖然冷,但就比你想得開……”
姜氏又要怒。秦道韞自然想得開,金玦淼可是金家的頂梁柱啊,她哪用得著像自己這樣發(fā)愁?再說,兒女都不是親生的,她也只需做個樣子就好了,而金玦淼一向也不為難她。
思及金玦淼,不由聯(lián)想到李氏,又開始琢磨怎么把倆人的事捅出去,讓李氏身敗名裂,看她還怎么好意思抓著中饋不放。到時(shí),怕是休妻都是輕的。
金玦鑫哪知姜氏這番心思?兀自說道:“四弟妹也不錯,只不過我看今天的樣子……”
他亦覺出金玦焱跟阮玉之間的詭異,卻說不出個道道來。
姜氏又想,若是阮玉能夠執(zhí)掌中饋,自己的日子當(dāng)是會好過許多。
一時(shí)竟生起助她一臂之力的念頭。
可是阮玉要掌中饋,前提是她得跟金玦焱夫妻恩愛,否則盧氏怎么會把家業(yè)交給一個外心人?
只是金玦焱今天也說了……哪個要跟她恩愛?
看來這條路是行不通了。
她嘆了口氣,感到金玦鑫今日不同尋常的溫存,心思又動了動,然而繃著臉,做出受氣的樣子:“我也不要跟她們比,若是咱們分門單過,我自是不會操這份心!”
話音方落,她便氣鼓鼓的瞅著墻角,余光卻溜著金玦鑫。
見他不似往日那般一聽分家這茬就惱怒,讓她“想也別想”,而是神色復(fù)雜的盯著她。
良久,方嘆了口氣,放開她:“睡吧。”
金玦鑫躺到了一邊,再不說話。
她倒激動起來。
如此,金玦鑫是不是也動了這個心思?
但她不敢再問,只是躺下,將錦被拉到下頜,眸子盯著頭頂?shù)木G色底藍(lán)色方格子承塵,閃著興奮的光。
只要金玦鑫不反對……
不過在走之前,她一定要狠狠整一頓李氏。
不過若是此番中饋沒有回到李氏手里……
盧氏至今未提,自己也正好裝傻充愣。再說,二奶奶遠(yuǎn)途勞頓,又剛剛操辦完喪事,正累著呢,又怎能不讓人家好好歇歇?
她越想越是這么回事,終于放寬心的睡著了。
夢里,李氏正趴在她腳邊向她求饒,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而身后的金玦鑫卻是一夜未眠,翻來覆去,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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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眠的還有金玦焱。
他先是在床上躺著,然后又下地溜達(dá),也搞不清為什么事而心煩意亂,眼前不斷浮現(xiàn)他收手放話時(shí)阮玉漸白的臉色,低垂的雙眸,微彎的唇角,可是那笑意……冷冷的,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嘲笑他。
他做錯了嗎?
他本來就不可能跟她……
他不過是強(qiáng)調(diào)了個事實(shí),以前比這更重的話都說過,可是為什么現(xiàn)在,他惴惴不安,他輾轉(zhuǎn)反側(cè),只想去瞧瞧她是不是一樣深夜難眠?或者,只是想瞧瞧她在看到自己時(shí)會是怎樣的表情……
怎么,她的反應(yīng)對他很重要嗎?這怎么可能?她算什么?可是……
他踱到窗前,一把拉開臧藍(lán)金絲的窗簾。
以往,他只是將窗簾挑開一小道縫隙偷偷的看,可眼下,一切一覽無余。
主屋的房檐上,燈籠高掛,暖融的光于靜夜中亦顯得冰冷,而喜鵲登枝紋樣的窗口一片漆黑……
她竟然睡了!
她怎么可以就這么睡了?她……
金玦焱突然莫名的氣惱,只想沖過去砸門。
他還醒著,她怎么能睡?她怎么可以……無動于衷?
他忽然發(fā)現(xiàn),如今有關(guān)她的一丁點(diǎn)小事都可以讓他動怒。
她初初過門時(shí),倆人也總是吵,不過他都是故意做出生氣的樣子,讓她感覺到自己對她的嫌棄,讓別人意識到他對這門親事的不滿。二人交鋒,她也屢屢惹得他大動肝火,可是那時(shí)的怒跟現(xiàn)在的怒不一樣。
那時(shí)的怒是窩火,是痛恨,是自己無法改變命運(yùn)偏要娶一個不貞不潔不喜歡的女人在身邊的羞憤,現(xiàn)在的怒是失落,是懊惱,是想要達(dá)到一個他至今也不甚清楚的目的卻屢屢不得屢屢撞壁的憋悶。
而如今,他們不吵了,于是這種憋悶多起來。
不知從什么時(shí)候起,他的腦子里全是她的影子,從初時(shí)的算計(jì)與勾心斗角,到后來的懷疑與揣摩,再到現(xiàn)在的捉摸不定與匪夷所思,她就像那些穿過“托盤”扎入泥人腦袋里的芝麻苗的根,不知不覺的,深深植入他的腦中。
根還會繼續(xù)生長,那么他……
他忽然感到恐懼。
他退了一步,沖到門口大喊:“立冬,立冬……”
這個新討來的丫鬟有個不同于其他丫鬟的特點(diǎn)就是睡得極死,晚上若是喚她,不喊破嗓子她是聽不到的,真懷疑阮玉是如何容忍她到現(xiàn)在。
就在他聲貫九霄即將聲振寰宇之際,立冬揉著眼睛出現(xiàn)了:“四爺,找奴婢什么事?”
