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主屋望了一眼, 卷了袖子,大步回房。
百順小跑的跟在后面:“爺,小的還沒說完呢?!?
“還有什么事?”金玦焱停住腳步。
百順隔著門板, 朝主屋努努嘴:“白日里, 有一封信送進(jìn)去了……”
信?
金玦焱瞇了眸, 一拳砸在門框上, 驚得百順抖了兩抖。
定是賈經(jīng)那個混蛋, 他到底得了阮玉什么,要求那“一夕之歡”?
他曾經(jīng)懷疑是不是阮玉早前跟賈經(jīng)有過勾連,可是這么多日子相處下來, 他覺得阮玉并非水性楊花之人,但也足夠招蜂引蝶, 關(guān)鍵是她從不肯韜光養(yǎng)晦……不, 她哪怕是個隨意之舉都能引來男人的注目, 實在是太不安分了!
不過按理說,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算是她可以信賴的人了吧, 但這么大的事,她始終沒有漏半句口風(fēng)。
幾回回,他都忍不住要問了,只生生忍下,他就要看她到底什么時候才跟他交心!
其實他心里還有個想法, 若是阮玉當(dāng)真跟他交代了, 這是不是說, 他們的關(guān)系又近了一層?
于是他就等著, 可是阮玉……你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時候?
他在屋里轉(zhuǎn)了幾圈。
實在不行, 干脆把賈經(jīng)裝麻袋里暴打一頓算了!
不,這樣賈經(jīng)的確不知到底挨了誰的揍, 自是也沒法跟皇上遞小話,給金、阮兩家?guī)砦C,可正因為不知道,萬一還要找阮玉麻煩怎么辦?
而且他拿不到賈經(jīng)用以威脅阮玉的物件,就算再多揍賈經(jīng)幾次,又有什么用?
他在屋里急得直轉(zhuǎn)圈,看得百順直頭暈。
“爺,四爺……”百順按按發(fā)脹的額角:“其實我覺得……”
“你覺得什么?你知道什么?”金玦焱兇狠的看過來。
百順嚇了一跳,想著主子著實被四奶奶折磨瘋了,這剛過門的時候,倆人不對付,主子很兇惡,如今感情見好,主子看起來倒更兇殘了。
百順搓搓手,捎帶措措辭:“其實小的覺得四奶奶對您……”
縱然金玦焱距他還有三步,他依舊感到一股強勢的氣流壓過來。
他急忙往后退了退,彎了腰,堆起笑:“四爺,不管您在與不在,小的都幫您看著呢,就比如今天……”
他指的是那封信,不過他自然而然的把信算到季桐頭上了,因為金家想要將金玦琳許配給季桐的事已經(jīng)鬧得沸沸揚揚,連外面的人都知道了,季桐這幾天便有些精神恍惚,所以他估計,怕不是季桐給阮玉寫了什么東西,求她幫著想辦法,或者是,再續(xù)前緣?因為無論怎么看,一個相府千金都比一個病秧子強百倍。
誰愿意一成親就當(dāng)鰥夫???
于是他努力的擠著笑:“雖然過去有那么一段……可不是也過去了?四奶奶是明白人。而且小的在腳上心里都不閑著,所以,小的看得出來,四奶奶對您也不是……”
“你是說,她對我……”金玦焱一步跨了過來。
又覺太過急切,露了心思,于是負(fù)起手,不去看百順,只清清嗓子:“那又怎樣?”
百順暗自撇嘴,都急成這樣了,還顧著面子,這人……
不過面上卻更加諂媚:“只是四爺您……有些事卻是不妥?!?
“爺怎么了?”金玦焱惱了。
“比如方才,四奶奶那意思分明是不喜歡您去,您卻偏要去,還說什么要帶四奶奶吃河豚,這都哪跟哪啊?”
有嗎?她不喜歡我去京兆府?他怎么沒看出來?而且她為什么不喜歡?
琢磨片刻,忽的想起她對八小姐的顧忌,還不斷追問……
眼睛一亮。
可是她分明說沒有吃醋,又怎么會……
百順不知道他的眉頭在那時松時緊的尋思什么,只跺跺腳,語重心長:“四爺,您愛面子,可四奶奶是個女人,而女人,又有哪個不愛面子?”
金玦焱的眼睛便越來越亮,簡直要目光如炬了。
百順急忙再煽風(fēng)點火:“雖說季桐是風(fēng)流名士,可四爺您也不差啊,都是‘京城四美’,又如何比不過他?”
金玦焱方要點頭,轉(zhuǎn)而嚴(yán)肅盯著百順。
百順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是小的說錯了,四爺您不是‘不差’,而是非常之好,簡直是艷冠群芳,獨占魁首!”
百順舉起手指頭,做出個差點把天捅漏的姿勢。
金玦焱想要笑,轉(zhuǎn)瞬又鎖了眉:“這不過是你一家之言,她的心思,我尚摸不透,你又如何得知?”