金玦焱也不知為何要叫了她來,不過似乎在烈焰居里,她是同那邊同那人聯(lián)系最密切的人。
可是他叫了她來……要做什么?
他看著立冬一副哪怕站著亦可睡著的模樣,皺了皺眉:“你……把如花抱過來吧。”
立冬大眼睜了睜,“哦”了一聲,迷迷糊糊的去了,臨轉(zhuǎn)彎時(shí)還撞到了墻上。
金玦焱不覺搖頭。
可是半天不見人回來,他只得大吼。
終于,立冬又出現(xiàn)了,一看那睡眼朦朧的樣子,一準(zhǔn)是回去就直接栽到了床上。
好在她此番把如花帶了來。
如花最近不知怎么了,見了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總想找個洞鉆進(jìn)去。
他哪能讓它如愿?
治不了阮玉,還治不了一條狗么?
于是一把抓過如花。
立冬正站著打晃,忽覺一陣勁風(fēng)撲面,緊接著“咚”的一聲巨響。
她睜眼看著緊閉的門板,短暫的思索了下金玦焱為何如此不正常,便準(zhǔn)備回去繼續(xù)睡。
剛轉(zhuǎn)了身,就聽到里面?zhèn)鞒龅驼Z。可是細(xì)聽去,又不見了。
她打了個呵欠,半閉著眼睛往回走。
路上還想著,要不要跟阮玉匯報(bào)一下四爺?shù)墓殴帜兀?
只可惜,腦袋剛挨了枕頭,就把這事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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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草長鶯飛。
鳥語花香,蜂舞蝶忙。
一切都是欣欣向榮的樣子。
哪怕隔著窗子,外面的歡聲也能一陣陣的投進(jìn)來。
丫鬟婆子們里出外進(jìn),身上穿著新裁的春衫,臉上掛著燦爛的笑,看著就讓人心情喜悅。
阮玉也不禁跟著笑起來。
支起窗子,屬于這個季節(jié)的氣息裹著杏花春雨撲面而來。
她深吸了口氣,揚(yáng)眸睇向枝頭的玉雪梨花。
昨夜,下了薄薄的一層春雨,僅濕了地皮兒,早上起來,什么都看不見了,只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新,倒是這梨花,留了幾滴雨露,俏生生的立在風(fēng)中招搖。
“奶奶,你快看……”
立冬穿著水粉的衫子,外罩靚藍(lán)色比甲,歡天喜地的跑過來,手里還拿著一只碩大的蝴蝶風(fēng)箏:“四爺給我做的!”
春分的臉便沉了沉,小心瞄向阮玉。
可是阮玉絲毫不覺,只瞧著那只風(fēng)箏,笑贊:“真好看!”
立冬便很得意:“百順?biāo)麄兌紱]有呢!”
阮玉笑了笑,摸摸她的發(fā)髻,只覺小姑娘就像那頂珠帶露的花苞一般水靈,看著她,怎么就覺得自己老了呢?而這具身子,方方十七歲啊。
春分看著她目光有變,又往遠(yuǎn)處一望,頓時(shí)虎了臉:“立冬,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立冬正跟阮玉描述這只風(fēng)箏的美妙,四爺是如何精心制作,又是如何上色,保證這只風(fēng)箏絕無僅有,只需一出場,便艷冠群芳,卻冷不丁聽春分一聲低喝,又順著目光一瞧,頓時(shí)吐了吐舌頭:“奶奶,四爺讓奴婢告訴奶奶一聲,到福壽堂去一趟……”
春分真恨不能掐她一頓。
她就發(fā)現(xiàn),自從立冬去了烈焰居便愈發(fā)的憊懶了,可見金玦焱平日是如何的嬌縱她,這不就是第二個璧兒嗎?
如是,春分真有些擔(dān)心立冬在那邊不但起不到半點(diǎn)作用,怕是還要壞阮玉的事。
只是立冬如今是人家的丫鬟,她也不好抓過來訓(xùn)斥,只能替阮玉提心吊膽。
阮玉倒一點(diǎn)也不發(fā)愁的樣子,目光越過立冬頭頂,望向穿淡竹葉青色袍子,袍角被風(fēng)吹得輕微擺動,立在烈焰居門口,好像一直往這邊瞧的金玦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