百順撇嘴,不就是想問個探知四奶奶心意的法子嗎?偏要繞來繞去。四爺,你遲早要栽到你這面子上!
不過依舊殷勤獻(xiàn)計:“四爺若是不信,明兒個臨走前,去四奶奶屋里轉(zhuǎn)一圈,問四奶奶有什么想要的……”
金玦焱的唇角便彎了,而后轉(zhuǎn)了頭。
百順接到他的目光,就要跪地謝罪,卻見他走到桌邊,坐在太師椅上,端起茶盞,悠然的呷了一口:“百順,好像很長時間沒有漲月錢了吧?”
百順心中暗喜,但依然做出恭順的樣子:“小的是金家的奴才,即便沒有銀子,亦會為主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滑頭!”金玦焱笑了,轉(zhuǎn)了轉(zhuǎn)茶盞:“從即日起,爺我每月再給你添五兩銀子。不走公賬,就從爺這里出!”
百順大喜,忙跪地謝恩。
“嗯,只要你一片忠心,爺是不會虧待你的……”
“小的一定盡心盡力!”
百順磕了頭,蹦起來,跑到金玦焱的身后,輕重適宜的為他揉捏起肩膀:“爺,走了這一日,累壞了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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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回到房中,春分等人便按部就班的為她更衣,伺候梳洗。
阮玉心情很不順,瞧著面前的三人……其實少了一個,尤其是最愛唧唧呱呱的立冬,便顯得空寂了許多,卻令她更添煩亂。
她知道自己為什么不開心,也暗罵自己無聊。
他要去哪,去做什么,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再說,他們遲早都要……
可就是放不下。
心情不好,語氣就難免有失輕重,穗紅被她訓(xùn)了兩句,垂著頭立在一邊不說話了。
春分瞧著事情不妙,怎么出去的時候還高高興興,回來就賭氣窩火了?又跟姑爺吵架了?
但也不敢問,只勸阮玉進(jìn)了一盅雪梨羹,就要服侍她睡下。
霜降上前,雙手捧著封信奉上。
阮玉一見那假作風(fēng)流實則歪斜的字體就眼角一跳,一把抓過,就要撕碎。
可是手忽然停住了。
她抹平褶皺,貌似無意的問:“千依的傷怎樣了?”
霜降微垂的眸子黑睫一顫:“好多了。”
“嗯,不管怎么說,他對立冬有恩,僅從這一點,就知這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只可惜……”
她也不禁要為千依的癡心錯付而惋惜,只是男女之間的事,還真說不準(zhǔn),這或許就是冤孽吧。
“立冬現(xiàn)在是五爺?shù)娜?,縱然有心,也不好前來探望,所以咱們這邊不能怠慢了千依,也算為立冬盡到了心意。而且,對這樣的人知恩圖報,也是會有福報的?!?
霜降鄭重點了頭。
“唉,只不知將來……”
阮玉還在感慨,不知千依能不能從這次失敗中爬起,將來又會遇到怎樣一個女子。
轉(zhuǎn)念一想,她操心這個干什么?這個家,就要與她無關(guān)了。
“明日你再送些藥過去,若是他見好了,能下得地了,便要他到這邊來一趟。”
霜降屈膝應(yīng)了。
又囑咐幾句,阮玉便叫她們散了,然后拿起信,裁開信封,展紙一看……
果真還是那套說辭,不過此番明確點明他得了她的鞋,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為了以解相思,吃飯就把鞋放在碗邊,睡覺就將它擺在枕邊,想她了,就聞上一聞,親上一親,只覺甘之如飴,回味無窮,看得阮玉直想吐。
賈經(jīng),你是看我心情不好特意送上門來給我解悶的嗎?
如是,我還真不好辜負(fù)你的一片心意呢。
阮玉盯著躍動的燭火,將信死死揉作一團(t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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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似乎注定是個不平靜的夜晚。
榮寶院的主屋,燈光搖曳,時而跳動一下,在這個蟲鳴四起的漆黑里,顯得格外詭異。
光中,李氏穿著楊桃色蝶紋寢衣,在地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時不時的往某個角落瞅上一眼,憤憤的哼上一聲。
角落里,窩著金玦森。即便是坐著,也好像是堆在那,整個人如同被雞刨了一樣,亂七八糟,無精打采。
早上剛上身的上好的湖綢袍服,此刻裂了一道口子,左邊的袖子就虛虛的連在肩上,滿身的皺皺巴巴,沾了不少的泥土還有水漬,頭發(fā)上還插著幾根草棍,發(fā)髻上的金簪子也不知道掉哪去了。
李氏又看了一眼,只覺那渾身的臟污都堵到了胸口,讓她忍不住又哼了一聲。
“你哼什么哼,倒是想個法子???”
金玦森剛一張嘴,就牽動了嘴角的傷口,忍不住嘶了一下。